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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星]便溺·生育·婚嫁:马桶作为一个隐喻的力量
  作者:周星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18-10-20 | 点击数:10918
 

摘要:“马桶”曾经是江南地方最为普及的便溺之器,在中国各地,围绕着马桶曾经形成了很多独特的民俗。但在20世纪90年代以后,伴随着中国都市化进程的扩展,“抽水马桶”在乡村也逐渐普及,遂使得马桶走向了终被淘汰的命运。然而,各地民间长期以来形成的以马桶为陪嫁品之一的传统民俗却并没有完全消失,那些不再在日常生活中具有实用性功能的马桶,在民间婚礼上仍然是极具重要性的陪嫁品。本文从民俗学的立场出发,分析了马桶作为一个“隐喻”所内涵的力量和意义,亦即它作为新娘子随身具备的“生殖力”的象征物而为婚姻及婚礼所不可或缺。

关键词:婚嫁;生育;民俗;马桶


  无论是只将它作为日常生活用具来看,还是把它作为普通民众在人生重大的结婚仪式上具有特殊寓意的象征物来看,“马桶”都具有毋庸置疑的重要性。但是,中国学术界有关马桶的研究却非常有限,导致此种状况的原因,除了它的俗凡、不起眼之外,可能还有它的不雅、不洁、污秽,因而被禁忌所回避、为偏见所遮蔽之类的现实状况。无论如何,马桶是和人的身体最为密切接触的器物之一,在这个意义上,本文从民俗学和文化人类学的立场出发对马桶所做的初步分析,或许也算得上是对中国社会及文化中某些深层“常识”的钩沉与“再发现”。

  一 马桶作为便溺之器

  马桶是一种室内便器,它在中国有颇为悠久的历史。《周礼·天官·玉府》中提到“内监执亵器以从”,郑玄注:“亵器,清器、虎子之属。”意思大概是说“亵器”有两种,虎子用于小便,清器用于大便。又《周礼·正义》中提到的“清器”,亦曰“行清”,由于它是以木为函,可以移徙,所以,很可能也就是马桶的祖型。上古之时,人们使用的溲器又有“兽子”“虎子”之属,它们大体上相当于后世的夜壶,主要是用于承接小便;汉朝时,曾设有专门为皇帝执捧虎子的官职,亦即“侍中”。唐朝因为要避讳李虎之名,遂将虎子改称“马子”。明方以智《通雅·器用》:“兽子者,亵器也,或以铜为马形,便于骑以溲也,苏曰马子,盖沿于此。”南宋时人曾三异在《同话录》里提到“今俗语云厕马”,“若清器为旋盆,则虎子、厕马之类也”。又吴自牧《梦粱录》卷十三:“杭城户口繁伙,街巷小民之家,多无坑厕,只有马桶。”这说的是在当时的杭州,由于马桶较为普及,已经不需要另有厕所了。《梦粱录》接着在杭城的“诸色杂货”中,还特意提到了“脚桶、浴桶、大小提桶、马子”等,可知在当时,马桶之类家用木器的制作已经很商业化了,其实,这种情形一直延续到了近现代。马桶在中国南北方均有使用,但尤以在苏、沪、浙、皖、赣等江南水乡地区十分常见。因为南方较多水系,便于洗涮马桶,北方无此条件,故马桶和南方相比就不是特别突出地流行。

  马桶在历史上确曾有过很多称谓,如“圊桶”“触桶”“余桶”“厕马”“净桶”“如意桶”“夜桶”“厮马子”等,至今仍因地域方言而多少有所不同,如“恭桶”“马子桶”“杩子”“粪桶”“尿桶”等。在扬州,人们把马桶叫做“马子”;在苏北,又特意把小孩儿用的个头较小的马桶,叫做“马马儿”。还有一些地方,则是把那些制作不够精致的马桶,才称为“恭桶”的。

  马桶一般是放在卧室之内,靠床前偏里一侧,在马桶和床榻之间的空间,便被叫做“马子巷”,往往还会有一层遮羞的布帘子。在温州,旧时有的较为讲究的人家,为了清洁和遮除臭味,除了马桶有盖,还会把马桶放在特意制作的“马桶箱”里。浙江省绍兴市鲁迅故居的寝室里,床头就陈列有安置马桶的木柜。相对而言,马桶算得上是较为文雅的称谓,有些地方则直称其为“屎桶”或“尿桶”。中国各地习俗的情形不尽相同,既有以马桶兼收大、小便的情形,也有将马桶和便壶分开使用的情形;既有家人或夫妻合用的情形,也有妇女或老人专用的情形。一般情形下,马桶只供家内人用,不得外借;在有外厕的情况下,家内女眷和孩子通常使用马桶,而男人则倾向于使用外面的厕所。

  在广东省的潮州一带,过去妇女们的日常生活是离不开所谓的“三桶”,亦即“脚桶”“腰桶”和“屎桶”,这些涉及私亵之器大都是作为嫁妆从娘家带来的。脚桶是室内洗澡的用具,有了孩子以后,也用于给小孩洗澡和洗衣服,但男人洗脚也会用;腰桶,通常是妇女晚上用它清洗下身;屎桶一般就放在卧室的僻角或床尾空地,那里还有一个直径约半尺的小陶钵,用来盛水,可以便后净手。有的时候,还挂上布帘以免不雅之观。此外,有的妇女往往还会另有一个陶制的冬瓜型小便壶。类似的情形,也见于台湾人的习俗之中,在女子出嫁时的许多嫁妆里,有一项是要用红布包起来,挑进夫家的,红布袋里装的其实就是洗澡的腰桶、洗脚的脚桶和屎尿桶。其中,腰桶是在生产时为小孩洗身用的,或也供母亲洗澡之用。以前女子洗澡、洗脚、如厕等隐私之事,都必须在室内完成。因此,就在床边形成了一个空间,叫做“屎尿巷”。

  马桶和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的关系是如此地密切,以至于在有些地方,还形成了为它庆生的习俗。在福建省的顺昌一带,人们把正月初七确定为“尿桶生日”。过完年大概就是从这天起,农家才可以挑粪上山或下田,但中午回来之时,必须洗净尿桶,同时也要吃点粉干、圆蛋之类,以表示吉利。正巧正月初七这天,也是所谓的“人日”,至于尿桶生日和“成人”之间究竟有无关涉,则不得而知。

  在南方的杭州、苏州、扬州、南京等一些老城的传统街区里,居民的旧式生活方式中,马桶总是难以回避的存在。在著名的老苏州平江路,每日清晨,主妇们就要拎着马桶出来,倒马桶并洗涮马桶。以前是倒给前来收取的粪车或粪船,现在则是去附近的公共厕所倒马桶;然后,就在河边涮洗马桶。中国人类学家费孝通曾经在他那篇著名的题为“差序格局”的文章里描述了此种情形:“苏州人家后门常通一条河,听起来是最美丽没有了,文人笔墨里是中国的威尼思,可是我想天下没有比苏州城里的水道更脏的了。什么东西可以向这种出路本来不太畅通的小河沟里一倒,有不少人家根本就不必有厕所。明知人家在这河里洗衣洗菜,毫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自制的地方。为什么呢?——这种小河是公家的。”洗涮过马桶以后,上午就把它放在门口晾干,一般到下午才收回家里。于是,街道两旁就排列有许多斜靠着的马桶,上面的红漆也因长时间使用和涮洗而褪了颜色,成为一种特别的景观。在扬州,旧时曾有一段“扬州有三怪”的顺口溜:“老头怕老太,马子满街晒,酱瓜当主菜。”扬州人所说的“马子”,就是马桶。过去为了获得扬州城里人的粪便作为肥料,周边乡村的农民通常会向城里的居民馈赠一些蔬菜,亦即“马子菜”,有的地方干脆就叫它为“粪菜”。

  洗涮马桶是一件苦活儿,如果没有佣人,就只好由主妇亲自去做。也有一些老街区,因为社会分工的细化而产生了专门承揽这种活计的马桶“清刷工”。据说在南京等传统的都市里,大概从明朝的时候起,马桶清刷工就已经成为民间的“三百六十行”之一了。从南宋时的“倾脚头”到明清时的清涮工,再到眼下硕果仅存的“倒马子”,这一行当的历史可谓是非常悠久。无论是历史上,还是在现实中,从事洗涮马桶之类劳作的人们,因其工作的污秽而给人们的生活世界带来了某种程度的“净化”,但他或她们的社会地位却很低下,并饱受不公平的歧视。明清时期,在浙江省的绍兴府,就有“堕民”作为饱受歧视的贱民阶层,而更多地从事着清扫垃圾和收集、运送粪便之类的职业:“抬夜桶”。

  由于马桶通常是需要作为嫁妆从娘家带来的,它不仅关乎娘家的“面子”,同时也是新娘婚后肯定要经常使用的,所以,人们对于马桶的制作的精美度有较多的考究。据说明朝初年的南京富豪沈万三,特别喜欢做木工活儿,他曾亲自为出嫁的女儿制作马桶作为嫁妆,精工细作,以图吉利;后来,由于他家的箍马桶匠人手艺高超,作品很受欢迎,甚至在南京形成了“箍桶巷”的地名。大概在明末清初之时,马桶的制作还逐渐地形成了不同的流派,有所谓“京做”“苏做”和“广做”等,其中“苏做”主要就是制做“苏式”马桶,其造型、雕花、漆画等最为精致。传统的苏州木作有“大件”“小件”之分,马桶属于苏式木作小件。由于苏州当地有“马桶天天出门献宝”(洗刷和晾干)一说,故马桶也被认为是能够体现主人家的品位,或被用来展示家底的象征,所以,人们对于马桶的制作也就有较多的追求。也因此,马桶在作为一件家具的同时,往往也可被看作是一件手工艺品。苏式马桶多为红面黑里,通常是在其马桶盖上,雕刻各种吉祥寓意的图案,例如“喜花”或“喜鹊登梅”等。马桶盖通常必须是整块木料,一般不得拼接,这样才显得它的尊贵。据说有的人家还特意追求所谓大吉、大利、大红、大福、大发、大荣等6种吉祥寓意的纹样,将它们刻绘在马桶盖上。有时候,为了求得好的风水,还特意雕刻出八卦之类图案的。旧时,有一些大户人家对于马桶的制作甚至有近乎苛求的讲究,例如,要求做马桶的匠人得是“全家福”、近些年没有生病、眼下也不得是带病之身等等。于是,那些家庭和睦、子孙满堂的马桶工匠就格外地受到欢迎,而他在雕绘马桶盖之前,甚至还得净手礼佛,并完全按照主人所提供的吉祥纹样去作业。甚至在工作时,也要端正态度,尤其是不能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所有这些独特的民俗事象,大都是为了对马桶赋予特别的寓意和价值才产生的。

  截至20世纪80年代中期,上海市的棚户区和石库门里弄,仍有大约5百万户居民使用旧式马桶;但到2002年,上海的马桶用户便减少至40万户;现在则已经基本上消失了。改革开放以来逐渐形成的“新苏州”“洋苏州”,拥有较为完善的住宅及公共卫生的上下水系统。与其形成鲜明对照的是“老苏州”的古城区,到1980年代初,仍有30多万人使用着10多万只马桶。1985-2010年,苏州市的城区改造促使近8万只马桶“消失”。从2010年起,苏州市政府计划再花费30多亿,拟将古城区最后2万多只马桶(其中平江区就有8000多)送进“历史博物馆”。但要彻底消灭老城区的马桶生活,除了都市化带来的大拆迁,还必须得让彻底的上下水工程和适当布局的公共厕所建设,把老城区也完全囊括在内才可以。

  二 马桶作为陪嫁品

  马桶作为便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它更具象征性的意义,则是在于大半个中国,尤其是在东南各省的民间,非常普遍地被作为结婚陪嫁品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中国民俗学的民俗志文献,对于马桶作为陪嫁品的记录和描述很多,我们对这些记录稍做梳理,就不难发现马桶在作为便溺之器以外、但又与便溺之器的功能密切相关的象征性意义。

  在上海郊区,以前农家女结婚时,作为嫁妆,有一些非常实用的东西是必须从娘家带来的,像提桶(或有盖)、脚桶、马桶、高脚桶等。旧时农家的孕妇多是在家里分娩,婴孩出生后,就在高脚桶内沐浴,故俗称其为“养囡桶”;而马桶,亦即掇马桶(无拎襻马桶),则被农家称之为“子孙桶”。当新娘子的嫁妆送去夫家时,这子孙桶内一般要放进红枣、红蛋、花生等,意思就是早生贵子、多子多福。

  在江苏省的扬州一带,脚盆和“紫铜马桶”为女方的陪嫁所必须。所谓“紫铜马桶”,其实只是以紫铜为箍,但它要做得很精致。婚礼当天,用红布带子系好的马桶,由小叔子来挑,这小叔子还必须是嫡亲或堂亲。在“紫铜马桶”里,又有一个小马桶,里面要放十三个红蛋、两刀草纸、两扎筷子,以及染红的花生、核桃、枣子、莲子等,总之,要装得满满当当。据说这么做的寓意,就是要把子子孙孙都挑到家里来。所有这些东西,最后都要摊放在婚床上,以象征“五子登科”。当“全福奶奶”挽着新娘下轿时,她要提着马桶并说一些“喜话”。例如,进新郎家的大门时,她一手拎着马桶,一手扶着新娘,边走边念叨:“府上子孙多兴旺,恭喜万事都吉祥,全靠手中‘紫红马’”。所谓“紫红马”,就是马桶,亦即子孙桶。进入洞房以后,“全福奶奶”要把这紫红色的新马桶特意放在新床中间。新床中间又被称之为“子孙塘”,于是,“全福奶奶”接着就要念叨:“子孙塘啊子孙塘,一代更比一代强。”接下来的“闹房”,通常是要闹小叔子的,让他顶着马桶盖;有的地方甚至还闹“扒灰公”,让公公头顶着马桶盖,背着煤灰钩,以戏虐而开心。

  苏州一带的油漆马桶,因为精雕细绘、工艺考究而著名。旧时,大户人家以马桶做嫁妆时,一定要雕花挂红、大小相套。所以,民间俗语有“洞房里的马桶——一套又一套”的说法。马桶作为娘家必备的嫁妆,其基本用意就是为新嫁娘催生,因此,才被叫做“子孙桶”。崭新的马桶,一般先是要放在洞房里婚床的后面,其内有五个染红的鸡蛋或鸭蛋,表示“五子登科”;婚礼的当天能够抢到“子孙桶”内红蛋的人,就会感到吉祥。马桶在开始使用之前,还要先让一位五六岁的小男童冲着桶内撒尿,据说这样做,以后新娘就会生下男婴。在童子尿和生男孩子之间,似乎存在着类似感染的关系。有的时候,马桶里除了红鸡蛋,还会有桂圆、花生、红枣、米糕等,以及孩子们喜欢的鞭炮。俗话说,“新娘子的马桶——三日新”,经过婚礼上各种仪式的加持或“洗礼”之后,马桶就会被启用,成为日常生活中的便溺之器。但即便如此,在一段时期内,它依然是一个祈嗣求子的重要符号。过去苏州老城区的新婚家庭,新娘子常会把桃花钨木版年画中的“大头娃娃”或观音送子等图像,特意贴在婚床后面子孙桶上方的墙上,有时还在木版画的边上,再挂上一串花生。

  旧时在武汉地区的婚礼上,女方还要在马桶里放一把筷子,意思是快生儿子;放十个鸡蛋,意思是十全十美;如果是八个鸡蛋,则意味着“要得发,不离八”;放一把桂圆、红枣,取意早生贵子;放一些染红了的花生、白果和柏枝,表示百子千孙、儿女双全。因为马桶的重要性,故送亲队伍中抬马桶的人,通常会得到双倍的喜钱。湖北省的土家族在举行婚礼时,要由“圆亲娘”引着一个童男,让他来亲手揭开用纸封盖的朱漆马桶,抓出放在里面的糖果、红蛋之类,然后,掏出“小鸡公”撒一泡尿。人们相信童子尿为世界至纯,最终会导引出一个吉祥的结果。

  虽然各地的细节或有差异,但江南很多地方对出嫁女儿的陪嫁,有“五桶”或“三桶”之说。五桶指饭桶、碗桶、脚桶、腰桶和马桶;三桶则只指脚桶、腰桶(或浴桶)、马桶。总之,都是婚后主妇必须的日常器用。马桶在嫁妆中一般是较为醒目的,通常要贴上“喜”字或贴上写有“百子千孙”之类的红纸。因为马桶又有“恭桶”之称,恭桶贴喜,即为“恭喜”。江南水乡往往是使用舟船运送嫁妆,而涂以红漆的大马桶常常就多被安置在船头,显得非常醒目;嫁妆上岸之时,也多是马桶率先,甚至还有把身披红布的马桶尊为“喜神”的说法。马桶从娘家一路过来,能够驱逐沿途的邪魔,使新郎壮阳,使婚后的家业红火、人丁兴旺。在苏北等地,据说作为新婚嫁妆的马桶,从女方家出门以后是不可以落地的,要直至男方家的洞房,才可以放下,这种习俗被叫做“落地喜”。相反,在台湾省的基隆,人们却一定是让子孙桶在送亲的队伍中“殿后”,但这也是为了突出它特殊的重要性。

  在浙江省的绍兴一带,一般是由男方的小叔子将新娘带来的马桶提进洞房的,如果新郎没有弟弟,则要由堂弟代劳。所以,当地会把有兄长的男孩儿称作“掇马桶的小叔”。女方家事先要在马桶里放进枣、花生、桂圆、荔枝等,取意“早生贵子”;也有放一包花生、两个半生不熟的鸡蛋等,取意为“生”,即尽早生儿育女。据说在成亲之夜,喜娘也会在子孙桶边说几句口彩,亦无非是“子孙桶,子孙桶,代代子孙做状元”之类。在金华一带,子孙桶里要放进万年青、红鸡蛋、彩鞋、染成红色的花生和十枚铜钱;在温州,过去即便是最为贫苦的人家,婚礼嫁妆中的尿盘、脚盂桶之类,也不能缺少。

  福建省各地的婚礼陪嫁,虽因地区不同而有差异,但马桶同样是不可或缺,并且还要将它放在显眼处,让来客一眼就能够看到。民间有视其为“花盆”的观念,意思大概是盼着新娘早日“临盆”,早生贵子。在台湾地区的嫁妆中,所谓“子孙桶”包括“腰桶”“跤桶”“溲桶”等。因为都与生产有关,所以叫“子孙桶”;又因为有四样,故又叫“四色桶”。到婚礼上的入洞房环节时,子孙桶被抬进来,还得念念有词:“子孙桶,提悬悬,生子生孙中状元”;“子孙桶,提振动,生子生孙做相公”;“子孙桶,过户定,翁某家和万事成”;“子孙桶,提入房,百年偕老心和同”。

  在安徽省的徽州地区,嫁妆中最重视马桶,必须事先装进红枣、花生、橘子等彩头物信,寓意为“早生贵子”。等到了男方家里,必须首先由一个男孩揭开马桶盖,拿起里面的吉祥物,撒上一泡尿,并且还要引起围观者拍手哄笑,以祝贺“生发”。在安徽江北的桐城等地,在子孙桶里放进红蛋、喜果之类的寓意,就是“送子”。在浙江一些地方,子孙桶排在送亲队伍最前面,内装红蛋、喜果之类,到男方家之后,由伴娘取出,送给“主婚太太”,名曰“送子”。有些地方,送亲的队伍来到男方家,先要由挑子孙桶的进门,这时,新郎家的厨师会到新房来,用肉汤为新娘“烫马桶”,名曰“百子汤”,民间认为如此便可预兆多子多福。在广东省的中山、广府地区,马桶还特意被称为“男孙桶”,以突出对男孩的重视。

  北方各地的情形多少有所不同,民间对马桶的重视程度没有南方那么突出。但在有些地方,例如,北京过去的平民小康之家,结婚时必须将“子孙盆”“夜净儿”(尿盆)和“长明灯”纳入嫁妆之内,视为女人出嫁的“三宗宝”。这里所谓的“子孙盆”,其实就是木制的大洗澡盆、洗衣盆和尿盆三件一套的组合。在天津的海河流域,也有类似的风俗,亦即婚礼陪嫁物,必有“喜桶”和“子孙灯”等,天津人俗称“桶子灯”(谐音“童子灯”)。喜桶亦即马桶,一般就搁放在床边的柜子(炕柜)里,并不使用,其中仅存放一些妇女的卫生用品;到后来,木制喜桶就慢慢地演化成为搪瓷痰盂了。此种情形在天津民俗博物馆(天后宫)的婚俗陈列中,也有颇为形象的反映。在山东临清一带的农村,人们把嫁女时陪嫁的便器称作“子孙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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