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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中一]现代人类学研究中深入访谈的运用与发展
  作者:刘中一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17-05-02 | 点击数:4201
 

内容提要:深入访谈是从事现代民族志写作的基础,是现代人类学研究不可或缺的研究方法之一。本文不仅阐述了现代人类学研究中深入访谈的形式、特征与要求,同时指出了现代人类学研究中深入访谈需要注意的具体事项。

关键词:人类学;深入访谈;方法


  

  人类学的研究方法在不同时期发生了不同变化,早期人类学家(如古典进化论者)多在书斋中从事文献资料的分析,而极少对研究对象进行实地考察。自从功能主义学派的马林诺夫斯基开辟了田野工作的研究方法后,参与观察和深入访谈就成为人类学获取田野资料的最基本途径,成为民族志写作不可或缺的基础。虽然多数研究者认为人类学研究田野调查过程中的“参与观察”的信度要高于“深入访谈”,即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就资料收集的实际效果来说,参与观察却并不总是全然有效的,因为现代人类学研究关注的一些现象或场景是不能重现、无法直接观察的,比如在对人的诸种心理因素(如动机、自信心、价值观等)的调查中,深入访谈就能够发挥参与观察不能起到的独特作用。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深入访谈和参与观察的方法相比较而言,“牵连了更大的理论关怀,即把叙事作为人类经验的根本属性”,“认真地思考叙事对于构建现实和经验有何意义,以此重建人类学分析的根基”。①

  人类学研究中的深入访谈(以下简称人类学深入访谈或深入访谈)不同于一般的利用面对面的直接沟通来获取信息资料的新闻采访。人类学深入访谈是一种无结构或半结构式的访问或研究过程,其最重要的特征之一就是要深入事实内部去探寻现象背后的意义。也就是说,人类学深入访谈不仅仅是一个单纯搜集资料的过程,而是已经成为研究的一个环节。②正是在这样的认识论基础上,人类学深入访谈长久以来一直和无结构、半结构、松散、片段等词语纠缠在一起。不过,随着现代人类学研究和民族志写作对深入访谈越来越倚重,人类学深入访谈资料收集过程越来越精细,资料收集程序的要求越来越规范,对于深入访谈的理解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尤其是一些民族志作品中的人类学深入访谈不仅越来越“结构化”、“规范化”、“完整化”,而且也日益失去了与现实生活发生关系的能力——遗忘了像“询问”、“倾听”、“闲聊”等最为基本的技术和方法。

  询问。也就是向人打听问题或者事件的大致情况。人类学深入访谈的询问主要是指访谈者或者田野工作者就所研究或所关心的问题或事件,向被访者打听一些简单的消息,以便大致了解问题或事件的概况以及被访者对有关问题或事件的评价和看法。通常来说,这种人类学深入访谈方式的运用主要是集中在牌桌上和饭局中,访谈者或田野工作者以普通一员的身份进入访谈现场,以一颗烟、一杯酒,甚至一句玩笑或者问候开头,然后佯装对整个问题或事件浑然不知,以“好事者”的姿态,向被访者打听有关问题或事件的来龙去脉。通常情况下,这种方式不仅有效避免了因研究者蓦然“出场”导致被访者一时难以接受而拒绝接受访谈,还能尽量使被访者放松下来,并能满足一些被访者希望抢先发布和透露内幕消息的冲动心理。在这样的场合和氛围中,访谈者不仅可以轻而易举地“提起”新话题,而且当发现谈话内容偏离或者无法满足研究需要的时候,还可以通过不断表现出自己特别想“抢先知道隐情”的方式,再次把被访者拉回到访谈者关注的内容上来。

  倾听。也就是细心地听取,进而通过思维活动达到认知和理解。深入访谈中的倾听就是指被访者在讲述的时候,访问者尽量不说话或者少说话,要做的只是鼓励被访者不断地说下去。整个过程中,访问者尽量不打断被访者的叙述,并且不时地点头或者做出其他的回应动作,以求让被访者更有兴趣地讲话,对于现代人类学研究来说,很多时候促进交流比单纯获取信息更加重要。特别是对于被访者本来就不情愿直接谈的问题,访问者的任何不恰当的言语或肢体动作都可能引起被访者的心理警觉,因而加大进一步获取更加详细的资料的难度。当然,这种看上去有点“放任自流”的资料收集方式可能会导致被访者对叙述内容进行加工——隐瞒、夸大或扭曲事情真相。但不可否认,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有意无意地“加工”,比如被访者总是有意识地强调自己在事件中的作用,或者总是有意识地强调自己与这件事情无关,才更加真实地暴露他们对生活实践的批判和反思,这也让现代人类学研究者有机会透过他们的眼睛去观察被访者所经历的那个事件(或者说希望被别人看到的那个事件)。

  闲聊。按照字面理解,闲聊也就是指因为空闲而聊天或者为了打发时间而聊天。人类学深入访谈中的闲聊是指那些没有时间限制、没有告知被访者明确的研究目的的访谈。在这种收集资料的过程中,被访者可以海阔天空,也可以在讲述的过程中有时间和思维上的跳跃。如果访问者非要让被访者按照访谈提纲按部就班地“答题”不可,被访者就很有可能“顺杆爬”。因为与研究对象的任何访谈,其实也是诱导被访者讲述自己的生活故事,而任何人在讲故事时,都要看听众抱有怎样的期望。大量的对于人类学现场研究的反思已经说明,即便是土著居民,也知道怎样投其所好,编讲访问者爱听的故事。相反,一个人在闲聊时候的讲述虽然可能是即兴发挥的、没有内在逻辑的,甚至是充满矛盾的,但却也很可能是真实的。也就是说,在人类学深入访谈中,不露声色、表面上看似乎漫无目的、平等随意的闲聊在很多时候也许会成为一种有效地获取相对真实资料的方法。

  

  在很多时候,为了便于揭示所要研究的问题或事件背后的文化意义,现代人类学深入访谈不得不从时间和空间上对访谈得到的资料或者素材进行“重组”甚至“合成”,即:在分析资料的基础上识别每个人的每一段访谈资料的关键特征和主题,然后打破访谈的时空限制,进行资料的整理和归类,最后形成一个有内在联系的故事文本。

  现代人类学民族志到底是不是一种故事讲述的形式,这在20世纪80年代的国际人类学界曾一度成为争论的热点。无论是否赞同人类学的科学本质,大家一致认定,民族志表述是某种叙事形式。换句话说,经意或不经意地,人类学家的写作仿佛是在讲故事。③

  值得注意的是,讲故事不是记流水账,而是记述有情节、有意义的相对完整的事件、冲突或者问题。叙述中的故事并非无意为之。正像有些研究者指出的那样:一般来说,普通人的经验只有在与“故事”交融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获得意义。通过被访者生活史中的故事,可以发现日常生活中的反思和决断以及行动;通过被访者在访谈中对故事进行拣选、讲述的角度,可以发现被访者想要赋予故事的意义,他曾经的、现在的以及想要的身份认同及其中隐含的意义。④所以,讲故事或者说铺陈资料的第一步工作就是故事结构的完整性的完善。事件或者故事结构的完整是进行人类学文本分析的基本要求之一。

  很多的深入访谈都是由那些零碎资料组成的,一些细节内容和片断往往是残缺不全的,只好想办法来“拼接”。很多时候,深入访谈必须要尽可能搜集关于所要研究的问题或者事件的所有零散信息,并将它们有效地组合起来,因为日常生活中被访者的口述与记忆的呈现不可能总是完整的、连贯的。如果单纯把结构完整当成一个判断故事是否有研究和分析价值的标准,认为结构越完整越具有分析、研究的价值,那么这种做法是欠妥当的。故事在被一再讲述的时候,往往会形成自己固定的模式。故事讲述得越是天衣无缝、越顺当,这个故事被“定型”的可能性就越大,因为生活本身不是天衣无缝的,而是充满矛盾和缺憾的。故事一旦定型,很多现实中真实的内容和细节就会被掩盖、舍弃。实际生活中发生的故事大都是片断性的,有头无尾的或者充满逻辑矛盾的,有的故事甚至连个完整的形式都没有,而正是这些片断性的、未成型的故事对于人们了解历史上发生的事情有着重大的意义。当然,这种资料拼接与场景推断的工作可能会有某种程度的虚构或曲解的嫌疑,甚至可能遭受来自学界的所谓访谈态度不端正的攻击。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借用美国历史学家娜塔莉在其经典著作《马丁·盖尔的归来:一个法国16世纪乡村的冒名顶替与身份认证》中的一段话来回答:“在此我提供给你们的,有一部分虽是我的虚构,但仍受到过去的声音的严格检证……人们一次又一次地诉说着马丁的往事,因为这提醒我们,出人意料的事情是有可能的。即使对解读它的历史学家来说,它仍有完全的活力。我认为,我已经揭露了这段往事的真实面貌!”⑤

  此外,对于一些研究介入之前发生的背景资料,研究者需要根据间接资料和对于该地地方性知识的把握,对所要研究的问题或者事件中的场景和内容做出有根据的推断和取舍。笔者认为,严格按照所要研究的问题或者事件本身的发展逻辑和所要研究的问题或者事件发生地的地方性知识建构一些相关的社会场景,即使这些社会场景并不一定和所要研究的问题或者事件发生时的真实场景完全吻合,但只要符合问题或事件本身的逻辑而不仅仅是建构的逻辑,就不会妨碍对相关问题的深入讨论。比如:对于一个乡村社会中几乎众口一词的事件来说,资料收集工作还要特别当心是否已有意无意地排斥记录事件场域中的不同声音,即所谓的“否定证据”。另外,资料搜集绝不是对日常生活中某一事件或案例的照搬照抄,来源于生活但同时高于生活,这样的事件或者故事才更具有典型性。但是,为了保持所研究事件的真实性,还是应该最大限度地保持不同的原始资料(口述实录和录音资料)中相互抵牾、甚至冲突的地方。

  第二步是检查故事内容或访谈资料的有效性。以访谈为主的方式收集资料往往比较庞杂。为了能够突出研究中的某个主题,研究者必须对其中的一些资料进行筛选、摒弃。就是说,寻找那些可以将本研究田野笔记中的资料连接成一个叙事结构的关键线索。叙事线索的寻找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过程,因为每个事件中都包含了很多的叙事线索,每个新的叙事线索都可能造成叙述结构的重新编排和调整,可能带来一次新的文本阐释机会,也可能为我们打开一片新的视野。在现代人类学研究中,很多的资料都是访谈者与被访者合作完成的一种话语文本,都是由社会大众根据自己的理解和记忆而形成的片段话语构成的。在这种情况下,访谈资料往往会因为被访者的不同人生经历、不同社会地位、不同理解和表达能力所造成的不同记忆亮点以及有意无意的遮蔽而走形——夹杂了许多被访者的记忆错乱和依照个人兴趣的“添枝加叶”。人类学深入访谈要想把它们整理成一个独立出现的故事,就必须对收集到的所有资料进行细致的划分,把所有资料详细地进行消化、分解,不断地在资料中寻找反复出现并串引整个故事的关键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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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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