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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特玛托夫的“雪豹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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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特玛托夫的“雪豹挽歌”

艾特玛托夫的“雪豹挽歌”

士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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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一部小说拥有:情人被夺、筹划复仇、组织绑架、共沐爱河,以及枪战、设下陷阱……诸如此类的故事情节,就足够构筑一部商业色彩浓厚的畅销书。
  然而,作者却将这部小说写成有思辨色彩的抒情作
品。它思考人对自身生活环境的变化,又抨击经济全球化引发文化庸俗化现象,当然,他又加了些内容。例如:有关爱情和欺骗的山区民间传说;以人的思维代拟的动物故事。还插入了数十年前卫国战争的情景,又补充一名苏联阿富汗战争退伍士兵的记忆。这一切均被雪山峻岭景色的描写文字,穿插、连接。这部小说就是《崩塌的山岳》。它的作者是今年6月匆匆谢世的吉尔吉斯著名作家艾特玛托夫。《白轮船》、《断头台》、《一日长于百年》等作品使他在世界文坛享有盛名。
  一般来说,年近80的老人,对生命的留恋、对人生的感悟、对命运的界定,甚至对死亡的恐惧,都会超于常人。但是并不是他们都能用精妙的语言和熟练的技巧,表述自己的思绪。《崩塌的山岳》发表于2006年,此时的艾特玛托夫已是78岁了。在这小说里,他抒情,却是伤感的抒情。他思考,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他剖析人性的善与恶,回味爱情的甘美,但却始终无法摆脱焦虑的纠缠。读着这般被忧伤染遍的文字,不由得想起狄德罗,这位启蒙运动时代的名人说过:“人天生赋有美的内在感觉,但是,他只能在那些对他造成损害的东西中才能发现这种美。”
  《崩塌的山岳》小说的主人公阿尔森·萨曼钦,正是一个遭到损害的人。他曾是个有名望的作家,对经典音乐颇有造诣。他曾与自己的爱人、美丽的天才女歌剧演员艾丹娜在海德堡共度良宵。他与她共同筹划排一场歌剧。歌剧名字是《永恒的新娘》,是以阿尔森故乡山区的民间传说为题材。然而如今的处境是:商业惟利是图的铜臭统摄演艺领地。艾丹娜被金钱所惑,抛弃他,投身于文化经纪大款库尔恰尔的怀抱。库尔恰尔不但将阿尔森驱赶出艾丹娜即将举行歌舞晚会的豪华饭店,还让自己的手下对阿尔森凌辱一番。阿尔森气愤之极,设法找把手枪杀了库尔恰尔……
  与阿尔森受辱,复仇之念渐起,又被邀参与组织狩猎活动,却被胁迫参加绑架事件这条故事线索齐头并进的,是小说里西部天山的一头雪豹的故事。它曾经高傲,刚猛,敏捷,威风凛凛,如今却开始衰退,在同族的生存竞争中,它逐渐落了下风。两段情节线索各自独立叙述,直到相遇,碰撞的火花才是作品的华彩乐章。
  阿尔森在故乡的雪山峻岭里,又偶然遇到一个姑娘艾列斯,他与她,都有让家乡保持原先那种生态平衡的自然美的愿望。爱情滋生了。艾列斯对阿尔森的爱,使他复仇情绪开始消解,同时,开发旅游资源,让阿拉伯石油富豪来山区狩猎,捕杀雪豹的计划,得到了急于摆脱穷困生活的山民们赞成。
  阿尔森故乡的同学,曾参加苏联阿富汗战争后退伍回乡的猎手塔什坦,对全球化经济引发社会两极分化日益扩大,山区越来越穷的现状,强烈不满。他策划绑架来山区狩猎的阿拉伯富豪,勒索赎金……
  《崩塌的山岳》披露的,是当下世界面临的双重“侵凌”:追求生活中真善美的典雅文化,遭遇低俗文化的强暴;自然风光秀丽的生态环境,遭遇盲目破坏性“开发”的蹂躏。而这正是经济全球化势头造成的。艾特玛托夫在他耄耋之年,以小说中人物形象,关注着这个双重“侵凌”。尽管他只能以阿尔森的死亡,奏一曲挽歌,或者用一个人和一头雪豹的鲜血淋漓的画面,在让有可能成为恐怖分子的猎手塔什坦有所悔悟。作家的责任之一就是以形象警示世人。
  从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开始,多少欧美文学巨匠,都以金钱对人性“恶”的诱惑为题材,写出了传世之作。时至今日,要把这种“恶”的扩张,提升到人类的“贪婪”对自然界的侵凌,对自然美的掠夺,进行谴责。艾特玛托夫对俄罗斯文学人道主义精神的继承和发展,《崩塌的山岳》是一个新的台阶。老托尔斯泰当年曾在自己作品中,用宗教的虔诚,来驱除人性的“恶”。艾特玛托夫却用另一个氛围,组建成一个类似的场合。他认为高山地带,通常会发生人的“灵魂的交接班”——“可能这符合事物的本质。可能在高山的自然条件中人确实能产生某种特殊的精神状态,他的思想、他的感觉,他的想象力,都与雪峰和高原上的凌厉刚劲的山风协调一致。”艾特玛托夫在《崩塌的山岳》里如此写道。
  对吉尔吉斯高山地区自然美景的体悟和描绘,正是艾特玛托夫作品的“招牌”。或许就凭此,他在1970年发表的《白轮船》被改编搬上银幕,还获得1976年第九届苏联电影节大奖。故乡这种美渗透进他的生活里,甚至可以说是灵魂深处。他能收放如意,挥洒自如地书写,召唤那自然山区的美,阻击贪婪的人性,抵御全球化势头的扩张,这正是人的尊严的表达。生物的衰老无法抗拒,但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应该通过感悟美而鄙视丑。
  《崩塌的山岳》结尾是作者另一篇短篇小说《杀人——还是不杀》。它看似与全书基调不甚吻合,但细细读来,还是与开卷伊始,艾特玛托夫那些关于人的存在、命运、天意甚至占星术的议论,有首尾呼应之感。关于战争与人、关于生死的思考,看来艾特玛托夫在近80年的生活和写作中一直没摆脱过。这思考,通过那个几乎成为恐怖分子的退伍士兵,戴上、摘下,最终扔下山坡的军帽进行着;在《杀人——还是不杀》中,那个初上战场的新兵谢尔吉倾听运兵列车的车轮声里,同样进行着。
  《崩塌的山岳》,[吉尔吉斯斯坦]钦·艾特玛托夫著,谷兴亚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6月第一版,20.00元

文章来源: 中华读书报 日期: 2008年7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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