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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怀群)1977年以前的高平街道(5)

本帖已经被作者加入个人空间 本主题由 若只如初见 于 2023-5-23 20:48 移动

(张怀群)1977年以前的高平街道(5)

街道是黄土的,千百年来,人们的双脚踏的无比的结实,两面是水道,明显的低下去,每个集日里,万人上下,拥挤不堪。冬天,水道有一捆一捆的干葱、红干辣椒、黄花、白萝卜、葫条等。夏秋的西瓜、梨瓜、桃子、柿子、核桃、干枣等等在这里堆积。只要有集,脚跟踢着脚跟,人和人之间是一只手都插不进去的空隙。就这样,汪汪汪汪汪汪、嗡嗡嗡嗡嗡嗡的声音震动着你的耳膜,根本听不出人们在说什么。一半以上的人什么也不买,他就是看人、看货物、问价格,实际上他的身上没有一毛钱。男人女人的气味充斥,你就受着吧,女人也什么话都不说。夏天那个太阳,人挤的好像把太阳都照不下去。冬天反过来了,脚下是咯吱咯吱的踏冰雪的声音,把雪踏成了冰。
西门外,由西兰公路进高平街道的大路,是由北向南的一条胡同,它的西面,高平大队冢子生产队几户人家住在这里,有黄土窑洞,有房子,他们已经算着是街上人。胡同接近西门外十字而消失,往西全是天然的土台,种庄稼,没有一间店铺。1960年代,台上有很精美、很考究的一个四合院子,名道德会,外国人指导下修建,其门很高大,是欧式的,清末民初形成气候。四合院子一直到60年代还是高平大队的大队部,我拿着邮政汇款单,在那里去盖过一个公章,姓范的文书脸上杀气非常大。土台上除了道德会,没有其他建筑。大概在1969年或1970年,利用道德会的房子,高平公社建起了第一座钢磨子站,在这里选址,除了房子是现成的,还有它就在街道的西门。公社以不低的价格买的或者是县上分配的,不得而知,反正是一台中型柴油机,二手货,二手货已经了不起了。又买了一台新的钢磨子,一台粉碎机。从高平、胡家峪、城南大队选调了六七个小伙子,高平大队有尚姓的青年人才,他是高中毕业。胡家峪大队有姓张的有本事的人。城南大队的人想不起来了。他们是念过小学、对机械感兴趣、也就是有匠人素质、能记账、能打算盘、能吃苦的革命接班人。他们的家离这里最远的有两三公里,现在回忆,每天两顿饭是怎么吃的?大概是拿着干馍馍?不过,那时候只要有干馍馍拿也就不错了。他们自豪、荣幸、兴奋、敬业的精神状态现在人根本没有。生产队里每天给他记10分工,这就是待遇。10分工叫一个劳动日,年终决算,一个劳动日值9分钱或一毛钱,一斤粮。他们出身好,政治可靠,人品好,也就是人前头的人。当时有这个岗位就等于干了国家干部的工作,所有人多么羡慕啊!他们每天起早贪黑,为广大贫下中农磨面,这是高平历史上第一次出现机械化磨面的奇迹,是结束1949年以前毛驴磨面、以后主要是人工抱上木棍推石磨磨面历史的开始。实际上,有十分之一的人家,一个月磨不了一次面,就是那几分钱、1毛钱的加工费也出不起。记得母亲第一次背了8斤或者10斤小麦磨回来面粉,母亲高兴的像她从古代一步跨入了现代工业社会,当然她不知道什么是现代工业社会。或者像我考上了大学或当上干部。我们几个孩子高兴的程度无法形容,就像这个面粉的品质吃起来都是不一样的,是公家的面粉,吃起来有工业制造出来的白面的香。大量的社员都是磨10、20斤,最多是40斤。一是缺少粮食,二是缺少加工费。就这样自觉的背着粮食袋子排队吧,有时候要排一天的队。3个大队的30多个生产队有四五千口人,都是公社街道郊区的街里人,这要比三四十里以外的山区自然人文环境地位高几个层次。这么多的人口,每一家都磨一次面,是很难的。
两间大的房子里是钢磨子、灰颜色的柴油机,隔墙上打一个洞,皮带穿过来带动粉碎机,机房的后墙上又开一个洞,把粉碎成粗面状的饲料铁管通到墙外,有一间房1/4的小房,小房门口用麻袋片遮挡,要不然一半的粉碎饲料就被吹到空间了。糜草、谷草是上等的原材料,大部分是玉米秸秆。在小房子里要把成品饲料装起来运回去,你必须用布把嘴包起来,待把粉碎饲料装出来,人就成了面人,粉碎饲料的这个人整个是面人。
钢磨子站存在了一段时间,不知道什么原因,搬在高平大队王家店房这个大院子里,隔壁就是高平仓库。后背面向西兰公路的五间房子,有磨面房、粉碎机房,一间是办公室,里面放着两三个煤油大铁筒,装满柴油,有时候工作人员用嘴吸着软管子,把油吸出来。五间房内外充斥着柴油和燃烧了柴油的味道。
忘记不了的是柴油机一天坏一次两次,修好它需要两三个小时。工作人员的双手和衣服都是油腻的,也没有工作服,修得满头大汗。修好以后要用全身的力气弯着腰用手把摇动开机,浓黑的烟冒出来,刺耳的声音突突突的响个不停,柴油发动机就是发动不着。好几个小伙子轮番摇动,摇了一次又一次,眼看就要开机了,又死机了。每天至少有三四次开机,两三次修机。大队支书、大队干部、大队宣传队男女,去街道的农民,远远近近的来看热闹。我们小孩子在旁边也非常着急,为人家捏着一把汗,心里一直想这个柴油机怎么这么复杂?从那几个工作人员的脸上我读出了一生都不能忘记的哲理,比如贫困和饥饿,登上珠穆朗玛峰,在饥渴当中找水喝,在没有路的昆仑山走上去、走回来,人生是一场艰难的永远走不到头的长征,正如这修柴油机和摇柴油机。
每到冬天,太阳老高了,柴油机还发动不着。工作人员挑着燃烧的油烂布条,一直在油箱下面烧,换人换马摇手把,他鼓起来的力量足足能够搬倒一堵墙,柴油机就是不争气。大队支部书记一旦碰上,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工作人员都没有脾气,好像在训斥别人。
1971年左右,柴油发动机又分配了一批,公社附近的几个大队可以独立的办一家钢磨子站,这一座公社的钢磨子站就属于高平大队所有,胡家峪和城南大队的工作人员都回去传播技术,成了他们大队钢磨子站的第一代师傅。
高平大队前后有十几个人在钢磨子站工作,他们都是出身好、能学会机械的人,全身心珍惜他们的工作岗位,为全大队的每一个户磨面、粉碎饲料。原在东门生产队东界的大队卫生站院子的木工厂搬进这个王家店房大院子里,20多个木匠从各生产队选调来,在这里手工做架子车箱、床板等单一的木产品,生产队给每个人每天记10分工,他们制作的产品卖的钱,属大队集体所有,这就是人民公社一大二公的实质性质。
1975年冬天,每一个生产队能买到一台泾川县农业机械修造厂生产的磨面机、粉碎机,都成立了钢磨子站,这个单位就叫钢磨子。这时候已经通了大电,又在钢磨子旁边打了机井,把机井的水抽上来,全队的人以架子车拉着一个煤油筒改造的大水桶拉水,饮水问题由此解决。
从古到今,毛驴拉着石磨磨面、人抱上木担推着石磨磨面,在山沟里挑水吃的历史活剧退出历史舞台。
我曾经在钢磨子上工作了两年左右,我站在一个高台上,手按着钢磨子下料的斗子,等待加料。接近出面口的地下挖了1m深的坑,1个木斗接在口上,一抖一抖的四五层罗不停的罗,面粉和麸皮分别淌下来。磨面的主人站在坑里,麸皮斗快满的时候,快速的用另一个斗替换,把麸皮斗接给我,我倒入料口,如此循环几十次,人都成了面人。最后要哐哐哐的敲,把剩下的麸皮和面粉清理干净,实际上是清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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