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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海洋大学报》“田野采风”专栏系列文章(更新至1908-1978期)

[刘智英]行走在田野中的智慧 :走进江西省乐安县牛田镇流坑村

编者案:本文系《中国海洋大学报》“田野采风”专栏系列文章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如果说岩下村和河阳村的文化都是浸淫在传统江浙乡土里成长起来的话,江西的流坑村与这两个村在文化景观上则有许多不同,连村民的嗓门都明显大了几个分贝。同时,饮食方面偏辣,流坑村最出名的就是霉豆腐和霉鱼,这无辣不欢的偏好,让不喜吃辣的我有些许的不适应。

  让人不适应的还有,流坑村在“千古第一村”的盛名下,给笔者的第一印象却名不符实,这里充满嘈杂,疏于管理。第一天,我们以散步的形式提前参观了流坑村,村中土路、石路上却到处是牛粪、鸡粪、鸭粪,我们像走八卦阵的武林高手左右腾挪,躲避着各种牲畜的粪便。除此之外,路上到处都是野狗。诚然,在岩下村也有野狗,但在流坑村,能看到人的地方就能看到狗,虽然村民一再强调这个村的狗不咬人,但是,满眼的狗想必也不是很美观吧。

  在流坑村,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关于铜钱牌的采访。我在完全听不懂奶奶说的是什么内容的情况下,边比划,边参与,虽然比划的过程中我因为着急出汗了,但是最终得知规则的欣喜冲淡了之前的焦急。铜钱牌的打法类似于目前的传统麻将打法,需要碰对,最终谁手中的铜钱牌全部配对成功,那么这个人就算是赢了。在奶奶们洗牌、摸牌、打牌的过程中,我仿佛看到了这个村落以前的人们三五成群、促膝而坐玩牌的情景,乡土气息一下子扑面而来。虽然我不是该村的村民,但是我能感受到那种浓浓的乡情。


为了更好地了解铜钱牌规则,作者参与体验铜钱牌文化。刘佳 摄



  同时,我从奶奶们对打牌的热爱程度中,知道文化是有记忆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和奶奶们合影后,我们了解到会玩这个的人如今越来越少,村中的年轻人都不会玩了,铜钱牌已经逐渐走向了尽头。但是,流坑村除了之前所说的映入眼帘的粪便和野狗外,另一个常态的现象是在朝朝街、店铺内、房间里、庭院外都是打扑克、搓麻将、玩牌九的村民,这似乎成了本村的文化名片,在笔者待在流坑村的这段时间内,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打牌的活动。这似乎与早期的铜钱牌文化记忆不谋而合。扎根于民间的传统文化,在经济大潮与新农村建设过程中,其原有的文化记忆内核会逐渐发生改变。只要老百姓足够喜爱,就能加强其文化内核的牵引与束规,保留传统文化最本真的部分。

  流坑村的铜钱牌在历史中逐渐变成了纸牌文化,我产生了困惑,为什么流坑村在新农村建设下出现的纸牌文化,在形式改变后,得以保留了其文化内核,成为了新的村落文化景观,然而其它文化景观却行将就木,如流坑村的小吹会、傩舞表演等。笔者认为其中一个原因,是其它景观所依托的传统已经走入暮年,形式大大缩水,小吹会依托的红白喜事逐渐改变,而傩舞的娱神功能也早已不复存在。纸牌文化依托的旁支文化则基本没有,仅仅靠几人玩耍,极易上手,因此得以流传。

  追根到底,民众喜欢娱乐的本性没有改变,只是有些传统文化适应性强,文化独立性强,不需要特定的能力就可以掌握,文化辐射度也高,因此,能在新农村建设的背景下以新的形式存活下来,而且存活得还很好。而不具备这些文化特质的其它传统文化,如何能在原始功能丧失的情况下,不改变这些的技艺本质而传承下去。这是我要思考的问题。

  在田野深入访谈中,我们多次向村里安排的人询问村规民约以及相关的资料,村中代表一直推诿,而且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最后我们决定采用一个扮演红脸,一个扮演白脸的方式,结果第二天我们需要的资料村中代表都给找到了。说实话,事后我有点不好意思,看到村中董光凤叔叔不辞辛劳地领着我们去拜访村中的能人,看到他略显佝偻的背,我只能在心中对他表示歉意,因为我的初衷是希望尽早搜集到资料。

  田野除了收获到智慧,还有一些小感动。田野的烈日把我们晒成小黑人,因为走访地点离我们的住所路途遥远,返程中遇到村中小朋友,一番询问后,小朋友的家人爽快地答应送我们回到住处。村民的淳朴与善良,化成满满的感动,一直温暖着我们。

  最后,如若不考虑我们研究者的身份,以一个旅游者的身份来看待这个村,来回接送我们的司机大哥恰当地诠释了我们的心情,他说来流坑的游客,来过一次,再也不想来了。这真是一点没错。我十分困惑,既然村中大力发展旅游,为何村中相应的基础设施没有跟进,为什么相应的规划没有先行,为什么只在村口很远的地方有一所旅馆,而且布满了蚊虫,充满了异味,为什么村外盖起了高高的新房,让村民搬过去,村民却并不买账,这里的症结出在哪个环节?因为时间的短暂,我们不得而知。

  总体来看,流坑村虽然相较于其它两个村大气,但是大而无当,大而无序。这些都是我通过观察体验后,得出的一些感受与疑问,希望在不断的探究过程中找到这些问题的根源以及解决之道,希望在田野前行中收获更多的智慧。

作者简介:刘智英,男,天津大学建筑学院博士研究生。
原文载于:中国海洋大学校报-第1900期(2017年10月19日) - 第04版:副刊


[ 本帖最后由 大耳朵 于 2017-11-28 19:5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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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新宇]中华第一卯 :走进荔波水利大寨

编者案:本文系《中国海洋大学报》“田野采风”专栏系列文章




  什么是田野调查?做田野调查是为了什么?这些幼稚的问题,在未读研究生之前,对于我来说都是陌生的。然而,当我真正进入到田野的时候,发现田野调查原来是那么有意思的事情。2017年6月份,我与另外两个小伙伴到黔桂交界地区的龙江、都柳江一带进行了水族卯节的田野调查。

  水族是我国特有的少数民族,虽然人口不是特别多,但其民族文化却独具特色。2017年6月21日是水书上的卯日,这一天要过卯节。卯节是水族的盛大节日,分四批轮流度过,过节日期选择在插秧结束之后的水历九月、十月(阴历五、六月)的卯日,是“绿色生命最旺盛的时节”。卯节除了宴请宾客之外,最热闹的环节就是卯坡上的对歌活动,被中外人类学者称为“东方情人节”,水利的卯是第一个卯,所以我们此次来到了荔波县的水利大寨。

  因为已经来过一次,所以和这里的老乡已经熟悉了。刚进寨子,便看到到处张贴的宣传标语,觉得有那么一点节日的气氛了。提着各种设备,我和小伙伴就来到了歌师吴国立老师家 (过卯也是吴国立老师打电话通知我们的),本想着在吴老师家门前休息一下,却看到了上次在茂兰的妮滴(“妮滴”是水语阿姨的意思),我们过去打招呼,寒暄了没有几句,妮滴便邀请我们去她家吃晚饭,寨子里人们的热情是出了名的,我们也没有拒绝便跟着过去了。在田野调查当中,我最无法逾越的便是——酒,在妮滴家里比较实在,所以那一晚便搪塞了过去,没有沾酒。边吃边聊的时候,妮滴的侄女趁卯节来看望奶奶,刚好与我们年龄相仿,便聊了起来,她们家已经搬到县城住了,如今很少回到寨子里了,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回来看看。吃过晚饭,她让我们去她家休息。她家的房子是新建的,在街道办对面,大约要走10多分钟的路程,我们便一起过去了 (田野当中总是无法拒绝老乡们的热情)。由于第二天要赶卯节,我们便早睡了。

  夜里两三点,窗外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叫,我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仔细听来,是家家户户开始杀猪宰牛了,此时过节的气氛越来越浓。清晨,天刚蒙蒙亮,各家的妇女们都开始张罗着在自家的门前支起遮阳伞,搭建起临时的小商店,售卖饮料、西瓜等小零食,也有从外地赶过来的民众,像是赶圩日一般。在水利大寨里,男人们相对来说还是很悠闲的,他们或是三五个一起去卯坡对歌,或是在家里迎接亲朋好友。我们到的前一日在卯坡还见到了几个男人聚在一起练习山歌,以便更好地迎接今日的对歌。太阳越升越高,气温也越来越热,赶卯节的人陆陆续续地奔赴卯坡,不仅是寨子里的老乡,其他寨子的兄弟姐妹们也都赶过来参加节日,共同庆祝;当然,这里面也不单单只有水族民众,还有布依族、壮族、瑶族等少数民族同胞,都是为了自己喜欢的山歌而来。

  吃过早饭,我和小伙伴们便直奔卯坡,烈日灼烧,但是烧得人热情更加高涨,我们到卯坡时,已经是人头攒动了,表演的舞台也都已经搭建好,只是开始的时间还没有确定。在这间隙,主舞台的左边,不知是哪里来的剧团,在表演着一些现代流行歌曲,吸引观众驻足观看。县、乡、村里的领导嘉宾到卯坡顶的木屋吃饭休息去了,待他们结束后,整个卯节才正式开始。在卯节这一天,对歌不受任何限制,青年男女都可自由选择自己心爱的人,在卯坡的树丛中、草地上、山石旁,或站或坐地撑起各色花伞遮住脸唱起歌来,而四周几个男青年围成一个圈,相互对歌,以歌传情。若是两人对唱得合心合意,事后只要由男方家带着猪、酒、糯米等认亲礼品前去女方家认亲,选好了婚期便可成婚,一般家中老人很少干涉。伴随着舞台上的表演,台下的对歌活动也在继续,只是现在以这种形式结合在一起的男女已经很少了。

  过卯节也是水族族群之间走亲访友的时候,犹如汉族的春节。男女青年在卯坡对歌的同时,山下各家各户也在迎接着亲朋好友的到来,送走一波儿宾客又来一波儿,吃着流水席。我的小伙伴在整个下午就赶了四场宴席,这不仅是节日的因素,更是水族人民的热情。这种聚会不会随着卯坡对歌的结束而结束,而是要持续到夜里十点钟或者更晚,通宵达旦,以节日的名义来增加民族之间的认同。

  近年来,政府在保护和传承民族文化过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民众的活动要以民众本身为主,不能把“政府组织”变为“政府主导”,否则会让传统民族民间文化失去其原有的意味。文化的变迁需要民众的文化自觉,民众开始自己参与到他们的文化活动中,这样的集体记忆才能够可持续发展,精致的民族文化才能一代代地传下去。

  我们这次的田野调查是建立在其他几次的基础上进行的,只是没有老师的指导,还是有一些举步维艰的感觉。我们还没有形成自己的一套田野体系,与人沟通的时候还有所欠缺,希望能尽快弥补自己的不足吧!

作者简介:王新宇,男,广西艺术学院人文学院艺术人类学方向硕士研究生。
原文载于:中国海洋大学校报- 第1991期(2017年10月26日)- 第04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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