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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札记】说“不如意事常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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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札记】说“不如意事常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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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意思是生活中不如意的事情有很多,但是能与别人交谈的却很少。这两句诗见于南宋方岳《别子才司令》:“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自识荆门子才甫,梦驰铁马战城南。”方岳(1199~1262),字巨山,自号秋崖,祁门人。著有《秋崖先生小稿》。


吴小如先生写过一篇“治学手记”,即《检书的故事》,其中说到:“杜甫《夜宴左氏庄》诗:‘检书烧烛短,看剑引杯长。’可见检书翻书是要耗费时间的。而过去工具书不多,要查阅或核对资料,就须费时旷日地翻检书籍。即使今天各种工具书多起来,仍难免翻检之劳。这确是一件苦事。但一旦探得骊珠,亦自有一番乐趣。”又举了几个例子,其中一个是:
又,翟灏《通俗编》以“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人无二三”为陆游诗句,我亦费尽心力翻检过,后来才知道这是南宋方岳诗句,见于《秋崖小稿》。从上述几件事来看,“第二手材料”倘不亲自检核,便易出现“硬伤”。翻检图籍虽不免有事倍功半之劳,但到底不致为工具书所误导,毕竟是值得的。[①]
初国卿先生读了该文,深有同感,在《不敢说可不敢说》一文中写道:“以前读《通俗编》,得‘不如意事长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句,为陆游所作,未深究而多次引用。还是从吴小如先生的文章中知道,这原来不是陆游的,而是南宋方岳的诗句,见于《秋崖小稿》。”[②]

其实钱钟书先生早已指出方岳的这两句诗颇有声名:“看来他本来从江西派入手,后来很受杨万里、范成大的影响。他有把典故成语组织为新巧对偶的习惯,例如元明以来戏曲和小说里常见的‘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这一联,就是他的诗。’”附注中又指出:“郝经《陵川文集》(王鏐编)‘不得意时十八九,可与言人百二三’也许是最早的模仿。”[③]


后世小说,可举二例:明兰陵笑笑生《金瓶梅》第三十回《来保押送生辰担,西门庆生子嘉官》:“这潘金莲听见坐下孩子来了,合家欢喜,乱成一块,越发怒气,生走去了房里,向床上哭去了。时宣和四年,戊申六月廿一日也。正是:‘不如意处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明冯梦龙《醒世恒言》第三十二卷《黄秀才徼灵玉马坠》:“舟行月余,方抵荆江。正值上水顺风,舟人欲赶程途,催生登岸。生虽徘徊不忍,难以推托。将酒钱赠了舟子,别过韩翁,取包裹上岸,复伫立凝视中舱,凄然欲泪。女亦微启窗棂,停眸相送。俄顷之间,扬帆而去,迅速如飞。黄生盼望良久,不见了船,不觉堕泪。傍人问其缘故,黄生哽咽不能答一语。正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如果要追溯更早的出处,则是唐房玄龄等纂《晋书》卷三十四《羊祜传》。羊祜(221~278),字叔子,西晋时期泰山平阳(今山东新泰)人。[④]泰始五年(269)二月壬午(二十一日),晋武帝下诏做出了伐吴的人事安排,以时任尚书左仆射羊祜都督荆州诸军事、假节(后“使持节”),散骑常侍、卫将军如故。羊祜出镇荆州,驻襄阳,成为对吴作战的主要将领。羊祜推行睦边政策,取得江汉民心,随后提出伐吴之计。但当时北方时常受到侵扰,朝中一时下不了伐吴决心。羊祜又上表陈述决伐吴之计。对羊祜的主张,朝中议论纷纷,武帝也动摇不定。为此,羊祜叹道:”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故有当断不断。天与不取,岂非更事者恨于后时哉!”[⑤]


“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后渐变成“不如意事常八九”,又加了“可与人言无二三”,含义发生了变化,表示不称心如意的事不少,但能与人讲的却是不多。形容有难言之隐。如今,这句话也常被佛教信众用来表述人生在世的因果相应:“因果必定相应,善因必结善果,恶因则必得恶报。纵然眼前不报,也只是机缘未到!人生在世,你的善心往往只对自己喜爱的一、两个人,而对自己所不喜爱、不关心的人,则毫无慈悲心,甚至用恶心恶意去对待他们。可以想见,如果在十个人当中,你只对其中一个人好,而对其他九个人不好,那么当然于十分的自在之中,你就只能得一分自在,而有九分是不自在;于十分的如意之中,你也只能得一分如意,而有九分是不如意,这就是‘不如意事常八九’的真实原因。”[⑥]



[①]吴小如:《检书的故事》,《文史知识》1998年第8期。

[②]初国卿:《不敢说可不敢说》,氏著《不素餐兮》,线装书局2002年4月版,第222页。

[③]钱钟书:《宋诗选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9月第2版,第256页。

[④]详看马东盈著《羊祜年谱》,全国三国文化暨第十七届诸葛亮学术研讨会论文(湖北襄樊,2010年9月)。

[⑤]唐·房玄龄等纂《晋书》卷三十四《羊祜传》:“会秦、凉屡败,祜复表曰:‘吴平,则胡自定,但当速济大功耳。’而议者多不同。祜叹曰:‘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故有当断不断。天与不取,岂非更事者恨于后时哉!’”

[⑥]原平居士:《净土修行必读》第四集《人生为什么不如意事常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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