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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萨满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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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萨满神歌

中新网 2011年11月18日 11:15 来源:沈阳晚报



岫岩单鼓表演



  萨满文化遗产

  目前,萨满三绝菜(“火盆■菜”、“石炉火炼”、“敬师烤羊”)正在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满族萨满神话已列入黑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锡伯族萨满音乐已列入伊犁哈萨克族自治州非物质文化遗产。   

  神歌不是“跳大神”


  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民间所谓的“跳大神”,它与萨满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萨满跳神只是萨满举行诸多仪式的一部分,并不收取任何报酬,也并不仅仅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仪式的需要。“跳大神”则是纯粹以欺骗为手段、以赢利为目的而进行的封建迷信活动,往往被信奉萨满的人斥之为“跳邪神”。据萧寒的观点,东北土生土长的二人转最初也脱胎于萨满跳神仪式,当初正是由于大量关内流民涌入关外,汉族人看见信仰萨满的民族举行跳神活动,便模仿、衍生出二人转。

  身为一名满族人,萧寒追寻神歌起源于多年前的一个音乐思考,“满族为什么没有自己的音乐?”彼时的萧寒在做了十多年流行音乐、摇滚乐之后,开始逐渐意识到回归民族和传统的重要性,“现在如果提出中国传统音乐的概念,很多人都说不清楚,有的人会说,春晚每年都有琵琶、葫芦丝这些东西,但是没几个人知道,我们现在所谓的民族乐器都是在上世纪50年代之后根据西方乐制改良过的,演奏用的是西方的五线谱,你拿一把古代的琵琶给现在的琵琶演奏者用,他根本不会用。”

  在萧寒看来,包括萨满神歌在内的很多民族音乐的消失,与音乐界近代以来一直盛行的“西方中心论”不无关系,“有些人认为两者之所以有不同,是因为我们和西方有差距,但我更愿意看到这是一种差异。”

  做神鼓的人

  18世纪中叶,已经在中原立足百余年的manz**贵族不得不面临满语渐废、骑射不习的境地。乾隆十二年(1747),为了使“manz**享祀遗风永远遵行弗坠”,命允禄等编撰《钦定manz**祭神祭天典礼》,这是中国萨满信仰诸族中唯一一部由官方颁布的萨满祭祀仪式典籍。到了1840年,英人炮火轰击之下,国运与时飘摇,如何保护满族文化已不是贵族们需要迫切解决的问题,满文也在官方公文中渐渐消失。

  为了寻找还有满族神歌的地方,在萧寒的建议下,记者取近前往了吉林省九台市其塔木镇。九台是清代柳条边上的百年古镇,自古就是满族人的禁封之地,因此得以保持一些满族文化的遗迹,近年来,由于当地政府的大力扶持,九台已被命名为“中国萨满文化之乡”。作为“中国萨满文化之乡”的“中国民间文化杰出传承人”,其塔木镇刘家村的农民关云德如今已是远近闻名的文化人,家族传习的满族剪纸在他这代发扬光大,申请了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还让关云德有机会上了央视《艺术人生》做嘉宾。除了剪纸,关云德另一项手艺是做鼓,满语称“依姆钦”。

  据关云德介绍,其塔木镇如今还保留萨满祭司活动的还有三个家族:关家、石家、杨家。“努尔哈赤统一女真时灭了四个部落,乌拉部、哈达部、辉发部、叶赫部,我们老关家是辉发部,顺治年间来到乌拉街,祖祖辈辈给皇帝打猎做供品。老石家过去入过关,后来又回来了。老杨家是打仗的,世代南征北战。”

  关家至今还保持着家族萨满的祭司活动,作为氏族中神器的维修者,关云德祖辈的一个重要使命就是维修那些在祭祀中损坏的神器,这其中最重要、也最容易损坏的神器就是“依姆钦”。从小耳濡目染,关云德学会了做鼓,如今,64岁的他已经是家族里最后一个做鼓的人。记者来到关云德家时,天气尚好,关云德从书房中走出,饶有兴致地带记者参观了他的制作车间——一间狭小的棚屋。棚屋光线昏暗,里面除了堆放着皮子、鼓圈、鼓环等做鼓原料之外,还堆放着家里产下的粮食。

  残存的古老神器

  在萨满那里,依姆钦是具有神奇魔力的运输工具,象征着舟船或勇猛的飞禽。它还是一匹所向无敌的神马,鼓槌就是马鞭。萨满相信依姆钦能够呼唤神灵并与之沟通。

  在关云德那里,随着这几年各地民俗活动的大发展,他制作的依姆钦已经形成了一门产业。“按照老讲究,鼓面的皮子必须是那些扒开后一点没有刀口的,拿回来的皮子不能直接用,要先放在石灰水的大缸里泡上三四天,假如温度不够,泡多少天都白费,所以一年四季不是啥时都能蒙鼓的,必须在5月过后温度上来了才行。”关云德说。但现在,为了省事,关云德用的皮子都是从外面直接批发过来。过去的鼓圈也很讲究,必须是长白山上的老藤,深山里的圆枣藤子最佳,但现在关云德改用柳木,为了定形,里面还垫上了胶合板。“现在需要神鼓的已经不止萨满了,哪来买的都有,跳大神也过来买,一面鼓120块,巫婆神汉一年来买好几次。年初哈尔滨办旅游节,过来一帮订旅游纪念品的,我50块钱一个卖给他们,他们回去简单描上一些图案,转手就是上百啊!”

  关家的萨满祭司逢龙虎年操办,前年的虎年由于是白虎年,按照规矩不能办,所以没有成行。因此,当地学术界和媒体已经把目光早早聚焦在龙年正月的家祭上,吉林电视台希望关云德可以还原传统家祭的全部过程,前几天,关云德特意在镜头的记录下前往长白山砍来了做鼓圈的藤子。“粗壮的藤子都寄生在那些老树身上,为了砍藤子,必须先把树砍倒,然后把藤子一点点取下来,那种藤子还产果子呢,一棵树的藤子能产四五十斤果子,吃起来酸甜爽口。”

  关家还藏有清朝传下来的一面同肯(一种萨满神器,汉译为“抬鼓”),这个珍贵的传家宝如今被关云德细心藏在家族专门进行祭祀的屋子里。“这三面鼓来的可不容易,老石家和老杨家现在都没有这么老的鼓了。破四旧时,咱们关家还有三面清朝传下来的鼓,不交不行,我父亲忍痛把鼓交了上去,本以为一把火都给烧掉,但当时负责往乡里拉鼓的车老板留了个心眼,他老婆正怀第一胎,要是生了小子,这面鼓正好可以给孩子当玩具,可他老婆最后生了个女孩,这以后又生了三胎,全是女孩,这面鼓愣没用上!‘文革’结束后,逐渐恢复家祭,车老板有一天找到我,说你们家还有面鼓在我家,我一听喜出望外,花30块钱把这面鼓又买了回来。”

  当年,伴随着“四旧”而去的还有老关家的家谱和其他神器,如今,除了那面同肯,老关家还留下了祭祀用的11个神位和装神器的神箱。

  但即便古老的“神器”还在,包括关云德在内许多村民都承认,他们的“神”已经远去太久了。

  关云德说,和关家的“家祭神”不同,石家、杨家都是“野祭神”:关家的萨满是通过后天学习获得“认证”的,往往都是村里自幼体弱多病的人,为养好身体,发誓效忠神,成年后经过各种考验,最后成为萨满。而石家和杨家的神却都是“神授萨满”,按照他的话说,“他们的萨满是神抓的。”关云德告诉,“神授萨满”的“能量”更强,这些萨满往往都是普通人,但是某天忽然发狂或昏迷,清醒后,忽然宣称具备了萨满的能力。

  石家最后一个“神授萨满”几十年前便离世了,多年过去,石家再未出现一个“神授萨满”。在关云德的记忆里,石家老萨满最后一次“放神”是在1954年,“十里八村的人都去看放神,我当时岁数小,怕被人群踩到就没敢去,回来的人告诉我,石家老萨满很厉害,第一个‘放鹰神’,也就是呼唤鹰神显灵,老萨满唱着唱着,大家还没看清楚呢,萨满就上树了,整个人蹲在一个树梢上,神帽上的两条‘脱帽带’在风中忽闪,感觉就像鹰的翅膀。”

  关云德告诉记者,石家和杨家如今搞祭祀都是向关家借神器。前几年,石家老萨满的儿子还卖掉了家族世代传下来的“神本”(记录萨满神灵及其有关事项的书),“4500块钱卖给了一个河南人,按照规矩,老萨满死了,这东西就应该留给家族,可现在为了钱,谁还管那个啊!”

  取代萨满信仰的是村里的现代生活,没有人相信萨满可以治病,头疼感冒,人们更愿意去问乡村医生。曾经在此定居的关姓大家族正在面临新的迁移,年轻人纷纷出去打工寻找改变命运的生计,甚至萨满,也已经去城市里闯生活、谋生计了。关云德介绍,关家现在有四个萨满,都是上个世纪90年代,家族老萨满去世前集中培训的,有一个还是在凌源油田工作的大学毕业生。“现在祭祀时,‘神’来了,小萨满还会有点感觉,但‘神’不会上身,只是在旁边看着。”

  毫无疑问,萨满已经从古老的神祭演变成了一种民俗仪式,对于新的萨满来说,老辈传下来的依姆钦有点大,西沙的三十多个铃铛过于沉重,“他们问我能不能把依姆钦做小点,把西沙上铃铛卸下去几个,祭祀那么长时间,太累。我尝试把它们变得轻一点,但相关专家不允许,他们说要是改了,就违背传统了。”关云德神情复杂地说。

  感受岫岩单鼓

  关于神鼓的一切打开了记者寻找的视线,在前往九台之前,记者曾到辽宁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数量较多的岫岩寻找过另一面鼓的记忆——岫岩单鼓。

  岫岩单鼓是流传于岫岩民间的一种古老的祭祀习俗,俗称“烧香”。满族称为“旗香”,汉族叫“民香”。岫岩单鼓自明末进入岫岩,至今已有近400年的历史。早期的岫岩单鼓,脱胎于满族先民女真人的“萨满”祭祀仪式,其在岫岩的流行,只限于满族民众之间,后逐渐被汉族的文化采借。在以前,岫岩满、汉民“烧香”主要是为了祭神、祭祖、还愿,是种祭祀活动,后慢慢发展为带有更多的娱乐性质的节目。经岫岩文化馆联系,记者见到了76岁的单鼓艺人周庆文。周庆文介绍,以前农村的娱乐生活不丰富,单鼓是辽南农村非常喜爱的一种曲艺形式。当初为了学单鼓,周庆文先后拜了四个师傅,“那时学艺不好,师傅真揍你,这是一个力气活,农闲出去演出时,一宿宿唱,必须把底子打好,要不然承受不住。新中国成立时,岫岩县最多时有十多个单鼓班子,40多位单鼓艺人,那时唱一宿能挣5块钱。”

  单鼓有多唱调,大和调、九龙调、燕子扶、三节腔……周庆文听过萨满跳神,感觉单鼓的很多唱调都与之相似。单鼓曲目中最有名的是《火龙传》,这是从山东传过来的唱本,全部唱起来需要整整七个小时。考虑到表演动作,岫岩单鼓与萨满则更为相似,表演者腰部动作大,前后左右都可扭动,系在身上的腰铃铮铮作响。在记者的请求下,周庆文和两个搭档表演了一段《火龙传》,三个老人的岁数加一起超过200岁,他们唱腔依旧嘹亮,但动作却难脱年老的缓慢。

  “我有六个徒弟,岁数也大了,已经死了三个,再年轻的觉得这东西没市场,不挣钱,谁都不爱学,我们这些老人没了,这单鼓也就穿不下去了。”周庆文语气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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