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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锺少华]“字同音”的历史功绩

[锺少华]“字同音”的历史功绩

《 博览群书 》( 2011年03月07日)

    从汉字音入手尝试改革

    中文汉字五千年前就产生了,但是由于中国幅员辽阔,民族众多,更因缺乏一个皇帝提出要“字同音”的规定,所以虽有几万个汉字产生并运用,但许多字的读音却各地不同。汉代发明的“反切”注音方法,能分析一个字音为两个简单音素,但还是借用不同汉字来代表的音素,并没有创造出代表声音的符号。到后来,又细化到将反切上的字归纳成36个“字母”(这是模仿印度的“梵文字母”),但还是借字表音,难以说推广全民族的字同音。

    机遇从海外传来。17-19世纪来华的外国人为了了解中国,自然先从学习语言文字开始。17世纪初利玛窦就进行拉丁文与中文的对译,19世纪初的英国人马礼逊编纂了《华英字典》。外国人在学习中基本掌握住中文的形、音、义各方面特点,把经过他们加工的、容易与西文对应的中文语法表述方法传给了中国人。改革家梁启超在1896年著文曰:

    ……吾师南海康长素先生,以小儿初学语之声为天下所同,取其十六音以为母,自发凡例,属女公子编纂之,……窃私喜此后吾中土文字,于文质两统可不偏废,文与言合,而读书识字之智民可以日多矣。(梁启超:“沈氏音书序”,转引自《清末文字改革文集》,1958年9月1版,P8)

    他的号召和朝廷的批示,引来一批先行者的尝试努力,如1900年王照的《官话合声字母》方案等。一些地方学堂,开始试用各种学习汉字音的新方法。这是中国近代改革开放的早期尝试,从汉字音入手的尝试,很自然,也必然,可以说至今未断。

    名词“国音”重现

    古汉语中就有“国音”一词,早在晋朝翻译佛经中,就出现“外国音”、“众国音”词组。在南朝谢庄写的《鹦鹉赋》中有“审国音于寰中,达方音于裔表”(见扫叶公司古典文献库)。

    1913年,“国音”被突然高度使用,北洋政府教育部积极参与,成立“读音统一会”。与会的代表观点可分成三派:偏旁派、符号派、罗马字派。其所用的观念,以吴稚晖在1908年提出的见解为代表:

    ……盖文字有二职:一为志别,一为记音;中国文字志别之功用本完,所少者,记音之一事。……最要者,当先刊字典一册,即如日本所翻印之中国字典;字付音训于其旁,凡小学读本及通俗之书报,莫不如上文所云,增付切音字之音训。……(吴稚晖:《书“驳中国用万国新语说”后》,发表于1908年7月25日,引自《吴稚晖学术论著》,梁冰弦编,上海合作出版社1926年1月再版,P328)

    会上讨论定音的方法,也是吴稚晖提出来的:

    附注字典,其道甚简。……特设一三个月之短会,延十八省所谓能谈“之乎者也”之名士,每省数人,每天到会半日,书记将字典揭开唱曰:“一”,候大家议定官音,当注何音;又唱曰:“丁”,又候大家议定当注何音。每日注三四百字,有如“庭”音既定,则“廷亭停”可不复多议,故三月内必可讫事。决议之际,苟无十死不通之经学大师在内,不将古音等横插无谓之问题,似解决亦无所难。……(吴稚晖:《书神州日报“东学西渐篇”后》,发表于1909年6月26日,同上书,P293)

    1913年5月7日大会决议:“国音字典改名为国音汇编。”因为“国定字音,关系重大,本部须斟酌尽善,始能颁布施行,与私家传布者不同”。(转引自黎锦熙著:《国语运动》,商务印书馆1933年12月1版,P26)所以暂不用“字典”而用“汇编”。但用“国音”一词来作为大家努力目标是一致同意的,并且也审议注定6500多个字的“国音”,也就让清末年间的方案融汇到一起。当年底王璞先生受命将这些字编辑的《国音检字》出版,该书体例是同音字的汇编,汉英图书馆发行。书前有姚华、蔡璋的序言。

    “国音字典”的缘由

    《国音字典》由吴稚晖在1918年首先在上海起草。其将原先审定的6500多字(以清朝李光地的《音韵阐微》为基础选定),再增添6000余字,以及科学新字等增600余字,共13000余字。并且按照《康熙字典》部首排列,定名为《国音字典》。吴先生当年到北京,邀钱玄同、黎锦熙等人共商,两夕而定,交由商务印书馆在1919年9月出版。

    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史,到20世纪初才有了对汉字的统一定音,汉字初步同音,标音也用统一的字符。

    《国音字典》一出版,立即由南京高师教授张一士引发“京国问题大纷争”,争的焦点是读者的标准问题。“京音派”主张标准是北京本地人,而“国音派”则倾向1913年的“国音汇编草”。双方争论激烈,1920年12月,由“国语统一筹备会”指定的“国音字典校订专员”钱玄同、黎锦熙等人专职研究商定,刊布“修正国音字典之说明”及“字音校勘记”,再由教育总长范源廉以部训令形式公布。1921年6月出版订正的《校改国音字典》,仍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方案在实用中,问题多多。

    1923年的国语统一会第五次大会上,一些学者又提出各种修正案,并且指定27人为“增修校正国音字典会会员”。1926年12月,12册的增修国音字典稿大致完成。由于经费等各种问题,这本第三次的“增修”本没有正式出版。

    1928年成立的“中国大辞典编纂处”中设立“增修国音字典股”,来执行具体“增字”与“改音”的任务,编成油印本7大册,成为《国语同音字典》的初稿。1932年编成《国音常用字汇》,由教育部公布。

    在“中国大辞典编纂处”的“普通辞典股”做主任的汪怡先生,除了在1937年编辑出版《国语辞典》外,抗日战争期间,还拥有该处积累的300万张文字卡片。于是他将前述第三次的《增修》本稿本,重新调整,督导同人,连编带注,继续订补,终于在1949年8月出版第五次的《国音字典》,收录12230余个字,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书前印作黎锦熙主编)。

    当年主要参与者黎锦熙先生曾有评论道:

    过去的国音字典,……无论三次已出版公布的和一次仅成稿的,……就体裁方面说,都应该叫做“国字音典”,而不必叫做“国音字典”,因为“字典”是要有注解的,……这部民三十七年“国音字典”的名称,……才算是真正的“字典”了。(黎锦熙:《新部首索引国音字典》序,商务印书馆1949年8月1版,P9-10)

    《国音字典》类的语言工具书

    “国音”是当时专用的新名词,是以国家名义商定的新概念,并且是要与注音字母等合用定音,因此各个民办出版社开始在书中,共同摆出官方色彩。除说明该“国音”的来龙去脉以外,还普遍在例言中详细列举使用方法和状况。例言后还附有1918年和1919年,由教育部长傅增湘署名的部令75号和32号的全文,即注音字母表。(《校改国音字典》“例言”,商务印书馆1921年6月1版,P1-24)该书目录还是完全按照《康熙字典》214个部首,也分12卷排列。

    另外,一种新形式的语音工具书,在20世纪20年代出现了,即用当时的新技术产品留声机片来学习汉字国音。主要有两家,一家是中华书局,由陆衣言主持,1920-1921年间开始印制“中华国音留声机片”及说明书本;另一家是商务印书馆,1922-1923年间,由赵元任主持,开始印制“国语留声机片”及课本。我手头有《中华国音留声机片说明书》,该书的“缘起”中写道:

    我们中国言语不统一,是大家都知道都感著痛苦的。我们中国的字典,有许多字,甲音乙,乙仍音甲;虽然有反切,但是各地读音不同,仍旧切不准,查来查去,到底不知道读什么;这也是大家都知道都感著痛苦的。因为这两个缘故,所以要统一国语;因为要统一国语,所以要统一读音;因为要统一读音,所以要注音字母。(《中华国音留声机片说明书》,陆衣言编,中华书局,1921年10月1版)

    还需要提到《中华新韵》(《中华新韵》,教育部国语推行委员会,上海正中书局1947年12月1版),它是将国音推行到诗韵中的工具书。元明清的中国诗人作诗是需要诗韵来协调,但历来争论颇多,根源还是发音没有规范所致。因此当有了国音,就自然运用来做新韵的规范。在该书前是教育部布告社字第37834号,其中写道:

    惟自七年公布注音符号,用代反切,工具渐精;廿一年公布国音常用字汇,悉循平音,标准确立,本部特于民国廿九年七月廿六日,召集国语推行委员会全体会议,议决推定黎锦熙、卢前、魏建功三委员准照国音,编订中华新韵。分部十八,各别四声;斟酌古今,权衡文质。

    为了实现字同声的历史愿望,当年中国书生们进行了不懈的努力,经过学术性论争、论证、协调,终于能够在短时间内开始全国性尝试,为汉字添加了学习辅助性工具,提供了各种国音字典。虽然其中问题多多,但这新事业在中华民族运用近百年了。

    锺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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