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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方岩画看萨满教的崇拜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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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方岩画看萨满教的崇拜观念

             从北方岩画看萨满教的崇拜观念

    岩画是在岩石上绘制和刻成的图画。它是先民们借以记事表意的一种艺术形式。迄今为止,在世界五大洲120多个国家和地区都先后发现了古代岩画。其中,在萨满教流布区域发现的岩画,不仅形象地再现了北方猎牧人的生产生活、风俗习惯,反映了他们的信仰观念、心理意识,而且,表现了他们的审美情趣和审美意识,堪称北方先民的艺术宝库。
中国北方岩画在中国岩画和世界岩画中占有重要地位,“中国北方岩画分布之广,数量之多,散布之密,作画之早,延续之长,内容之丰富多彩,为世所罕见”[1]。依据国际公认的以小于1000平方公里地带内有一万个图像为划定岩画主要地区的标准,我国北方岩画至少有8个主要岩画地区,即阴山岩画、乌兰察布岩画、巴丹吉林岩画、贺兰山岩画、黑山岩画、阿勒泰岩画、天山岩画和昆仑山岩画,主要分布于新疆、青海、甘肃、宁夏、内蒙等省区。
    北方岩画的题材异常丰富,自然现象、动植物、狩猎和放牧等生产活动、社会生活等在岩画中都有反映。其中相当一部分内容与萨满教观念有关。这部分岩画又可分为两类,一类是萨满教崇拜对象,包括自然崇拜、动植物崇拜、图腾崇拜、生殖崇拜、祖先崇拜等,另一类是反映萨满教祭祀、舞蹈等仪式的岩画。
应该说明的是,我国北方岩画与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的古代岩画有许多一致的地方,可相互印证。特别是黑龙江沿岸地区的古代(从旧石器时代到中世纪)岩画,是我国东北古代民族的文化遗存。借鉴这方面的资料,有助于我们对我国北方古代先民原始萨满教观念的认识。


一、天体岩画与自然崇拜


    自然崇拜是萨满教最原始的崇拜观念。举凡自然界的一切物象,均被视为有神灵主宰,并由此而成为崇拜对象。当然,萨满教中最重要的自然崇拜对象多是与人们的生产生活关系密切的自然物,出现在岩画中的自然崇拜物均属此类,如天神、水神、月神等。
    在北方岩画中,人面像岩画多有出现,其中一部分人面像即象征着天神。此类人面像有象征星星的图案,故判定为天神形象。太阳神图像不仅数量多,且形式多样。这主要源自北方寒土地域的先民们对太阳的炽热崇拜以及由此而形成的浓厚的拜日习俗。在阴山岩画中,就有先民用树皮制作的太阳神偶像图案。在蹬口县默勒赫图沟岩画中,太阳神图形颇具特色。太阳神多由人格化的人面与代表太阳光芒的射线构成。有的太阳神像眼口鼻俱全,周围整齐地刻划出芒状线,象征太阳的光芒。个别太阳神像眼睛中还放射出光芒。这种人格化的表现方式在岩画中相当普遍。如贝加尔湖查干—扎巴湖岩画中,就有由一个圆圈向上向下发出五条长短不同的光线。苏联著名考古学家奥克拉德尼科夫认为:“这一图像可能象征着一个发出光芒的太阳。”[2]此外,有些岩画也以符号来表示天体和太阳等崇拜对象。在内蒙古阴山岩画中,圆圈内加“十”字,即是太阳或宇宙的符号。

二、动物岩画与动物、图腾崇拜

    动物岩画在北方岩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约占全部图像的90%以上。动物的种类繁多,马、羊、犬、牛、骆驼等家畜和狼、虎、豹、狐、熊、鹰、蛇、蜥蜴、野猪、鹿、驯鹿、驼鹿、鸵鸟、兔、海螺、岩羊、山羊、狮、鱼、跳鼠等野生动物在岩画中都有反映,展现了北方猎牧人的精神风貌和生产生活的画卷。在众多的动物图像中,既有古代猎牧人的狩猎或畜牧对象,又有萨满教崇奉的动物神、守护神、图腾神及反映原始观念的狩猎巫术等内容。当然,许多动物图像本身又蕴含着双重意义,既是为人们提供衣食之源的狩猎对象,又是人们敬奉的神灵,二者并不矛盾,而是和谐地统一于一体。萨满教作为原始人类的精神核心,具有极强的功利性,所奉之神绝非超然于世外之物,而是与他们的生产生活密切相关。恩格斯曾经指出:“人的依赖感是宗教的基础……人在自己的发展中得到了其他实体的支持,但这些实体不是高级的实体,不是天使,而是低级的实体,是动物。由此就产生了动物崇拜。”[3]动物崇拜在狩猎游牧民族中十分盛行,即源于动物在古代猎牧人的生活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由于地域环境不同,生产重心有别,各民族甚至各氏族崇奉的动物神不尽相同,这些在岩画中都有所反映。如果我们对岩画的内容详加考察,便不难发现,不同地区不同时代动物题材的岩画与崇拜观念有关者为数不少。透过一幅幅具体的图像,便可窥见原始先民的思想观念与思维轨迹。
    根据民族学资料,我国北方岩画中出现的动物图像许多都是萨满教中的神灵,如鹰、鹿、野猪、虎、豹、狼、马、蛇、狗、驯鹿、鸟、鱼、狐狸、牛、羊、熊、蜥蜴,等等。虽然这些动物图像并非都是作为萨满教神灵出现在岩画中的,但至少有一部分岩画属于此类。考察具体哪一幅动物岩画与哪一个民族的萨满教神灵相吻合或有关联,无疑是一项艰难的工作,需从历史学、考古学、民族学、宗教学等多视角进行综合研究。苏联学者在这方面做了许多工作,对西伯利亚岩画中的某些动物图像与西伯利亚诸民族萨满教的关系予以揭示,表明许多动物岩画都与岩画作者所属民族的宗教信仰有关,其形象有的与萨满教神偶一致,有的则与神话传说相印证。这种探讨不仅对总体上把握萨满教与岩画的关系颇有价值,对于认识我国北方民族萨满教与岩画的关系也有着借鉴意义。
    蛇形图案在查干扎巴岩画和阿雅湖湾岩画中都有出现,有的刻在类人形的胸前或躯干上,有的则与几个动物刻在一起。蛇形岩画的出现恰与萨满教崇拜观念相一致,可以说萨满教为此类岩画作了最好的解释。早在旧石器时代,蛇就成了西伯利亚各部落艺术和神话的题材。在萨满教观念中,蛇是阴间的象征。蛇形图案常见于萨满教法衣、神鼓、鼓槌、神图之上。Д.k.泽列宁曾记述:“蛇形是西伯利亚‘翁贡’中最常见的图形之一。”[4]图瓦人有一种‘翁贡’,是用若干条真蛇皮做成的。它有天蓝色宝石镶成的眼,有黄颜色的头和“十至十四根”鹿皮梢组成的辫形尾。在萨满神服上也缀满了各种辫形蛇,背上、肩上、袖口上和前胸都有,这一点与查干扎巴岩画上的蛇形图案极其相似。此外,蛇形图案也是萨满神鼓、鼓槌等神器上的常见图案。外贝加尔地区猎鹿的埃温基人认为,萨满教巫师用的鼓槌就是蛇,槌把就是蛇头,鼓槌凹进去的部分还画着一条蛇。可见蛇在萨满教观念中备受尊崇。蛇具有较强的繁殖能力,其在林莽草丛中穿行自如的本领深受先民的崇敬,故敬祀为神。
    天鹅也是贝加尔湖岩画中的重要题材之一,查干扎巴湖岩画的天鹅图形系成组排列,有的扬着翅膀,有的单腿站立,有的高昂着头。天鹅岩画与西伯利亚诸民族的萨满教信仰观念有着密切的关系。布里亚特人认为,宰杀天鹅是一大罪过。直到不久前仍保存着这样一种习俗:布里亚特人为死一只天鹅要付一匹马的代价。“在文学书刊中广泛流传的关于霍林布里亚特人起源的民间口头神话情节,跟查干扎巴湖湾和阿雅湖湾的与天鹅相类似的鸟类图形有其内在联系。这一神话认为,霍林人的神牛祖先布哈诺彦与萨满教女巫师阿遂汉所生的儿子——传说中的英雄霍里多伊——摩尔根,在贝加尔湖岸边与天鹅仙女结了婚。一天,霍里多伊在奥尔杭岛上闲逛,看见天上飞来3只天鹅,这些天鹅落在湖岸上,化做三位姑娘,开始洗起澡来。霍里多伊偷了其中一位仙女的衣服。另外两位仙女洗完澡以后,又化做天鹅,飞向天空。而这位仙女由于找不着自己的天鹅衣服,飞不走,仍是凡人的样子,于是就嫁给了霍里多伊。她为霍里多伊生了11个儿子,这11个儿子就成了霍林氏族的始祖。霍林多伊年老以后,他的妻子向他要那件旧天鹅衣服,说要量一量。霍里多伊想,他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又生了这么多孩子,因此不再担心自己的妻子会抛弃家庭而离去,于是就答应了。然而霍里多伊的算盘打错了。他的妻子穿上自己的旧衣服,又化做天鹅,从帐蓬的烟洞口飞出去,上了天。从此,霍林布里亚特人遗留下了一个风俗,当老鹰或天鹅飞过的时候,就朝天泼茶水或牛奶。”[5]苏联考古学家奥克拉德尼科夫在谈及蒙古博格多乌拉山麓石崖上的岩画时说:“谈到伊赫腾格里——阿姆岩画中的梅花扁角鹿图形,不能不联想到蒙古人的女始祖——梅花鹿(美丽的母鹿)奥云高娃的神话形象。这只神鹿的形象属于蒙古人谱系颂诗之首……‘美丽的母鹿’不仅开创了成吉思汗祖先居统治地位的‘黄金家族’孛儿只斤族,而且开创了整个蒙古民族……看来,伊赫—腾格里—阿姆岩画上的母鹿所表现的就是女始祖奥云高娃的形象。”[6]可见,岩画中的动物形象,许多都与在民间世代流传的神话传说有着密切的联系。
    饶有兴趣的是,某些由后人对古代岩画所作的加工处理亦与崇拜观念有关。如在西伯利亚希什金诺山岩上先后发现了两幅旧石器时代马形岩画,其中一幅小型岩画,其图形的表面,即线形轮廓之间,后来被人全部磨制过。且磨制表面的人对古代画面十分小心爱护,根本没有触动画面的颜料轮廓。根据磨制技术在库雷康时代的岩画中广泛采用这一点判断,磨制者加工的时间显然应在库雷康时代。库雷康人对远古马形岩画发生兴趣自然不是偶然的。他们作为狂热的养马爱好者,马崇拜在其生活中无疑占有重要地位,在这幅题材对他们如此亲切的岩画面前是不会无动于衷的。后者的古老性只会增强它的崇拜意义,并使它在后世崇拜者的眼中变成一匹带有神秘色彩的特别神圣的神马,迫使人们相信它来自超自然界。岩画中的动物图像是神圣的,它所反映的观念有些恰与民间传说相印证。也就是说岩画和民间的传说以不同的方式保存并展现了远古时代先民的世界观和精神生活。动物崇拜在狩猎民族中十分盛行。动物题材的岩画在北方岩画中占有重要地位。对中国北方岩画中的动物图形进行系统分析、研究,将其中与萨满教信仰有关的动物图像与作为狩猎对象或记事符号的动物图像相区别,并揭示其与特定民族萨满教崇拜观念的关系,是考古学、民族学工作者不容忽视的工作。

三、生殖岩画与生殖崇拜

    生殖崇拜是原始社会带有普遍性的社会现象。“在原始状态的生产方式下,人口的增加就意味着人手的增加。那时,社会培养人手的‘投资’很少,而一个五、六岁的儿童即可以从事采集劳动。因此,人类自身的繁殖便成了原始社会发展的决定性因素。”[8]生殖崇拜即由此而产生,它关系到原始人类共同面临的一个严峻的社会问题——人口问题,实质上关系着人类社会能否得以延续的大问题。
    生殖崇拜是萨满教的主要崇拜观念之一。在北方诸民族中,生殖神及其神偶、神话和形式各异的求子仪式世代在本氏族间传承着。北方岩画作为一种古老的文化遗存,对北方先民的生殖崇拜观念也有着生动形象的反映。生殖崇拜岩画包括男根女阴、交媾、生育、舞蹈、符号等方面的内容。男女交媾岩画在青海怀头他拉岩画、内蒙古巴丹吉林岩画、白岔河岩画、呼和楚鲁岩画、阴山岩画、宁夏贺兰山岩画中都有出现。在岩画旁,常刻有小孩图像,表明原始先民已经对性交与生育的关系有了较为明确的认识。
新疆呼图壁县康家石门子岩画较集中地反映了原始社会后期的生殖崇拜观念。在这幅120余平方米的大型岩画上,布满大小不等的男女人像,他们或立或卧,或衣或裸,不少男像生殖器和睾丸都清楚地显示出来。女像多为裸体,或叠压在男像身上,或与男像呈性交姿态。岩画的下部雕刻着群舞图像,形象地表现出人们祈求生殖、繁育人口的情态与愿望。呼图壁岩画规模宏大,雕刻细致,保留着古朴的艺术特色。
    有关生殖崇拜的内容在许多岩画中多散见存在,只不过各有不同的表现形式。新疆托克逊县科普加衣岩画主要描写动物之间的生存竞争情态,其中就有几幅岩画突出地显示了牲畜的生殖器,“表示牲畜繁殖的象征”[9]。阴山岩画中有一幅雄性对马,是两匹发情期的公马,构成一组单独纹样,表现了对雄性生殖能力的崇拜。
    祈求多产的思想观念在斯堪的纳维亚岩画和贝加尔湖岩画中有着极为相似的表现形式,即岩画中都有完全相同的妇女形象:成蹲坐式,两腿向两边叉开,膝盖部向上突起……“博古斯林岩画中的这一图形还有一个有趣的地方,就是它与同类岩画在多产崇拜方面的联系更为密切。博古斯林岩画中蹲坐式人形同其他含义十分明显的人形结合在一起。蹲坐式妇女人形旁边站着一个长着大尾巴的、同时具有生殖器崇拜意义的小人。这个小人一只手伸向那个妇女,另一只手抓住左边的一只动物。这只动物有两只大耳朵和一个圆形的躯体——是一只鹿。看来这里包含着一种多产的思想,一种有生命的东西,不仅指人,还指野兽的再生产思想。”[10]

[1] 张碧波、董国尧:《中国古代北方民族文化史·专题文化卷》,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244页。
[2] ()А.Π. 奥克拉德尼科夫:《贝加尔湖的岩画——西伯利亚各民族的古代文化遗存》,苏联科学出版社,西伯利亚分社,1974年版。
[3]《恩格斯致马克思》,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7卷,第63页。
[4] (苏)Д.K.泽列宁:《西伯利亚的“翁贡”崇拜·西伯利亚各民族意识形态中的图腾残余》,莫斯科—列宁格勒1936年版,第14页。
[5] 鲁米扬采夫:《霍林布里亚特人的起源》,乌兰乌德1962年版,第147~148页。
[6] (苏)奥克拉德尼科夫:《博格多乌拉山麓石崖上的蒙古古代人像、铭文和图形》,载于《文物考古参考资料》第2期。
[7] 陈弘法译:《希什金诺岩画中最古老的岩画》,载于《文物考古参考资料》第2期;(苏)奥克拉德尼科夫:《贝加尔湖岩画——西伯利亚各民族古代文化遗存》,苏联科学出版社,西伯利亚分社,1974年版。
[8] 赵国华:《生殖崇拜文化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391页。
[9] 苏北海:《新疆托克逊县科普加衣岩画》,载于《新疆大学学报》,1990年第2期。
[10] (苏)奥克拉德尼科夫:《贝加尔湖岩画——西伯利亚各民族古代文化遗存》,苏联科学出版社,西伯利亚分社,1974年版。

[ 本帖最后由 郭淑云 于 2010-5-26 15:5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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