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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历史民俗学”-萧放&赵世瑜(整理贴)

关于“历史民俗学”-萧放&赵世瑜(整理贴)

引用:
原帖由 叶涛 于 2010-1-25 23:47 发表
钟老关于历史民俗学的倡议,萧放兄用力最勤。以我之见,世瑜兄虽然口上不说,但一直是有不同看法的。烦请世瑜、萧放二兄在此版块另辟一话题,针锋相对,说道说道,我们也好用心领会。
王京是不是给两位清理一下场子 ...
奉命清理场地。没经验,西瓶女士把把关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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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放教授的观点(节选并整理)
《历史民俗学与钟敬文的学术贡献》《北京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2年第2期


理论:“什么是历史民俗学,历史民俗学成立的学术依据“
 
1,定义与内容:历史民俗学是研究历史上的民俗事象与民俗理论的学问,它包括民俗史与民俗学史两个部分。“对综合或者单项的民俗事象的历史的探究与叙述,包括通时的或断代的事象的探究与叙述”(钟语)

2,方法:民俗史侧重从文献中搜集资料,因此要对资料进行辨伪、考订,再用唯物史观对所描述出来的事实进行分析综合,民俗史的编著主要采用历史考索和叙述的方法(钟语间接引用)。民俗学史是 “关于民俗事象的思想史、理论史,也包括搜集、记录、整理和运用它们的历史”(钟语),大概与研究民俗史方法类似,首先是文献资料 的搜集、整理,其次是从一般民俗理论原理出发,对历史上的个人与著述进行理论的分析与阐述。

3,学术依据:
1)民俗学本来就是研究民间传承的学问,传承是一个时间过程,也就是历史过程,历史性是民俗文化自身的特性。・・・要真正解决田野中遇到的问题,一般来说离不开历史民俗学的眼光与民俗史知识的运用,否则就不大可能对民俗事象的形成变化作出合乎实际的解释。
例:山西柳林正月十五的“盘子”习俗与天官信仰。为何这里如此盛行天官崇拜,它跟地方历史文化传统、地方社会构成有什么样的关系,这就不是单纯口头调查能够解决的,它更多地依赖历史文献的资料,来复原地方历史文化传统形成的过程。

2)中国历史文化传统与文化积累决定了历史民俗学在中国民俗学中的学科地位。・・・中国是重史的国度,・・・民俗文化常常成为记录与辑录的对象。文化人对民俗也较为敏感,自觉不自觉地记录、议论民俗,这样就为我们留下了丰富的民俗历史文献。(例:《诗经•国风》、《风俗通义》、《荆楚岁时记》、《东京梦华录》等。)也有不少有关民俗的观点与评论,如《礼记》的部分论述等,也就是说,有民俗事象的记录史与民俗事象的理解史。・・・拥有这样一份独特的文化财富,我们不去作专门的研究是说不过去的。

3)历史民俗学即民俗史、民俗学史的研究将为当代中国民俗学提供一些适用的学术概念,如谣俗,礼俗、风习,风土等,并且我们的“民俗”与 folklore不尽一致,我们的民俗除了民众生活习性外,还有民欲的意义。在先秦语言中,“俗”与“欲”音义相通,这在《汉书•地理志》中有反映,俗的 变化“随君上之情欲”。民众的精神欲求很早就受到关注,被归在民俗的范围之内。

实践:“钟敬文与历史民俗学的学科建设”

1,对本学科的学术史一向特别地留意,在其论著中,有关民间文艺学史、民俗学史的学术史内容占有相当重的分量。例:《晚清时期民间文艺学史试探》。

2,有关历史民俗文献的研究。例:《楚辞中的神话与传说》、《山海经》研究。对《杭俗遗风》、《帝京岁时纪胜》、《东国岁时记》、《北平风俗类征》等的学术评介。

3,对历史民俗事象的研究。例:《七夕风俗考略》、《中国古代民俗中的鼠》。“理解人类过去智的生活进展史,更为着理解人类过去一般的生活的进展史”(钟语)这样一种学术宗旨关注着历史民俗的研究。

4,研究现存民俗事象时,注意抉发民俗事象的源头。例:《金华斗牛的风俗》比较中国式斗牛与西班牙斗牛的不同风格

5,钟老之外的历史民俗学的成果。
民俗史:张亮采《中国风俗史》、江绍原《中国礼俗迷信》、钱南扬《谜史》,2000年后国家社科基金课题《中国民俗史》;
民俗学史:张紫晨《中国民俗学史》、王文宝《中国民俗学史》。“我们可以从编写近、现代民俗学史入手,以后再分阶段持续努力。这样就有可能在短时期内编裁出一部比较完整的民俗学史”(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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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锡诚老师对萧放老师论文的补充材料(2008年3月4日)

“历史民俗学”的成立(钟敬文)
“民俗学”,在我看来,应该说是“民俗诸学科”,就是说它里面可以包涵很多分支学科,比如民俗理论、民俗史、神话学、故事学等等。这次的民俗研讨会中,有位同志(注:程蔷)提出可否建立“历史民俗学”的问题。我以为这是可以的。问题在于处理的是不是历史民俗现象,或者是否从历史学的角度去考察民俗现象。如果有上述两种情形,那么,这种支学就可以成立。历史民俗学,应当包括民俗志、民俗史、民俗学史以及其他有关著述。它与神话学、故事学等一样,可以成为民俗学的一个支学。现在日本有一些学者,主要从历史角度去探讨民俗,自称其所著书为《历史民俗学》。他也被称为“历史民俗学家”。现在我们还没有这样的学者,将来学科发展了,也许自然地要出现吧。(摘录于《谈谈民俗学研究中的几个问题》刘锡诚编《妙峰山:世纪之交的民俗流变》中国城市出版社1996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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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世瑜教授的观点(节选)

历史学与民俗学研究对象的界线
《既是民俗的又是历史的》《民俗研究》2009年1月


    我当时没有能想清楚的、对研究好民俗史有直接关系的问题是什么呢?就是民俗史应该怎样写的问题。作为民俗学学科的民俗史和历史学科的民俗史究竟在没有什么区别?需不需要有这种区别?如果有的话,我们应该怎么样在实践当中付诸施行?大家注意到,书中有很多重复的东西,因为是按照时代来编写的,有时候就不可避免。衣食住行,每个朝代或历史时期都写,表面看起来颇多雷同,有很多区别。甚至区别很大,书中在篇章设计上有时候感觉似曾相识。其实这里之所以存在,我认为就是因为没有想清楚民俗学科的民俗史是什么。

    我想,我们所研究的民俗更多的是保留到今天的东西,是我们能看得到的。它不是昙花一现的时尚,而是经过长期传承的东西。昙花一现的那种时尚可以留给做现实研究的人。比如社会学者。还有一些,历史上曾经存在,但是今天已经没有了,这个量可能更大,只可能留在博物馆当中和文献资料当中,这部分我想应该交给历史学家来研究,也就是历史学研究的一部分,就是社会生活史。民俗学研究的民俗史应该是什么呢?民俗学面对的民俗事象是一个传承下来的、一个有生命力的生活内容。因此,那些过去在历史当中出现,并在人民生活当中起过重大作用,甚至一直到今天还保存、还存留。有的可能几百年、上千年地保留下来.这就是民俗学研究的。简言之,民俗学研究的对象就是传承。传承的背后一定有某种非常重要的机制在起作用。而这种机制在不同的区域、不同的时间段内可能是不太一样的.在不 同的族群的内部也可能是不一样的。因此,如何寻找到长期传承的民俗事象的变异过程,特别是背后起重要作用、使它们能够传承下来的一个机制?这是民俗学民俗 史研究的重要内容,我觉得甚至是一个主要的部分。

例:黄帝传说。像这样的一些东西,从口头的传承到实践的层面,从老百姓生活的层面到国家的礼制,一直到今天的精神文明建设,牵连到各个方面的因素,有许多变化和差异,内容非常丰富。这里包含的不仅是我们多数人讲的民俗,就是钟老讲的三层文化里的下层文化,也包括国家层面的、制度层面的东西。这既是我们研究民俗史的学者,也是希望从民俗角度去研究的历史学者所应该研究的东西。

参考1:什么是民俗学问题
《自我的放逐/序》《民间文化论坛》2007年第1期


    什么是民俗学问题?记得我讲了四点,一是多年来大 家都希望明确民俗学科的学科本位,但一直都没有十分明确,也一直受到不同学科的质疑和挑战,如果我们这个学科的从业者都回答不好这个问题,讲不出与其他相 邻学科的区别,那实在是岌岌乎殆哉。最近许多人都在忙着保护遗产,设计项目,分钱花钱,不太有空追问这个根本的、涉及整体的、具有学科特色的问题,所以旧话重提可能不太时髦,但这个问题并没有很好的解决。二是如何梳理学术史上的民俗学问题,比如从“文化遗留物”说到传播论,是不是早期的民俗学问题?中国现代民俗学创立以后,它的问题意识又经历了怎样的变化轨迹?三是思考其他学科的发展而获得的启示,有些古老的学科很占便宜,比如历史和地理,它们的问题就在时间和空间这两个维度上,是自然存在的。剩下研究人与社会的许多学科,都在拼命想办法,划分势力范围,但是从内容或对象上是不好分的。这些学科面对的是共同的生活世界,具有共同的知识背景,因此我们努力去做的,可能只是尽可能提出独特的或者对其他学科有所贡献的问题。四是我着重强调了传承问题——民俗学就是要回答文化的传承问题。

参考2:田野对于历史学者的意义
《文本、文类、语境与历史重构》《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 年第1 期


    田野虽然是鲜活的、多样的,但却是变动不居的,图书馆虽然是僵死的,但却是稳定持久的。对于历史学者来说,前者多多益善,后者则不可或 缺。我们在下田野之前,往往会在图书馆做较充分的案头准备,但那些内容对我们往往是隔膜的;我们从田野回来后再进图书馆,往往会发现那些隔膜的历史变得亲近起来,变得可触摸和可理解了。例:高王凌《租佃关系新论》即“佃户欺负地主的历史”。

  因为我们的祖先对于文字的传统下了太大的功夫,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遗产,因此我们对使用它们来重构历史有太多的自信。但这并不等于说,口述的、图像的、音律的、实物的文本传统或历史文类就没有历史记忆意义上的价值,问题只是在于我们的祖先在这些方面没有留下太多的遗产,而我们又还缺乏能力去发掘其价值,总结其方法,利用其重构更多面向的历史。
  这当然是个更为复杂和专业的问题,无法在这里细述,但却揭示了田野研究于历史重构的更大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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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瓶女士向萧放教授提出的问题

读了这几篇文章,收益非浅。
我有两个问题想请教:

1 《楚辞中的神话与传说》受到容肇祖先生的好评,为什么钟先生本人却不甚满意?他自己对这篇文章有没有什么评论?

2  像《诗经》、《楚辞》、《论语》、《史记》这样的文学、哲学和史学作品,该如何当成民俗学的资料来使用?法国学者葛兰言(又译格拉耐)的《诗经》研 究曾受到很多欧洲汉学家的批评。他用宋儒的阐释,加上当代的民俗资料,来演绎《国风》中所反映出的古俗,这在史学家眼中,是一种十分不严谨的治学方法。我 们该怎样替他辩护?
萧放教授或哪位知情者能否帮忙指点一下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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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莫老师转送的萧放教授的回应:


From: xiaofang
To: Bamo Qubumo
Sent: Monday, January 25, 2010 10:44 PM
Subject: Fw 也向萧放教授取经 - 他山之石 - 民俗学论坛-中国民俗学网 - Powered by Discuz!

巴莫你好
     我看到王的问题,但不能贴东西,文字不能上传,所以请你帮助,所以用我的名义贴上去。感谢!
                   萧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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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各位,我刚刚才打开邮箱,这就代萧放传上:
=============================================

  提倡历史民俗学的理由及相关问题的回答

  萧 放

  提倡历史民俗学理由:第一是要补充仅靠田野访谈的不足;第二是重视以前历史学忽视的基层社会民俗事象、历史民俗学是在历史学与民俗学两个学科的交叉处工作,不存在跟着历史学跑的问题,也没有与田野调查的民俗学较劲的意思。只是多一个学术维度,在中国这样一个文字发达的文献大国有它的用武之地。我的论文经修改后将发表在《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第2期,到时欢迎讨论批评。但不要简单说跟在谁后面,霄冰以为然否?

  问题一,没有听到钟先生对于自己这篇文章的不满意回答。这是他早年的学术实践。

  问题二,民俗学是对民俗生活文化事象的研究,历史社会中同样存在民众习惯性的生活文化,并且它们常常构成我们今天所见生活文化的历史源头,比如,我们的年节仪式,家人团聚、举杯庆贺、拜年等等,从汉代以来就如此。对民俗传承演变的研究当然要有历史的眼光,而对历史时代的民俗事象的认识,就必须依赖历史文献。而古代社会向来有重视民俗民风的传统,《诗经》就是周王“陈诗以观民风”之作,所以在历史文献中有较多民俗事象的记载与评论毫不奇怪。除了《史记》 大量汉代及以前民俗资料之外(《货殖列传》就保存了较多的区域生计、民性、民信、民知的资料),还有《风俗通义》,当然正统文献较多是上层视角,但毕竟给我们保存了历史时期的民俗资料,何况也有较多专门记载民俗生活的文献。中国文化是一个连续的文化,中国人的生活传统悠久绵长,我们不仅在精神上累积了厚重 的传统,我们的先人还将它们写进了各种文字文献、图像文献、或者器物之中,对历史民俗研究就必须从各种传世文献中搜罗资料,我们以民俗学的视角看待它,不管它被前人分到何种部类中。章学诚“六经皆史”的说法,对于我们今天历史民俗学研究来说,可以借鉴。

  问题三:葛兰言的诗经研究,为传统诗经学打开了新的局面,将诗经还原到历史语境中理解,让我们看到了诗经时代的文化生态,他追求的是心灵与精神的真实,追求的是文化理解,这不是一般考据派所能理解的。作者之所以引入现代资料目的在于要“活化资料”,他有许多界定,有自己运用现代资料的原则。我觉得, 无论今古,人性如一,今天的古朴生态环境中的人的生活与早期有类似性,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古人的生活。就像妙峰山庙会,今天人们追求政府承认的“非遗”,与 清代追求的“皇封”,形式上类似,且最终动机如一,就是有一个传统的合法化,民众为自己求一个表达的空间。所以我们通过今天庙会动力的研究,也可说明传统社会中的一些问题。我们不能看起来科学的手段,学科的界定去局限文化的研究,特别是对中国这样一个文字发达、历史没有中断的文献大国来说,历史民俗学尤其有成立的必要,钟先生晚年的体会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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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理解的萧放教授与赵世瑜教授的一致与分歧

1,在文献对研究今天存在的民俗有助的理解上,
赵老师认为,“那些过去在历史当中出现,并在人民生活当中起过重大作用,甚至一直到今天还保存、还存留。有的可能几百年、上千年地保留下来(的民俗现象)。这就是民俗学研究的。”而研究过去时利用文献资料也是理所当然。
而萧老师认为“对民俗传承演变的研究当然要有历史的眼光,而对历史时代的民俗事象的认识,就必须依赖历史文献”。
这一点上,双方意见一致。

2,在田野可以帮助对文献的理解上,
赵老师认为“从田野回来后再进图书馆,往往会发现那些隔膜的历史变得亲近起来,变得可触摸和可理解了”
而萧老师认为“无论今古,人性如一,今天的古朴生态环境中的人的生活与早期有类似性,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古人的生活”
在这一点上,双方也是一致的。

3,但对于仅存在于过去的民俗现象的研究,双方意见相左。
赵老师认为“历史上曾经存在,但是今天已经没有了,这个量可能更大,只可能留在博物馆当中和文献资料当中,这部分我想应该交给历史学家来研究,也就是历史学研究的一部分,就是社会生活史。”
而萧老师认为“必须从各种传世文献中搜罗资料,我们以民俗学的视角看待它,不管它被前人分到何种部类中。”也就是只要是民俗现象,即使现实生活中已不存在,也是民俗学,具体而言是“历史民俗学”的对象。

4,分歧的原因,似乎在于对作为民俗学对象的“民俗”概念的理解不同。
赵老师是从所谓“民俗”的性质出发。认为存在于今天,是活着的,是必要条件。为了避免学科概念与一般社会概念的混淆,赵老师有意使用了传承这个词,强调对其机制的研究。在这里,民俗学被限定为说明并理解今日的学问,应该是今日眼光,今日意识,因今溯古。
而萧老师是从今天为大家所默认的“民俗”之范围出发,认为无论古今,只要是在这一范围内的现象,都可以算作民俗学的对象。与赵老师相反,萧老师毋宁说是有意不在学科概念上与一般社会概念做区分。在这里,民俗学也可以是理解古代生活的学问。可以是因古视今,因为今与古都是一个连续着的中国文化的一部分。

抛砖引玉,希望两位老师能够针锋相对的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也希望其他有兴趣的同仁畅所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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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silver 于 2010-1-26 02:58 发表
王京,萧放还有一自留地儿,你没发现?
没有,谢谢了!
有了这篇文章的内容,两位之间的意见分歧就更一目了然了。
因为“历史民俗学”的对象被具体描述成为上古、中古、近世的“民众生活史”,
而这些在赵老师那里,正是被称之为“社会生活史”的范畴。

撇开用词上的不同,
这个“民众生活史”与“社会生活史”的本质差别在哪里呢?
其目的、理论假设,以及研究方法上的不同具体有哪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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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世瑜教授2010年1月27日的论坛回帖

转自本版“向赵世瑜教授取点经”

关于“民俗史”的三言两语
我很少来这里浏览,承蒙巴莫师妹提示,知道有些同好关心“民俗史”的问题,颇为高兴。不过我除了了解钟老对于“民俗史”或“历史民俗学”的一些想法以外,对其他同好的知之甚少,无由置评。
    这里涉及几个不同层面的问题。
    第一个,钟老在80年代的一次讲话(后来也发表了)中谈到一个问题,即民俗学是一门现代学,而非古代学。我在写博士论文的时候,因为题目是关于民俗学史的,所以多次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我体会,钟老这个说法主要是针对以往的一些研究的,比如神话学的一些研究,比如江绍原的一些研究,等等。这是很有道理的,就像我们的民族学,在一个时期被放到原始社会史的框架里,因为当时认为今天那些“原始”民族的现实生活反映了原始社会的状况,林耀华、黄淑聘、庄孔韶三代人都做过这个事,这是时代的问题。但还是需要对这种状况进行反思。
    不过,我当时的看法与钟老还是有小异,也与钟老当面探讨过(记得那次谈话是在一个下午)。我的意思是,民俗学虽不是古代学,但却可以是历史学,因为民俗学是讲传承的学问,势必牵连到过去;而历史学却也可以一直讲到昨天,这个意思在我的博士论文的绪论里明确表述过。钟老听了以后,是明确表示赞同的,后来也多次在不同场合用了这个说法。
    提到这点,是因为在时间的意义上,民俗学与历史学有着密切的关系,钟老之所以重视民俗学科中“史”的因素,比如民俗史、民俗学史,后来又提出“历史民俗学”,都与此一学科特点有关。在重新申报民俗学重点学科的时候,我也在讨论和填表时在场,“历史民俗学”被钟老列为三个重要方向之一,其中有诸多因素,时过境迁,也就不足为人道了。
    第二个层面,前面也已涉及,即无论钟老还是我们这些后辈,多会将学术研究的对象与某个名称区分开来。建立一个学科或一个方向,起个比较响亮的或吸引眼球的名字,本来说白了,是为我们一群人谋个饭碗,不能太当真的。比如我们的“历史人类学”也是这样,现在变得有点时髦,实际上我们一些国内的“始作俑者”却谁都不承认自己是“历史人类学者”的。招牌的重要性很大的,可以进入学科目录,招生、争项目,进许多钱,然后利用这些条件把我们真正想做的事做起来。这个道理,生活在今天的人大概没人不明白。只是有时候被迫需要为这个名称一本正经地做些论证,也是不可避免的,读者也莫要太过当真。
    我在《中国民俗史》座谈会上的发言,是从研究问题的角度出发的,而不是从学科名称的意义上说的。无论叫民俗史还是叫历史民俗学,都无关宏旨,那只是个名字罢了。比如我叫赵世瑜,换个名字写文章,文章还是一样的风格。我的意思是说,这个民俗史民俗学家可以写,历史学家也可以写,但重要的区别的是,民俗学家写的民俗史与历史学家写的民俗史会有本质的区别,正像历史学家的历史人类学与人类学家的历史人类学的关怀不同一样。为了民俗学这个饭碗,我们一定要把问题想清楚。如果不想清楚,大家想的、写的都一样,那饭碗恐怕就要砸了。
    第三个层面,我在很多场合都没说的,也因此不愿意参加许多场合的,就是这根本不是民俗史的问题,而是民俗学的问题。很多人为民俗学做了很多有益的事,比如这个民俗学网的建设,等等,但是我们还缺乏集体智慧,或者更多的是我们努力不够,民俗学科自身还比较青涩,还不能在学术界的许多重要领域与文、史、哲、政、经、法平起平坐。像我们所讨论的问题,虽然做了一些成果出来,但一些基本问题都还没有想太清楚,哪里会吸引别的学科的眼球?顶多是我们自己在那里自娱自乐而已。
    倒是“非遗”这个事,无论对民俗学者的参与有什么样的评价,但至少在这件公众关注的事上,大家都要想到民俗学家,想到民俗学。我还是要表示一点敬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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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silver 于 2010-1-26 22:27 发表
萧放这几日上网遇到了莫名的障碍……
他在电话中说,过几天会以一篇新作来回应~~
引用:
原帖由 silver 于 2010-1-27 23:11 发表
西瓶女史,你把俺师兄喊出来了耶~~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人在贵州,冒泡出来回帖精神可嘉!
twizsy=赵世瑜,大家都知道的吧。
主角终于都齐了。
一个远在贵州,一个上网不便,但都在认真地思考,也引导着大家思考。
加上西瓶女士的主持,好戏可待!
赶紧抢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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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twizsy 于 2010-1-31 12:16 发表
     第一,这个主题中的“赵世瑜vs萧放”有点不妥,最好别这样提吧。大家共同讨论问题而已,并不是像《水浒传》里讲的“捉对厮杀”,何况有的帖子意思是指萧放兄基本上代表钟老的意见,而我的看法与他们有所不同,这个指涉让我冷汗直冒。
     第二,既然这个问题大家有兴趣,不妨都来参与参与。不要把我们俩当成“巴厘岛的斗鸡”,大家在旁边看得兴高采烈,不小心还赌上一把。因为我和萧放都是历史学出身,难免都会有点局限性。
第一点,我来办。遵从赵老师的意见,主题已经修改,一片和谐大好。
至于第二点,还希望周围“看得兴高采烈”的诸位,也来掺和一把!
特别是赵老师回帖的最后两段,出手凌厉,“民俗学”实有关门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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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hermony 于 2010-2-1 14:36 发表
东瓶老师总结:萧老师和赵老师的不同只是在研究对象的范围上。
这个分歧本身不重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分歧才重要。
感谢hermony兄的参与。但就上面的内容,容我解释一二。
第一,我没有力量来“总结”,只是谈谈自己的理解,提供一块垫脚石而已。
第二,“萧老师和赵老师的不同只是在研究对象的范围上”,不是我的意见。
我的原文如下:
“分歧的原因,似乎在于对作为民俗学对象的“民俗”概念的理解不同。
赵老师是从所谓“民俗”的性质出发。认为存在于今天,是活着的,是必要条件。为了避免学科概念与一般社会概念的混淆,赵老师有意使用了传承这个词,强调对其机制的研究。在这里,民俗学被限定为说明并理解今日的学问,应该是今日眼光,今日意识,因今溯古。
而萧老师是从今天为大家所默认的“民俗”之范围出发,认为无论古今,只要是在这一范围内的现象,都可以算作民俗学的对象。与赵老师相反,萧老师毋宁说是有意不在学科概念上与一般社会概念做区分。在这里,民俗学也可以是理解古代生活的学问。可以是因古视今,因为今与古都是一个连续着的中国文化的一部分。”
二位老师对“民俗”概念理解的不同,绝不只停留于所谓研究对象的范围,更深及视角、眼光和立场。
希望两位老师具体探讨这个分歧,各抒己见,也正是因为它牵涉到如何从根本上来理解“民俗学”这门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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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twizsy 于 2010-2-1 15:40 发表
泳超那个事儿吧,我那天其实三四剑都戳出去了,只不过没等他还击,我有事先闪了——有点不地道哈!
不过我临走也撂下话来,到时候会等着他反击。请施公子和嫫小姐公证。只是他老人家回了江苏老家,又把我们闪了——等他回来吧。
不过,如果看官那天听得清楚,我那几剑都是奔要害去的,估计血淋淋的吧?因此等泳超兄好好缓缓——易安居士不是说过吗: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关于事件的背景:
2010年1月10日下午在北师大主楼701室第十三期敬文民俗学沙龙上,北大陈泳超老师做了题为《民间传说演变的动力学机制》的学术报告。内容以山西省洪洞县尧舜传说为例,围绕着当地“接姑姑迎娘娘”信仰习俗,从区域性、阶层性和时代性这三个视角剖析了民间传说演变的动力因素。并指出在诸多层次交织的动力机制之中,“民俗精英”是主导力量,引领着传说的变异方向。
据叶涛老师说,陈泳超老师关于民间传说动力学的文章已经写好两年了,这是第一次公开对外发表。施爱东博士在评议中,对陈泳超的研究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而陈泳超老师2010年1月12日透露,文章应该发表在今年5月份的《文史哲》上。
有参会者称,会上赵世瑜老师表示要找陈泳超老师单挑。

至于赵老师戳出去的“奔要害去的,估计血淋淋”的三四剑,因本人未曾与会,也没找到相关报道,具体细节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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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

作为评议人的施爱东老师在2010年1月13日的回帖中表示自己“对泳超的这篇论文评价很高。我个人认为,这篇论文将来一定会成为我们这一代学者的代表性论文之一。”并针对会场提出的部分质疑,做出了如下回应:

“可是,也有许多学者对这篇论文的学术贡献提出了质疑,质疑的主要理由是:你论文中所得出的结论,以及你所讨论的问题,我们早就知道了,那么,你的论文的贡献在哪里呢?
泳超兄当时没有时间回答这些提问。事后我们光顾了喝酒,也没有再深入讨论下去。
下面是我替泳超兄所作的一点回答:

其实,许多学术史上很有贡献的理论,都是在此前就已经开始被讨论,并已经被学界所认识到的,但是,如果没有一个学者用最精细的论证把它完整地揭示出来,这种认识就只能停留在随想录中,只能停留在口头传统之中,而不能作为一个确定性的知识传承给后代学者。

在顾颉刚的层累造史观提出之前,关于传说的“变”,早就有人提出来了,什么崔述、顾炎武等等,都对孟姜女故事有过精采论述,可是,他们只停留在对于事件本身的评论上,没有把它精细化,更没有用一个理论术语和一套理论工具把它上升为一种具有普适性的学术思想。

所谓“我们大家早就知道的结论”,其实大都只是“感觉到了的知识”,这在数学上叫做“猜想”。任何未经逻辑论证的知识,都只是“猜想”。“猜想”是不能作 为稳定性知识进入实践运算的。同样的道理,人文社会科学中的猜想如果得不到精细的论证,是不能作为有效的理论来操作其他对象的。传说动力学的提出,以及对 于动力因子的精细分析,以一个有力的个案,解构和回答了传说学中许多“我们大家早就知道了”却又悬而未决的理论问题。

“哥德巴赫的猜想”是数学史上最有名的猜想之一,多少人为了这个“早就知道的结论”耗费了一生的心血呀。难道我们认为这些数学家们所有的工作都是没有意义的吗?

看来是泳超的演讲讲得太生动了,以至于让人只听出了生动,未能听出生动背后的理论贡献。”

注:26#的背景整理和本回复27#之资料均来自本论坛“学界动态”以下主题,有兴趣请参考(有大量当天的照片上传,可以目睹诸多重量级学界人士之风采)
  
http://www.chinesefolklore.org.c ... &extra=page%3D1
http://www.chinesefolklore.org.c ... &extra=page%3D1
http://www.chinesefolklore.org.c ... &extra=page%3D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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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twizsy 于 2010-2-1 12:08 发表
第一,什么叫断代的民俗史?明朝的民俗史?清朝的民俗史?王朝体系在历史学领域自20世纪初就被任公批判过了,这里不用多说。一个王朝的兴衰只是个政权的轮回,怎么能框住民众的生活?哪有因为换了皇帝,老百姓的吃喝拉撒睡就变了的?
第二,除了具体的民俗事象的传承演变,难道还有一个普世的、抽象的民俗?或者黑格尔意义上的民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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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这个问题不是怎么写的问题,而是民俗学者涉及历史上民俗事象的目的问题,是认识问题。
关于第一个问题,萧老师也应该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在本主题已经贴出的文章(8#)中,他对“历史民俗”,没有简单地按王朝断代论述,而是有着按较长的时段,即“上古”(包括远古和古代),“中古”和“近世”来整理和理解的意图。

关于第二个问题,从同一文章中萧老师的论述来看,虽然不存在“普世的、抽象的”或“黑格尔意义上的民俗”,但设定了超越“具体的民俗事象”的层次,这就是“民俗类别”(这是我造的词,或许不准确),即生产民俗、信仰民俗、岁时民俗、饮食民俗、服饰民俗、婚娶民俗等。

有了“民俗类别”这一层次,似乎就可以与第四个问题,即研究目的的问题挂上钩。这就是对历史上民俗事项的研究,可以整理某一“民俗类别”(也就是“生活领域”?)的形成、发展及所受影响的状况。具体的民俗现象虽然可以消失,但民俗类别却一直存在至今,也是“现在的”。这样,能不能说是在另一个层面与赵老师提倡的对具体民俗的传承机制研究并行不悖且可以互为补充了呢?

上面这些都是出于在下的揣测,在萧老师拿出具体意见之前,先给赵老师练练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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