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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研究] 秦岭里的新年(二)

秦岭里的新年(二)

  大约是十点左右,我跟爸爸还有家里另外几个人去“上坟”。坟头在河对岸半山腰的地里,跨国积雪还没融化的小河,我这个“城里人”颤颤巍巍、深一脚浅一脚,我爸倒是很习惯,几步就走到了。土里埋着的,是爷爷奶奶、大伯、二伯,爷爷奶奶是合葬,大伯二伯过世较早,大妈、二妈都改嫁了,所以这里总共有三个坟头。依次插上香之后,打火烧纸,同时要喊一些话,诸如“XX,我们来给你送钱来了”、“一会儿跟我们回家过年”之类。山风很大,爸爸再三叮嘱我们,今年雨水少,山里很干,一定要看着火苗,不能让它引到别处。我心里也是十万分个注意,因为不久前,乡里下发了通知,今年不能放花炮(因为花炮从空中落下的火花容易引起林火,但是鞭炮还是可以放的)。即便这样,几天前还是有人家因为烧纸引起了林火,我们这个沟里的人都被喊去“打火”。我当时还内纳闷,失火了为什么不打火警,后来才反映过来,即使消防车走高速路从县里赶过来,那也至少得半个小时,那时林火早都压不住了。所以基本发生火情,都是通知周围村子里的人赶过来一起“打火”。我真的很傻,我还以为是要求大家从河里提水灭火,心想这得到什么时候啊。后来才明白了,为什么叫“打火”。去的人,都会带上锄头之类的农具,所谓“打火”,其实就是用土去扑灭火。这里的山并不纯是石头山,再加上土壤水分大,所以就地用土压灭火势成了最快的方式。我并没有去现场,后来只是听说了一些后续消息,“这损失估计在几十万,估计县林业局局长的位置保不住了”、“(引起火灾的)人现在已经被逮了,但他家里也是穷得叮当响,那啥给人家赔呢,估计不得判个几年”、“现在这还好些,都把林权归私人了,只要隔壁两邻不让你赔也就过去了。要是搁以前归公家的时候,那就麻烦了”诸如此类的议论。我不知道发表怎样的看法,只是觉得对这家人很同情。山里一般人家一年能收入个一两万就很不错了,而这几十万山里人家可以去哪里筹呢?放在山外的有钱人家来说,或许这几十万一点也不算什么,他们完全可以拿钱消去牢狱之灾,而对于山里人家来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的恶性循环,即便这家是小康人家,也有可能从此便困顿不起。

    烧完纸回到家里,摆好贡品(水果、点心等),点上香、蜡。我跟我爸在家里贴对联,就此发生了一点关于贴春联的争执。在确定了上下联以后,我觉得根据横批的方向(从左到右),上联应该贴在左手;然而我爸认为,顺着我们这个山沟的走向,右手是往上,因此他把上联贴在了右手。由于我年弱加之没有经济大权,我爸擅自做主,掌握了对联的“生杀大权”——上联贴在了右手,下联贴在了左手。我不服气,喊来了隔壁的一个老人,他第一句就是“家里放着大学生还来问我”,(顺便说一句,我在家里经常听到此类话,大学生怎样怎样,由此也可见大家对大学生的一些模式化看法),根据老人的说法,“左手为大”。这意思就是我家对联在我爸的“淫威”下,赤裸裸地贴反了。浆糊贴上去的真的很难撕掉再贴,于是我爸决定不撕了,错了就错了,“反正也没人看,就是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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