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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青岛小云南移民的史实和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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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青岛小云南移民的史实和传说

一些山东人说他们来自遥远的西南边陲云南。自称是云南人后裔的,主要分布在青岛、烟台、威海一带。其中,青岛为最;在青岛一带,则以即墨为最。围绕着自己的迁徙来源,世代流传着许多传说:
其中一个传说是这样:很久很久以前,山东一带发生特大水灾,这场巨大的洪水,甚至淹没了今平度北部,海拔二三百米的两目山在——这山原叫“两没山”,在那场洪水中,该山一天被淹没了两次,故名“两没山”。洪水过后,满目荒凉,官府从云南强徙大批百姓来开荒。他们被反绑着双手,整整走了三年,才来到山东。路上每有小便的时候,都求押解的兵丁给他们解开双手的捆绑,因此本地的人们都管小便叫做“解手”,来外,他们及其后裔走路喜欢背抄手,也是双手被反绑日久成为了习惯。
另外一个传说是,永乐扫北(明初朱棣兴兵与建文帝争夺天下的战争)的时候,今山东一代成为南北交战的主战场。朱棣在战前下令说,大军南下,“过海(河)就杀”。朱棣的母亲是山东人,在战前叮嘱他不要杀山东人,朱棣忘记了这个嘱托,杀掉了很多山东人。朱棣的北一部分是从“大水泊”这个地方来的,大水泊在今莱西、即墨一代,因此今青岛地区的人口损失惨重。战后朱棣想起母亲的嘱咐,后悔莫及,就从云南调来很多人补充胶东这个地区的人口。
另外一个传说是,永乐扫北之前,预先派了一位大官来山东巡查民情。来到今即墨、莱西等地时,发现这些地方的民风不淳,做生意总是在称上做手脚,欺骗顾客。只有一位小贩特别诚实。大官于是送给这位小贩一个信物(有的说是嘱咐他在村里各家的门前悬上一束艾草),玄于门前。北兵攻打胶东的时候,几乎杀死了两地的百姓,只有小贩所在的村庄因为信物的保护而得到保全——这个村的人就成为唯一的繁衍到今天的本地人。
还有一个传说是,在清朝,今即墨、城阳地区的人得罪了皇帝,皇帝命人杀光了这两个地方的人,又从别的地方迁徙人口来补充这里的人口。
在今天,每当胶莱平原上的百姓去世时,家人还要举行一种送魂回西南老家的仪式,名曰“送盘缠”。其仪式是:死后第二天黄昏,子女拖着“哭丧棍”,亲朋抬着纸扎的一辆车、一匹马、一个童子,携带着大量纸钱,一路哭着来到村东的“土地庙”前,长子(或长孙)拿一根高粱秸,顶端夹一张纸钱,手握另一端绕“土地庙”拖着走,谓之“拖魂”。待觉得高粱秸沉重时,便是拖着“魂”了,把高粱秸(即“魂”)背在身上,放在一把椅子上,椅子前面有一张供桌,上面摆着祭品——这是请“魂”用餐,好上路。一会儿,估摸“魂’’用完餐了,就把它请上纸扎的车,驾好马,那童子便是车夫。家人训诫童子:“吃饭别离车中间,宿店别等黑了天”云云。然后,把车、马、童子烧掉,并焚烧大量的纸钱——这是送给“魂”的盘缠。火光中,长子站在凳子上顿脚哭喊:“爹,爹(母死喊‘娘’),放光大路向西南,千慎万慎苦处花钱!”连喊三遍,谓之“指路”。(今天,胶州地区还有一个习俗,就是逝者出殡的头天晚上,要举行盛大的祭奠仪式,在仪式的高潮阶段,有一位礼宾大吼一声:“西南去——!”逝者坟墓墓道的走向也是朝南。)
流传至今的家谱等乡土文献记载,如今青岛即墨金口镇南阡村万姓、古阡村金姓,段村镇段村刘姓,白庙乡院上村孙姓,店集镇垒里村邢姓,旺疃村迟姓,皆来自乌沙卫;青岛即墨营上镇辛戈庄村张姓,潍坊坊子坊城街道办事处前宁家沟村刘姓、埠头镇张家柳沟村张姓,皆来自乌撒卫;青岛即墨河北镇杨头村高姓来自无沙卫;东营牛庄镇解家来自乌河卫。平度市万家镇大万家万姓来自镇康县南关万家沟。镇康县位于云南西南部,明朝为镇康州。烟台牟平王格庄镇王格庄王姓来自大理府鸡头村枣林底,明朝大理府府治太和县(今大理)。即墨辛戈庄村《张氏族谱》,记载其祖先张徽自乌撒卫调任鳌山卫,其弟张清自乌撒卫调任浮山前所,遂定居于辛戈庄村;即墨营下镇蓝家庄村《蓝氏族谱志》,记载其祖先也为云南移民,也是以军职调任鳌山卫的。
上述家谱文献记载的地名,都在今天的云南。所谓“乌沙卫”、“乌河卫”或许乃乌撒卫之误。据《明太祖实录》卷141记载,洪武十五年(1382年)春正月,在云南分设14卫,乌撒卫为其中之一。《明史·兵志二》上说:“大率五千六百人为卫,千一百二十人为千户所。”又据《明史》记载,明朝洪武元年至洪武七年,倭寇曾大规模侵袭山东沿海,其中莱阳、即墨、胶州、即墨、诸城等地受灾犹重。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设鳌山卫于即墨,洪武二十五年(1393年),设立雄崖守御千户所、浮山前守御前户所。此外,明朝在胶东半岛设立的卫还有:灵山卫、大嵩卫、靖海卫、成山卫、威海卫。明朝各卫所之间军队经常调整、换防。云南乌撒卫卫所的戍边将士换防来到山东,虽然正史无载,但并非没有有可能。
上述资料是有关于青岛区域史的几则传说和记载,对于研究明清时期青岛地区的移民问题具有重大史料价值。史料是指可以据以为研究或讨论历史时的根据的东西。可以分为文字史料和非文字史料。上述材料中,永乐扫北的传说属于非文字的口述史料,而《明史》和家谱的记载则属于传统的文字史料。
资料中关于永乐扫北造成胶东地区人口锐减的传说,是对青岛地区明清时期迁来大量移民原因的一种解释,这种解释与元末明初的战乱有关,是移民后裔对移民原因及其艰难历程的群体记忆。它回答的是人类关于自身历史的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即我们是什么人,我们从哪里来的问题。
第二则传说中的皇帝派人甄别民情的记载,为青岛移民区域的本土居民的存在提供了民间立场的解释,它的核心内容在于强调了本土居民的道德纯洁性,是从道德善恶的角度在本土居民和外来移民之间划分了一道界线。这反映了移民时期本土居民与外来移民之间围绕着身份认同而在矛盾、冲突中互相认知与融合的过程。
正史和家谱作为传统的文献资料,证实了明清时期青岛特别是即墨地区的确存在一个大量移民涌入的过程。只不过,这次移民和明初的内战无关,而是明清政府为了加强海防设立卫所调兵遣戍的结果。这些移民,大部分是卫所守军及其军户家属。他们在明清时期,从遥远的云南调到胶东,虽然属于政府有组织的移民,但辗转迁徙大半个中国,旅途困顿自不待说,移民的强制性所带来的心理负担也很突出,关于“解手”的传说,就说明了这一点。而解手的传说,在我们耳熟能详的山西大槐树移民传说中也是一个著名的记忆符号。
史实和传说是两项不同的史料,所讲述的内容也大不相同。但这正是民间记忆与官方记载性质、特点不同的结果,它们其实都是对同一事件的不同叙述,但正史是官方立场,由作为精英知识分子的史官依据档案资料修成,在反映国家政治、军事等大事方面,具有权威的记述和解释,比较接近事实真相。家谱则是民间知识分子纂修的家族记忆,往往追根溯源,对祖先源流和世系流传有较为清晰的记载,对于研究区域宗族历史具有重要价值。民间传说则是草根阶层的历史记忆和阐释,它们对史实的解释虽然难尽信从,但却是民众心态史的最好映像,可以反映出特殊区域民众生存、发展和生活历程中的群体心态、文化信仰等重要历史指标。
就历史学的认识论来讲,无论是正史修撰者还是民间传说者,它们都试图描绘和解释“真实的历史”,但历史虽然具有客观性,历史撰写者或传承者却因自己的知识结构、文化素养乃至社会立场的不同,所编纂和呈现的历史总不能摆脱主观性的影响。历史是一门科学,传说近乎艺术,史书记载的准确性和传说演绎的丰富性,既矛盾又统一,正是自历史学肇始那一天起就产生的一个根本问题的体现:历史是科学还是艺术?历史研究者只有具备了这一问题意识,才能够触及到历史的深层,回答历史之作为人的历史的价值和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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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说,所有的故乡不过是异乡罢了,反之,异乡也会成为故乡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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