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人类学(Visual Anthropology) 学科建设架构初探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6-08-07 15:48:50 / 个人分类:视觉人类学

 

 

 


 

邓启耀

 

   摘要:对关键性学术词语的读解和转译,会影响学术研究的细节和学科建设方向。Visual Anthropology的两种读解,引导着不同的学术走向。本文从Visual的表述层次与Visual Anthropology的学科架构出发,讨论视觉人类学在人类学研究和应用中的可能方面,以及和其他学科的可能结合点。本文指出,面对质疑和误读的视觉人类学,也面对了极大的发展空间。Visual Anthropology的回到原义,是从物的工具应用回归到人的观察、认知和思考,回归到文化的多样书写和传承。它有助于我们建设一个更加坚实的理论基地,也有助于拓展一个更有张力的学科领域。

关键词:视觉人类学 学科建设 研究架构

作者:中山大学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教授。广东,广州,510275

早期人类学家在田野考察中,往往需要手绘某些图形以弥补文字描述的不足。由于摄影、电影、电视、网络视频等新媒体的介入,善于广纳众长的人类学多了一个支撑点,显得新锐起来,敏感的人类学家纷纷“触电”,关于仪式过程、工艺流程等仅靠文字难以描述的活动得以在更大程度上还原,他们的民族志作品因影像而更有现场感和“田野”气息。或许,只有过分执拗的人,才会在自己的田野考察和调查报告中无视这些图像信息和影视文本。图像学或影视学方法,作为人类学公认的调查和研究手段之一,帮助人类学者在更多层面探究社会现象,表达人类知识。视觉文化多样的媒介形式,无论在教学、科研学术交流和服务公众等方面,都起到积极的作用。因此,在重大的国际人类学学术研讨会上,Visual Anthropology论坛或民族志影视的展播,几乎是必有的节目。欧美许多学术重镇还专设有名目繁多的人类学民族学电影节和展映活动,如法国巴黎每年春天举办的民族学电影展播,英国皇家人类学协会两年一次举办的协会电影节,德国哥廷根国际民族学电影节,北欧视觉人类学年会及国际民族学影展,美国每年一次的国际民族学电影节等等。

一方面,图像或影视在人们的日常生活和学术研究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另一方面,由于它“影视”的特性,对于它的工具性的质疑一直不断。美国人类学家大卫·麦克道格尔(David MacDougall说:“人们对Visual Anthropology的兴趣与日俱增,即使没有人能很确切地知道它是什么。它的名称就像是一种信仰的活动,又如同一套买大了点的衣服,寄望于以后能够长大到穿得进它一样。事实上,这个术语覆盖了许多方向。有些人认为Visual Anthropology是一种研究技术,另一些人认为它是一个研究领域,有人认为它是一种教学工具,亦有人认为它是出版的意义所在,而一些人确信,这是在人类学知识体系中的又一新尝试。近来对Visual Anthropology的重视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就是对视觉本身的新关注。这大概就是W.J.T.Mitchell所说的某种‘图像式’的批判性思考,以回应战后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解构主义以及符号学的语言过度密集化问题。第二个是起因于常见的对人类学学科的质疑——质疑于人类学的民族志叙述其恰当性和形式,甚至质疑人类学方法是否真的有可能胜任民族志叙述。最后一个原因,是源于在人类学视野中出现了一系列牵涉到身体的话题,诸如意识与情绪在社会生活中的角色、性别与个人身份的文化建构等。在涉及这些方面的表述时,视觉图像的方法为民族志写作提供了一个恰到好处的途径。”[1]

正是基于这种学术质疑和学科发展的可能性前景,有必要对Visual Anthropology在学科建设中的一些关键问题进行探讨。本文试图通过对Visual Anthropology译名的分析,探讨其学科定位的问题;通过对“Visual”这个关键词表述层次的辨识,探讨Visual Anthropology可能的学科架构;最后,通过对母体人类学学科架构的重温,探讨Visual Anthropology在人类学研究中的可能方面及其与其他学科的可能结合点。

 

一、Visual Anthropology的译名和学科定位

 

   有句洋俗话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为什么发笑?因为人必须借助语言来思考。而语言,自从上帝把可以普世沟通的巴比伦通天塔拆掉之后,就陷入了麻烦。词语的多义性、暧昧性,已经让使用概念的思考够折腾的了,再加上不同群体或文化的不同表述方式,加上转译者不同的解释,接受者不同的理解(说者再无心,听者也有意),语言的“表达”或“阐释”,已经成为世界上最惹麻烦的事。如果加上“视觉表达”,这个麻烦要加倍。

Visual Anthropology就是一个这样既经转译又涉及“视觉表达”的词,所以在学术界有许多不同的读解。而对关键性学术词语的读解和转译,会影响学术研究的细节和学科建设方向。因此,需要对Visual这个关键词做些讨论。

19世纪以来,由于电影机、摄影机等影视工具的发明,“影视”成为人类学田野考察必要的观察、记录和研究方法,而关于古今视觉现象的文化批评及其身体表达、视觉置换、流行文化包括“土著”的现代作品等诸多与视觉相关的问题,也越来越多地进入了人类学理论探讨的视野[2]

尽管民族志影视作品和图像、身体和空间研究成果丰硕,但Visual Anthropology这个词和这个研究领域一样,国内目前还处于一个译名多样讨论不足的状态。这应该与Visual Anthropology早期形成的背景相关,它之所以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门类,毕竟是与影视技术的诞生相联系的,因此它在很多场合都被称为影视人类学。尽管持此说的学者也注意到,“岩壁画和后来的绘画,在照相技术发明以前,是记录和传递人类文化信息所能使用的仅有的形象化手段,应当说与今日的影视人类学有相当密切的渊源关系。不过,作为一门学科的影视人类学,毕竟是与近代人类学学科的建立和近代影视技术联系在一起的学问,不能简单地把岩画与后来的绘画纳入影视人类学范畴。至于岩画和绘画在记录和保存古代人类学信息方面的贡献,可以作为影视人类学的史前史来研究。”[3]另外一些研究者取广义的视觉文化及视觉群体研究。夏洛特·瑟伊穆尔-史密斯(Charlotte Seymour-Smith1975出版的《人类学词典》介绍,视觉人类学着力于研究人类行为视觉维度的方方面面。同时它也囊括了用视觉的方法对人类学研究、教学和文化变化等方面的研究。它的领域还包括人类学艺术、人类学摄影和人类学电影的使用,人和人之间距离的社会化意义研究及在不同的社会文化中如何使用空间的研究、对知觉和视觉符号学的跨文化透析等。此外,视觉人类学还关心不同的文化视角和文化对象的问题。[4]90年代末美国出版的《文化人类学百科全书》中对视觉人类学如此论述:视觉人类学是根植于“文化是通过可视性的系列的符号来宣示的”这样一个理念而成立的。这些可视性的符号包括动作姿态、典礼活动、仪式化行为、在结构上和自然环境上置放和呈现的人工制品等。文化就是如上述背景本身中存现和昭示的文本和情节,它牵涉着不同背景、不同环境、不同打扮的各色男女演员。文化本身就是一个个体的人涉足其间的所有情景的总和。如果人们能够看得见“文化”,那么研究者就应该能够通过他手中的影像器材来记录、捕捉文化资料以便分析它们和展现它们。引介此文的王海龙认为视觉人类学的终极目的是透过对形象、符号的研究来探析文化发生发展的深层结构,拓展其研究视野,并透过对具象的具体课题的研究来拓展到研究人类发展的全部,进而拓展到一切可视的文化领域。[5]

我个人比较倾向使用“视觉人类学”。但考虑Visual Anthropology的研究现状和学科发展,建议从狭义和广义两个角度来理解。狭义的视觉人类学可按国内译名理解为影视人类学,主要指通过影视手段记录民族学或文化人类学事实的拍摄和研究;广义的视觉人类学,既包括通过电影、电视和摄影等影视手段记录民族学或文化人类学事实的拍摄和研究,也包括对人类的群体性图像信息以及通过视觉符号记录、储存、传播信息的方法和视觉文化行为的研究。[6]我在中山大学人类学系开展Visual Anthropology的教学和研究时,也是根据国外学术前沿动向和学科发展的需要,在两个层面上展开的:

第一个层面,即基础层面,是在本科教学阶段承续“影视”的视觉人类学课程

考虑到这门新兴学科产生的特殊背景和学科建设结构的层次,我们的本科教学主要侧重在“影视”的视觉人类学,任务是梳理摄影、电影等影视媒介在人类学领域使用百年来的历史,论述通过影视手段记录、表达民族志或人类文化内容及观念的拍摄和研究,并力求分析更多的本土案例。在理论层面,侧重于讨论一般意义的影视人类学,包括影视人类学的发生和发展、影像叙事的理论与方法、影像伦理、各国影视人类学流派及作品分析等。在实践层面,尽可能让学生掌握一点影像记录、拍摄和剪辑的基本技能,有一些影像记录和视觉表达的尝试。[7]

第二个层面是研究生教学和科研阶段,取广义的视觉人类学

对于硕士和博士研究生来说,不仅需要对通过摄影、电影、电视和数字呈像等现代图像或影视手段做民族志有更深入理解,还需要对研究人类的群体性图像信息以及通过视觉造型和视觉符号记录、存储、传播信息的传统方法和视觉文化行为有所认识,也就是取广义的Visual Anthropology,即视觉人类学。我很希望学生们有更开阔的学术视野和对图像信息敏锐的认知能力,并对图像学、传播学以及多媒体技术等进行一些跨学科的互动。例如,关于“史”之前的非文字书写,“史”(主流史)之外无文字民族用针笔线墨完成的另类书写(如服饰图形象征),古代的以物象记事和以图叙事传统,影像的叙事与象征(如岩画),青铜时代的“鼎约”与铸像民族志,古代人文地理图录,建筑和环境空间认知,仪式展演及意义,面相与体态语言,刻绘本民族民俗志,宗教艺术与符箓“图语”,关于视知觉及其文化心理和视觉思维的研究,网络图像的全球化传播及其文化的碰撞和冲突,新媒体环境下的新生视觉群体,等等。

视觉人类学基础理论的研究,是继续支持学科建设的重要基石。人类学本身是个多学科交叉的学科,视觉研究可以有很多事干,比如图像学之于考古学,视知觉、身体及其体态研究之于体质人类学,视觉认知、视觉心理、视觉思维、视觉表达、视觉传播之于文化人类学,视觉符号(所谓“图语”)之于语言人类学等。国内外已经有不少学者意识到这样的问题,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尝试。比如涉及历史、文物等时间维度的内容(如岩画等所谓“原始艺术”),可以和考古学结合;涉及族群和区域文化、人文地理等空间范畴的内容(类似一般所说“民族艺术”),则和民族学有天然的联系;如果从社会分层的角度看,那类民间影像叙事或象征的内容(如“民间艺术”),则属于钟敬文先生所说的下层文化、老百姓的文化,可以和民俗学互相渗透;而从文化心理的角度看,包括大量因民间俗信和宗教信仰萌生的心理投影或精神图像,更是已经衍生出类似图腾艺术、巫傩艺术、宗教艺术、文化象征等研究的诸多领域[8]而视觉人类学的当代研究,更广泛地关注视觉媒体和媒体革命对文化的影响,考察在现代视觉媒体影响下的文化涵化、文化冲突和文化变迁,研究不同文化传统和族群视觉认知及其视觉表达的差异,更有不少有趣的研究成果。

这样的结合,需要学生与平时所学的人类学(主要是文化人类学、考古学)、民族学、民俗学等课程接轨,同时关注传播学、艺术和艺术史学、图像学、心理学、历史学、哲学、医学或公共卫生学、计算机科学等领域的理论和方法,进行跨学科互动与思考。对于学科建设,我们希望尽量务实,看重真实的成长过程。理论上能实实在在地推进一点,技术和应用方面也要做,让学生动手,动脑,寻求必要的问题意识,互动激发的创新性思考。在社会大转型,学科大融合,新知识和新创意层出不穷的时代,所有人都是学生,都需要学习和探索。特别是对于一个正待建设的学科来说,探索,包括失败的探索,都是有意义的。我们的目的,在于向有这方面兴趣的同行或同学提供一个探索和讨论的平台,为愿意学习这类知识的人提供一些信息和思考的角度,把这个工作推动起来,促进中国视觉人类学学科的发展。

为了便于理解,我们不妨从词义解释和学科建设的角度,对Visual Anthropology的一些关键概念略做解析。

 

二、Visual的表述层次与Visual Anthropology的学科架构

 

Visual在英语中按照不同词性涉及几层词义:视觉技术、工具和媒介,视觉行为,视觉对象,视觉方式,视觉传播,视觉表达,视觉产品,视觉心理,视觉群体。而这几方面,和Visual Anthropology都有相关。

视觉技术、工具和媒介 Visual Anthropology得益于光学科技的进步和照相机、电影机等的发明,得益于人类学和这些当年的新媒体的联姻。人类学家在田野考察中以图画描绘村落环境、人物特征、文化用具等,本来就是他们的一个基本素养。摄影机发明之后使这一切更简便、快捷而准确了,特别是电影机和摄像机的使用,对于记录连续性动作如工艺流程、仪式过程、时态变化以及仅靠文字和口述难以准确叙述的事物,都十分方便。Visual Anthropology和通过光学原理光学仪器制作“影视”联系较紧密,使Visual Anthropology在形成的早期偏重于民族志影像的制作。作为一种学科优势和学术传统,我们应该继续保持对人类学电影或民族志影像的尊重。然而,到此为止是不够的。我们如果仅仅满足于影视的“记录”功能,Visual Anthropology可能陷入工具论的泥沼。而且,人类的视觉工具,并非只有光学影像方式所能概括。

在人类学界,由于长期把视觉人类学片面地理解为影视人类学,过多关注了“影视记录”的工具属性,所以学科发展一直不尽人意。视觉人类学被“边缘化”的原因与将视觉人类学“工具化”、“技术化”的误解分不开,与研究对象的不同界定和对视觉研究理论的陌生分不开。这个问题,我在之前发表的一些文章中已经专门谈了。[9]

视觉行为和视觉方式 视觉表达及其传达是一种文化行为。肉眼的观察,以及通过面部表情、肢体和程序化体态(如仪式)、结构化空间(如建筑、墓穴)等传统视觉方式和视觉行为实现的认知和表达,是Visual Anthropology研究不可忽略的部分。在影视媒介高度发展的近现代,“肉眼”观察和“机械眼”观察作为不同的观察行为,“实象”和“拟象”作为不同的视觉呈现方式,其观察过程和观察效果差异很大。“电影眼睛”一度成为先锋派作家颠覆以往视觉经验的利器(如维尔托夫),[10]轻便摄影机成为社会运动的权力象征(如欧洲学生运动中“一切权力归超8”的口号),当代虚拟成像技术更是颠覆了人们以往的视觉经验,借助影视透镜和数字化影像,万花筒般促进当前视觉信息的流动和未来奇异景观世界的产生。

视觉对象 从国际前沿性的研究中,视觉人类学对于研究对象的兴趣,已经延伸到更开阔的时空领域了。所以,重新界定观察者、观察对象或访谈对象,成为当代人类学的新问题。从远古人类到当代族群,从现实村落到虚拟社区,从乡土图像到城市影视,从手工艺造型到新媒体拟象,都是视觉人类学感兴趣的研究对象。

需要指出的是,视觉人类学的研究对象,特别是民族志影像的被拍摄者,因为涉及肖像及相关权益问题,尊重他者,处理好相互关系十分重要。经验证明,影像可能成为冒犯田野考察对象的“凶器”,也可能成为观察者与被观察对象沟通的媒介。很多人都经历过,在田野考察现场,拍摄者向拍摄对象回放有关他们活动的影像片断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他们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了自己和熟人的形象,分享共同的经历和记忆。有的人还请拍摄者刻录DVD光盘,保存在自己家里,和亲友一起反复观摩。在观摩中,他们与所有人一起重温自己民族的历史和文化,向后代讲述传统,陶醉在由衷的欢乐里。这给予我们一个提示:“读图时代”的人类学研究,不仅需要考虑涉及观察方法、影像伦理等方面的诸多问题,也应该在如何与被观察者沟通,共享成果等方面,做一些实际的事。

视觉传播 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是,电视的进入,已在改变着人的生活方式和思想;网络的普及,更改变了人的言说方式和传承模式。这样的视觉传播无疑将大大影响人的世界观甚至社会现实,即时性、交互性、复线性社会对话正在打破滞后、垄断和一元化传播状态(如微博在gmshehui建设和社会危机处理中发挥的作用)。

玛格丽特·米德曾将文化传承的不同模式分为前喻文化、同喻文化和后喻文化。前喻文化多为传统文化模式,指晚辈的知识和技能完全通过长辈的教育和传授获得。同喻文化是指长、幼辈的知识学习交流发生在同辈人之间。而后喻文化则是指长辈向晚辈学习的一种文化反哺形态。[11]尽管现代化和现代性需要新的传播范式,在现实中却使不得不沿用传统的传承模式,但在网络社区中,传统的“上下”传承关系和社会组织模式(家-家族和宗族-家国或家天下)还是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它至少促使社会转型中的一系列言说矛盾暴露出来:如群言堂VS一言堂;对话VS指令;知情VS知沟;多元化的VS垄断的;边缘话语VS主流话语……

转型期的中国社会,面临着许多需要正视的问题。毫无疑问,书刊、电视、网络等等都是通过信息传播技术和工具来“视”的媒介。但是,使用这些工具或媒介的人是谁,掌握这些工具或媒介的权力和状态如何,在什么背景下使用这些工具或媒介,都是问题。这些视觉工具或媒介是成为“正视”的工具,还是“窥视”或“监视”的媒介,就要看掌控这些工具和媒介的人。

视觉呈现和视觉产品 遍布人们周遭空间并企图侵入人们所有时间的广告、城市景观、网络图像、影视制作等,如何成为人们的生活现实?“吸引眼球”何以成为一种流行文化现象,进而成为一种视觉政治和视觉经济?显而易见,观看控制和视觉秩序,历来是国家安全和意识形态重视的宣传利器;各种各样的视觉产品成为文化产业当中快速增长的部分,以视觉呈现和视觉传播为主打形式的“眼球经济”,正在成为创意文化产业势不可挡的经济推动力。

视觉心理和视觉思维 通过对“Visual”原义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视觉人类学的研究范畴和表述方式有丰富的层次。不仅需要从认识发生的角度,分析人的思维如何从具象逐步向抽象发展和转化,人类的文化符号怎样从具象逐步向抽象发展和转化,也需要研究视觉群体的认知和行为方式,分析形式多样的图像信息与视觉符号,探究视觉表达、视觉传播和视觉产品的生成和形式。另外,关于视觉符号的认知功能,视觉表达的“语法”结构,视觉思维的内在逻辑和思维特征,视觉传播的文化和社会意义等,都是认知人类学和视觉人类学共同关注的领域

视觉群体 visual这个词语中关于“视觉记忆优势者,视觉型人”的含义,在视觉人类学的视域里,可能涉及认知发育及其认知模式的形成,也可能涉及某类人群的形成:追星族、“粉丝”、城市视觉人群、流行视听族、艺术家、动漫迷(御宅族、COSPLAY等)。还有每天瘫坐在电视机前的老人,受广告影响而消费的年轻人,整容易装的时尚人士,网虫或网瘾“患者”,等等。与媒介的转型相生相随的,是一些“新人类”的诞生。他们无论在生活方式、表达方式、传承方式,甚至语言符号,都和传统不一样了。对这类文化传承模式、社会认同方式和由此而产生“新人类”及其新兴社区的研究,难道不可以成为人类学研究的一个方面吗?在多次学术会议上,我曾反复谈及社会转型中媒介的转型及其新生视觉文化群体等问题。[12]因为这些问题,无论对于发展中社会的社会变迁还是发达社会正在经历的“信息时代”,都是至关重要的。从数字技术迅速发展并带动相关产业的成长这个现实来看,我们今天事实上处在一个越来越视觉化的时代。传统的和新媒体视像通过纸媒和电子出版物、影视、互联网、计算机模拟、网络空间等构成了一个无所不在的新视觉环境,从根本上改变了我们对社会生活的习惯上和熟悉的理解。电视成为传统文化和边缘社区文化变迁及实现社会文化转型的重要介质。这说明今天的视觉领域,包括与视觉相关的整个文化工业,都要比以往的任何时候显得重要。在电视和网络进入千家万户以后,转型在观看和被观看者那里发生了。

 

三、人类学学科架构中的视觉人类学

 

按照传统人类学的几大分支——考古学、体质人类学、文化人类学和语言人类学的学科架构,Visual Anthropology完全可以走出“影视人类学”的局限。事实上,许多学科已经利用图像叙录的方式,对历史真相进行了视觉的重建。例如考古学,虽然地下的化石年代久远,峭壁上的岩画斑斑驳驳,出土的雕像谜一样沉默,然而,借助图形学或图像分析等方法,考古学让逝去的历史渐渐露出真相,沉默的石头开口说话。而通过文化人类学、民俗学和民间文艺学,我们看到“化石”在当代复活,历史在民间还原,虚幻的神话有了图解,失落的古礼可求诸于山野,文物展现活态的制作与使用原型,村姑野老的衣饰图色中宣叙出部落的史诗……从远古的一片夹砂陶片,到当代民族的原始制陶;从岩画、青铜器图纹中遥远的生活场景,到至今还活在我们身边的一种习俗事象,历史的漫长时空刹那间重合,祖先和我们不再阴阳相隔,遥不可及。再结合口传的或文献的多学科旁证,不同学科解读出不同的信息,在多学科的整合中,僵死的历史碎片渐渐拼合、还原、具体,并且生动起来。

人类学学科架构中的视觉人类学,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讨论:

 

Visual Anthropology与考古学、文化史研究

视觉人类学关于时间维度的研究,与考古学、文化史特别是图像史关系密切,主要研究人类通过视觉符号创造的文化,研究视觉符号如何形成,人类怎样通过物象或图像符号传递信息,创造文化,进而追问“人是什么”?文化是怎样形成,又是怎样传承和变异的?

比如,从大石墓、刻木记事、树叶信、岩画等物象和图像中,我们可以研究,这些前文字时代的媒质,是怎么成为象形、指事、会意、表现和象征合一的载体,成为绘画、雕刻或建筑之类视觉符号诞生的基础,成为文字、艺术、科学和信仰共同的发源地。在文字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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