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族萨满英雄史诗《乌布西奔妈妈》初探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05-01 12:40:44 / 个人分类:乌布西奔研究

 满族萨满英雄史诗乌布西奔妈妈》初探

                         

郭淑云

 

    在满族浩瀚的民间口碑文学宝库中,萨满英雄史诗《乌布西奔妈妈》以其丰富的内涵、雄浑磅礴的气势、感人而富有传奇色彩的情节和凝炼优美的语言,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史诗不仅曾经影响着其流传地区满族及其先民的精神世界,震撼和陶冶着他们的心灵,而且至今仍具有永恒的艺术魅力。自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部分史诗公诸于世以来,[i]引起了国内外民族学、宗教学、民俗学、民间文艺学界的广泛关注。近年甚至出现了欧美、俄罗斯与中国学者联合踏察锡霍特山乌布西奔镌刻墓地,造访远古东海文化遗存的壮举。

   近年来,我们在从事萨满教研究的同时,始终没有放松对史诗《乌布西奔妈妈》的整理、考证、翻译及研究工作。本文即在此基础上,对史诗的采录、传承、主要内容及其学术价值做一初步的探讨。                                    

一、《乌布西奔妈妈》的采录与传承

   我国古代东北乌苏里江以东,滨临日本海的广袤地区,史称“东海窝稽”。据曹廷杰《东三省舆地图说》《窝稽说》:“今辽海东北尽海诸地……皆称窝稽,亦曰乌稽,亦曰渥集、阿集。”有史可考,这里很早便为我国历朝统属。《后汉书》、《晋书》均载,其域“东极大海,广袤数千里。据《大明一统志》记载:其域明代属野人女真之地,“其极东为野人女直”,“不事耕稼,惟以捕猎为生”。满族先世的一支东海女真人即世代生息在这片富饶而美丽的土地上。《乌布西奔妈妈》就是一部由东海女真人创作并传承下来的古老的萨满英雄史诗。它的诞生地和最初的传布区,当在今俄国境内远东沿海边疆区乌苏里江中上游、锡霍特山南段中麓原女真人世居的森山莽林地带。                           

   据《乌布西奔妈妈》的采录者富育光先生的调查,《乌布西奔妈妈》得以流传至今,应归功于清末在依兰副都统衙门供职的依兰三老(即刘锡裼、关正海、勒穆赫)及其后代。1840年中俄《北京条约》后,乌苏里江以东的锡霍特山一带虽被强行划归俄国,但边境居民贸易和亲戚往来不断。当时,清政府置三姓副都统、珲春副都统衙门经略东疆。一些满汉兼通的满汉官员得以有机会接触到史诗《乌布西奔妈妈》,对《乌布西奔妈妈》的收集、整理、提高与传承起了重要的作用。依兰三老均满汉兼通,具有较高的文化水平,他们对史诗的整理,奠定了《乌布西奔妈妈》的基础。但每位讲唱者讲唱的内容侧重点有所不同,长短也不尽一致。

  刘锡裼,字真文,江西人三姓副都统衙门二等笔贴式,管粮师爷。因罪被贬至三姓。精通俄文,故多代表清庭或衙门与俄国人打交道。在与俄争议珲春时,刘大人力争,但力陈不允,悬梁自弃,爱国之情令人肃然起敬。其妻携婆母、女儿以抗旨罪被流放。刘锡裼长于古体诗,尤以咏珲春为主。刘秉文,为刘锡裼之孙,伪满时东宁荃岭小学教员。刘家三代传讲《乌布西奔妈妈》,其中讲述乌布西奔跨海东征故事神话多些。 

  关正海,长白纳殷瓜尔佳氏,为东宁老户,会满文、俄语。清光绪年间三姓副都统衙门中的重要幕僚,也曾传讲过《乌布西奔妈妈》。关氏后人后从东宁迁走,情况不详。

  勒穆赫,满族正兰旗祖居兴凯湖南支窝稽岭,其祖先是“东片荒子”(指乌苏里江以东一带)土著女真人后裔。清季其祖上曾被调入江西副都统衙门,道光朝时参加抗美法联军,在大沽口殉国,世代荫袭拨什库。本人曾在同志朝依兰副都统衙门内任管贡差,后任门军武卫,巡察界碑时遇害。其子性情耿直,满汉兼通。光绪朝时分掌开垦田庄要务。民国间为重要的地方乡董。解放后被划为官商地主,受到清产,1950年因精神郁闷病逝。

   贺连坤,字雨亭。清光绪321906)年83日生。勒穆赫之孙。贺边坤于民国末年在穆棱县中学读书,伪满牡丹江师道卒业。受家庭熏染粗晓满文,历任大肚川、红庙子、三岔河等地教师、校长等职。因其家族祖居东海地区,有着强烈的爱国爱乡土激情。他长期生活的东宁一带,具有浓厚的民俗文化氛围。东宁旧名三岔口,为交通要衢,1840年以前是内地进入“东片荒子”东海窝稽部的必经之地之一(伊曼河口、岩杵河亦可)。据贺边坤先生讲,昔年,这里不仅商旅繁荣,客店鳞次栉比,而且茶楼书社亦甚火暴,“唱讲民剧、野戏、古歌者更热烈,也更招徕游人”。听众中杂有瓦尔喀人、恰喀喇人、满人、蒙古人、高丽人、赫哲人,操各自语言。当时,一人兼通多种语言是很普遍的。“教私塾者必通多族口语,不习学多种语言,交易受累也。”贺老深受这种文化氛围的熏陶,他本人又聪慧伶俐,有文化,通晓民族语言,擅长歌舞。此外,他又性癖追根求源,故大半生掌握了绥芬、东宁、珲春一带大量满俗史话、掌故、满族古歌古曲,成为一方民事通,在民间甚有声誉和人缘,人称“连坤先生”、“坤爷”、“老校长”。闲暇时,他曾秉笔撰写过《东海传》、《东疆民谭录》、《东海古诗钞》、《我所知道的“跑东海”、“跑南海”》、《奕山罪责录》、《秋亭先生莅宁草记》、《东海长歌杂汇》等。

   据贺连坤介绍,勒穆赫家族传讲《乌布西奔妈妈》已知者即有五代,其中上两代传承人并非来自勒穆赫家族,而是来自勒穆赫家族的姻亲孔氏。勒穆赫及其子都是从勒穆赫母亲(即贺连坤太奶奶)那里学来。贺连坤说:“我太奶奶姓孔,是东海库雅喇氏。祖上于清初降努尔哈赤,曾任盛京副都统,参加过平定三藩之乱和大小金川之战。后有一支系奉调回宁古塔,在副都统衙门当差,有一人曾任外交代办和驻海参崴俄罗斯国通事。据说,《乌布西奔妈妈》最初是由他从当地土著祭祀部族中采集后带过来的。”至于贺边坤本人,则是跟他父亲学会讲唱《乌布西奔妈妈》的。他父亲特好讲好唱,他听着有趣有意思,久之也就熏会了。应该说,在依老三及其后人中,勒穆赫家族对史诗的传承贡献更大些。刘氏家族对史诗的翻译、整理,也做了许多工作。 

《乌布西奔妈妈》由满族学者富育光采录。富育光先生出于浓厚的民族感情和神圣的使命感,多年来致力于满族文化的挖掘抢救工作,一生与满族文化结下了不解之缘,对满族文化的传承与研究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对《乌布西奔妈妈》的采录、翻译和整理,是他对我国满学界、史诗学界、萨满教学界的又一新贡献。

富育光对《乌布西奔妈妈》的采录,可谓历尽辛,经历了几个阶段,对《乌布西奔妈妈》体裁的认识也有一个过程。

1959年春―8月,以中国科学院吉林分院文学所科研人员的身份,参与了吉林省文联组办的《吉林省民间故事选》、《吉林民歌集》的征集和编辑工作。先后三次赴延边,在市文联郑吉云等先生的帮助下,访问了春化乡的赵宝昌等人。这一阶段的主要收获是获得了线索和信息,并采录了《妈妈坟的传说》(《乌布西奔妈妈》在民间流传的一种变体)之梗概。

 1962年―1968年,以吉林日报记者的身份,多次利用赴延边采访的机会,访问了多位满族文化人,对《白姑姑》(《乌布西奔妈妈》在民间流传的一种变体)等传说的价值有新的认识。

   1972年,在抽调吉林省输油管线建设指挥部创办工程报纸期间,从黑龙江省“八三工程指挥部副政委李树铮同志处,了解到《白姑姑》传说在东宁县的重要线索,并于春节放假期间,自费赴黑龙江省东宁县考察。先后在狼洞沟、小鸟蛇沟、祁家沟采访了满族诸遗老和世代居于东宁一带的汉族群众:有祁满昌、赵树臣、刘炮手(刘纯)、关淑琴、那振山、关祁氏等人。接着,又根据那振山提供的线索,到大肚川、闹枝子沟地,访问了依兰三老刘锡裼之孙刘秉文老师等人,并在刘秉文的力荐下,辗转至转角楼、泡子沿,见到了《乌布西奔妈妈》的重要传承人贺连坤老人。这阶段收获最大,通过采集众人讲唱的《白姑姑》片段,了解到其流传的普遍性及其价值;听贺连坤讲述了《白姑姑》的主要内容;给史诗定名为《乌布西奔妈妈》,因《白姑姑》是进山创参、打貂的关里汉人听过这一长歌后起的名字,贺老建议按满族原来的讲唱传统,定名为《乌布西奔妈妈》。“乌布西奔是最聪明、最有本领的人。 

   19726月、10月和197511月,先后三次赴东宁,记录了《乌布西奔妈妈》贺氏家传全稿,并对其相关内容及其历史性等问题,与贺连坤老人一起进行了考证和探讨。

   富育光对《乌布西奔妈妈》的认识也有一个过程。最初也认为是满族的一个传说故事。随着调查的不继深入和对其内容的深入了解,又认为是一部满族传说性质并带有故事情节的民间叙事长诗。最后依据其雄浑的内容、漫长的历史跨度、磅礴的诗韵和丰富的原始文化内涵,确认为是一部北方罕见的珍贵的民族史诗。

   《乌布西奔妈妈》为叙事体说唱形式。从史诗反映的“乌布逊”之部落名称来看,早在金元时代(公元11151271年),史诗已经产生。[ii]从其所述内容看,其产生时代当为母系氏族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时期。

《乌布西奔妈妈》最初的表现形式和传承方式均不同于其他史诗。《乌布西奔妈妈》开篇即深情地记述了史诗产生与流传的特殊轨迹。史诗主人公乌布西奔是东海女真部落一位声名赫赫的女萨满,后统一东海女真诸部,成为东海七百噶珊(部落)的女罕。乌布西奔逝世后,其部落的萨满和首领遵其遗嘱,为其举行了隆重的海葬,并将其业绩镌刻在东海锡霍特山脉临近海滨的德烟山古洞中。由洞顶凿刻,螺旋式地由上而下环刻在岩壁上。所刻均为圆形符号和表意图形,如虫蠕鸟啄,大小不等,刻痕深浅不一,显然是出自众人之手。其中有些符号重重迭迭,可能为后世萨满谒洞后补刻。只有乌布西奔生前所在部落的萨满能够识读并解释。这些符号文字便成为萨满传讲史诗的主要依据和提纲。每逢举行乌布西奔祭典,众萨满便据此用满语唱述,族众焚香静听。在萨满长期的口承流传中,史诗不断得到丰富和提高。

十九世纪中叶,因俄军入侵,染指东海沃土,原居住地中国各族难民纷纷逃难,在炮火枪击中被赶到乌苏里江、瑚图里河、绥芬河以西并深入珲春河、布尔哈通、穆棱河、嘎牙河等内河流域。史诗的流传也随之远离了原始洞穴的岩画母体,以口承的形式在原流散氏族和原东海部族后裔中承继着、传讲着。史诗的传承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即由原来的部族内向传承,渐为外向性传承;由原来的萨满传承为主,逐渐形成萨满传承与民间传承并行的局面。其中满汉一些官宦人家、名门望族和一些文化人对史诗的传播、升华和提高做出了重要的贡献。这部分人的介入,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背井离乡、痛失故地的愤慨之情激发了他们对故乡的眷恋和强烈的民族感情,而传讲萨满英雄史诗恰是他们表达情怀喧泄情感的一种最佳方式;一是史诗以民族语言传承为传统,其传入东北绥芬河、东宁、珲春等沿边地域后,为满族一些通晓满语文的官员和文化人参与史诗的传承创造了条件。他们将对祖先的情念之情、对部族英雄乌布西奔的崇敬之情和对本民族文化的至爱之情相融合,以极大的热情投入于史诗的采录、整理与传播。可以说,史诗得以传承至今经历了火与血的磨砺。  

  《乌布西奔妈妈》以波澜壮阔的气势记述了满族先世东海野人女真乌布逊部落的一位女萨满――乌布西奔富有传奇色彩的一生,热情讴歌了她一生为氏族呕心沥血,最后统一东海诸部,开拓东海海域的丰功伟绩,展现了她非凡的胆识和神威无敌的风采。全诗初步划分为以下几部分。

  1、《头歌》是满族女真古歌国特有的结构形式。“头歌,满语为“乌朱乌春”,是叙事体长歌开篇前常见的引子,多以长调、长滑腔、高亢的音律开头,令听者精神为之振奋,有如万马突来,平步惊雷之感,于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思绪融入了长诗感人的情节之中。

  史诗《乌布西奔妈妈》的“头歌”很有代表性,开头用满语长滑腔唱吟,紧接着抒发了史诗讲唱者的情怀和对乌布西奔的赞颂:

   在群鹊争枝的东海岸,/在麋鹿哺崽的佛恩恩霍通,/在海浪扑抱着的金沙滩边,/在岩洞密如蜂窝的群峦之间,/在星月普照的云海翠波之巅,/乌布西奔的业绩,/乌布西奔的神谕,/乌布西奔的足迹,/乌布西奔的天聪,/犹如万顷波涛无沿无际浩淼无垠。/我击着鱼皮神鼓,/伴隋着兽骨灵佩的声响,/吹着深海里采来的银螺。/是阿布卡赫赫(天母)给我清脆的歌喉,/是德力给奥姆(东海女神)给我广阔的胸怀,/是巴那吉额母给我无穷的精力,/是昊天的飓风给我通天的声音,/萨满的魂灵授予我神职,/唱颂荒古的东海和血海般的争杀,/跪咏神母育地抚族的圣功。

   《头歌》 最后讲述了的史诗的产生及记述与传承的载体――岩洞绘图形态。

 2、《创世歌》主要讲述了天母阿布卡赫赫派神鹰、神燕创世造海的神话,并以神话的形式对东海诸部连年争战不休的起因予以解释。

 3、《哑女歌》主要叙述了乌布西奔非凡而奇特的降生经历:在位于乌布逊毕拉(河)之源的乌布逊部落,一只豹眼金雕啄来一个皮蛋,人们难测其吉凶祸福,部落首领古德罕王命人用抛河、群狗争食、火烧、土埋等办法,欲将其除之。突然,土山在一声巨响后,一群绒绒的雏貉出现在土中,其中有一个女婴被百貉长绒拥裹,熟睡在貉窝中。古德罕王将其抱回哺育。但因女婴是一位哑女,又被古德罕王弃之于皮账中。但她不仅能自食自饮,而且,天资聪慧过人,具有预知自然灾异的能力。她的奇态睿能为黄獐子部所赏识,并偷偷将其收留,奉为阿济格女萨满,从此黄獐部迅速强盛起来。

  4、《古德玛发的歌》讲述乌布西奔出世多年后,乌布逊地区争杀迭起,瘟疫漫延,古德老罕王束手无策,这时哑女乘神鼓重返乌布逊,被推为乌布西奔大萨玛。

    从此,东海响彻新的征号,/乌布逊毕拉的歌乌布西奔萨玛大名百世传流。/东海茫茫,/日月辉辉/乌布西奔萨玛功高盖世,/便齐称乌布西奔妈妈。   
 5
、《乌布逊毕拉的歌》

 6、《女海魔们战舞歌》记述了乌布西奔率乌布逊部众渡海远征女窟三岛的历程。这是一个具有奇特风俗的女儿国,族人均由罕王浴湖而生,生女为仆,降男弃野。女儿国常秘袭乌布逊部落,古德罕王时因无力远讨,只好年年进贡。乌布西奔执掌部落大权后,执意率师远征,并迅速攻占三岛。但女窟罕王身边有三个能歌善舞的侍女,有以九舞迷敌之功。乌布西奔以仁爱之心,不取武力征伐之策,而是以情惠魔,以舞治舞:

   聪惠的乌布西奔/终日彻夜难眠。/白天,静观百鸟悲欢啼啭的千态,/骑鹿纵缰入林,/寻觅百兽喜怒号奔的百姿。/月下,聆听鱼宫海涛的妙音,/驾筏追波逐浪,/品味天宇风动的韵律。/乌布西奔从此创下了名垂千古的珠勒格马克亲(祭舞)、珠勒格乌春(祭歌)。/三千弟子习学了乌布西奔传授的窝陈马克辛(祭舞)、多伦马克辛(礼舞)、乌布逊马克辛(部族舞)。

   乌布西奔率众徒与女魔比舞相争,并最终以无以伦比的舞姿、舞技降服了魔岛女王和族众。附近一些无名的岛屿也在乌布西奔的盛名和恩威并施的感召下纷纷归顺,使乌布逊的海疆进一步向内海拓展。

  7、《找呵,找太阳神的歌――浪窝迷濛的东海》记述了乌布西奔先后多次派族众探海的壮举及其艰难的历程。探海的一个重要动因是为了寻找太阳升起的地方,反映了东海先民虔诚的太阳崇拜观念。史诗唱出了乌布西奔大萨满希图探求太阳初升地的迫切心情:

   神威无敌的阿布卡赫赫,/请授神意,/乌布西奔大萨满为什么寻不见太阳出升的地方?/太阳从东方升起,/却总是从海中喷薄而出,/我虔诚地击鼓乘筏入海,/太阳依然从海中喷出,/我离筏登岸,/而太阳之宫又从对岸的海中升起。/阿布卡赫赫,/您的女儿德力给奥木妈妈是我的母亲,/请您给我示谕,/我究竟怎样才能寻覓到太阳之宫?/为了寻找太阳初升的地方,/我曾命部族在西霍特阿林[iii]之巅/架起高高的木楼,/太阳依然在云海中隐现。/求索的欲望,/祈神的虔诚,/使乌布西奔彻夜难眠。   

正是基于这种观念和心理,乌布西奔派部族五次渡海远征,开拓了漂流日本海的便捷之路,甚至远至堪察加、阿留申诸岛,沿途收复了诸多岛国。

  8、《海祭葬歌――德里给奥木女神迎回乌布西奔》讲述了乌布西奔在探海东征途中逝世,部族为其举行了隆重的海葬典礼。

  9、《德烟阿林不息的鲸鼓声》

   10、《尾歌》

   《乌布西奔妈妈》以集部落罕王、大萨满、军事首领为一身的乌布西奔一生的经历为主线,展现了东海女真人的宗教信仰、风土人情、历史文化等面貌,具有多学科的研究价值。  

  1、《乌布西奔妈妈》如同一部东海先民的历史长卷,向人们展示着东海女真乌布逊部落兴衰的历史和社会生活的画面。正如潜明兹先生所说:“每一部英雄史诗几乎都是一个民族形象化的历史。”[iv]

  世界上许多民族都曾经历了政权与神权合一的历史阶段,部落酋长、国王本身即是巫师或具有巫师的本领,或兼行巫师的职责。如传说中的黄帝即“生而能言,役使百灵”。[v]夏代的建立者夏禹也具有巫的本事。《国语·鲁语下》载:“昔禹致群神于会稽之山。”《夏本纪》则言禹“致孝于鬼神”。这种集政权与神权于一身的现象,早为一些专家所认识。陈梦家早在50年前就曾指出:“由巫而史,而为王者的行政官吏;王者自己虽为政治领袖,同时仍为群巫之长。”[vi]李安宅也曾精辟地指出:原始社会的宗教职业者,凭着自己的机巧,“由着私巫变成公巫。及为公巫,便是俨然成了当地领袖。领袖的权肆越大,于是变为酋长,变为帝王――酋长帝王之起源在此。”[vii]民族学资料也提供了这方面的例证。如云南西盟佤族的巫师“窝郎”即是由氏族长兼任的。[viii]

  史诗《乌布西奔妈妈》为人们提供了氏族首领与萨满教巫师合二而一的典型范例。史诗的主人公乌布西奔以其特异的诞生、苦难而神奇的童年等非凡的经历为黄獐子部落所赏识,并奉之为阿济格萨满。在其成年后,乌布西奔又重返乌布逊部落,自称为东海女神之女,身领东海七百噶珊萨玛神位,并以超凡的神技赢得了乌布逊族众的信服和钦佩,被奉为乌布西奔萨满。乌布西奔在部落中享有崇高的威望,因而,当老古德罕王逝世后,她便自然地接替了罕王的位置,并执掌乌布逊部落政教大权达三十年之久,最后统一东海七百噶珊(非实数,喻其多),成为一位神威赫赫的部落联盟酋长。乌布西奔以神授萨满的身份、威望而荣登罕王之位,这一特征与轨迹,为我们了解人类社会早期原始宗教巫师的特殊地位与作用,提供了珍贵的资料。

 

  史诗所展现的乌布逊社会当为母系氏族社会向父系氏族社会过渡时期。在乌布西奔妈妈执掌乌布逊部落之前,部落的首领为古德老罕王,表明男性在社会生活中已占有重要的地位。但与乌布西奔相比,古德罕王的才智、能力、威望、业绩等都逊于乌布西奔。史诗以大量的笔墨描述了乌布西奔的

  史诗所表现的乌布逊部落是东海女真人的一个部族。东海野人女真主要指地处极东边远地区、朝贡不常或“不入贡”,“听其自来”的这部分女真人。

  史诗所展现的东海窝集正处于部族分立,群雄逐鹿的时代。东海诸部达七百之多。东有珠鲁罕部落,西有彻沐肯罕部落,南有辉罕部落,乌布逊部落位于北部。此外,在东海诸岛屿,还有许多各自独立、风俗各异的岛国。如史诗中提及的都姆肯兄姊霸主、安查干古寨水盗、内海的巴特恩图女魔和外海的三百石岛敌窟,等等。这与文献和反映满族先东海女真人部落战争的长篇历史说部《东海沉冤录》的记载有许多相一致的地方。据《东海沉冤录》传承人讲,该说部于清中叶已传19代之久。

2、《乌布西奔妈妈》蕴含着丰富的萨满教成分。这一点也是阿尔泰语系诸民族英雄史诗的共性特征。这些史诗多产生于本民族的萨满教时代,因而,萨满教对史诗的影响是深刻而巨大的,其它外来宗教的影响则薄弱得多。与其它民族的英雄史诗相比,《乌布西奔妈妈》保留的萨满文化更纯净、更古朴、也更具原生形态之特征。《乌布西奔妈妈》产生于萨满教的繁盛时期,必然带有浓厚的萨满文化因子。史诗的主人公本身即是神授萨满,兼具萨满与部落酋长的双重身份。因而,乌布西奔一生的主要活动无不与萨满教密切相关,其中相当一部分即属于萨满的神事活动。此外,《乌布西奔妈妈》在传承的过程中,基本未受外来文化的影响。满族及其先世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虽一定程度上受到儒、释、道文化的濡染,但萨满文化作为该民族固有文化的一部分始终居于主导地位。特别是史诗《乌布西奔妈妈》所流传的东海女真部族及其后裔,因其偏远闭塞的地理环境,长期因袭的传统渔猎经济以及由此形成的封闭、保守的人文环境,使外来文化难以渗入和立足。这是形成《乌布西奔妈妈》宗教文化单一而非多重的重要因素。这是《乌布西奔妈妈》有别于《格萨尔》、《江格尔》、《玛纳斯》等其它民族史诗的地方。

从《乌布西奔妈妈》所反映的萨满文化内涵来看,史诗较多地保留了原始萨满教崇拜观念、祭祀仪式,体现出原始萨满教的功能与特征。

史诗展现了东海女真人古老的自然崇拜观念。东海地域的山林草木、花鸟虫兽均被请至乌布逊部落神圣的神堂之中。神祇数量众多,常以概数以示其多。神祇的集体性和人格化倾向在史诗中也有体现。史诗所表现的神祇的统属关系也别具特色。史诗唱道:

 在海涛敲击的板卡根岛上,/住着三千树神。/飞鸟喧闹的坦坡儿山上,/卧着七万大神。/惊涛激荡的东海中,/居着至高无上的太阳神逊妈妈及其统领的/数个像浪珠一般银洁的妈妈神。/绵延的锡霍特大地上,/眠着慈祥的地母巴那吉额姆及其统辖的/尽的灵魂之神。

   在萨满教世界中,萨满被确信具有通灵的能力和技巧,他们凭借昏迷术与超自然世界沟通,从而实现祈愿目的。所谓昏迷术,是指萨满在仪式过程中,通过特定的程式进入的一种特殊的精神状态或表现的一种特殊的行为方式。萨满赖以进入这种状态的手段有多种,其中服用致幻药物以致昏迷的事例,在国外萨满教调查资料中多有披露。《乌布西奔妈妈》描述了东海地域独特的致幻动植物和萨满使用的方法。这些致幻药物的药用部分包括桂罌草的白汁、海冬花蕊的白粉、雌雄火缤鱼追逐相喷的甘汁、望海梅喷放的迷雾、香麝、草乌花等。萨满通过服用这些药物,使其精神亢奋,达到昏迷状态,进入神驰暇想的境地,并表现出超人的技能。萨满对致幻药的使用具有极强的秘传性,多不外传,近世随着萨满教的渐趋衰弱,这方面的资料更难以获得,因而,《乌布西奔妈妈》关于萨满致幻药物的使用及其通灵术方面的资料,对于研究萨满特殊的精神心理及其成因,具有重要的价值。

  关于祭祀、占卜、治病等萨满的神事活动,萨满舞蹈、萨满服饰佩饰等艺术形式,古老的萨满教观念等诸多原始萨满文化内涵,在《乌布西奔妈妈》中均有生动的体现。表现出丰富多样的原始文化特征。

3、《乌布西奔妈妈》传承着古老的创世神话,诸如开天造地、东海的形成以及东海地域诸生物生成、诸部争雄局面的形成等神话母题,在史诗中都有形象且符合逻辑的解说。如史诗传讲,在东海形成之前,东海地域是一片冰雪世界。一天,在一阵滚滚雷鸣声中,一只金色的巨鹰从天而降,在冰川上空盘旋数周后,将由鹰爪紧抱着的一颗白色鸟蛋抛下,耀眼的光芒将冰川融化出一汪清水。一只火燕从清水中跃起,并在其中穿梭不息。火燕被清泉荡涤,羽毛净尽,化成一位鱼身裸体的美女。其鱼身随冰水滚动,灼热的身躯将冰河越化越大。施法化作万道刺眼的霞光,覆盖在冰天之上,照化了冰山、冰树、冰河、冰岩、冰野。从此,在寒苦的东方,出现了一条狭长的寒海。这则创世神话不仅对东海的成因和东海形状的形成作了阐释,而且将东海诸部长年征战不休的现象也与神燕造海时
   
史诗是特定民族在特定历史时期的知识总汇,集民间文学诸种形式之大成。史诗形成之初,必然从民族民间文学中吸取营养,也因此而保留下来许多神话母题和历史传说。其中相当一部分神话已在历史的烟波中遗失,因而从这个意义上说,史诗又成为神话传承的独特的载体。

4、《乌布西奔妈妈》保留下来几十种独具特色的古代舞蹈。舞蹈作为一种特殊的身体语言,是人们表达情感,宣泻情绪的重要手段。舞蹈在萨满教仪式中所具有的沟通人神、表现神意的功能,已为国内外学者所认识。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没有萨满乐、舞、歌的活动行为,就等于不存在萨满跳神。”[i]在原始部族时代,舞蹈更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摩尔根曾说过:“舞蹈在美洲土著中间是一种崇拜形式,并且成为一切宗教祭日所举行的仪式的一部分。在全世界任何地方的开化部落间,舞蹈再没有像美洲土著中经过这样更有意识的发展。每一部落有十种至三十种的舞蹈,每一种都有它固有的名称、乐歌、乐器、步伐、舞者的姿势和服装。”[ii]这种结论同样适合《乌布西奔妈妈》中所涉及的东海女真人诸部。舞蹈对于他们来说,既是祭神娱神的方式,又是克敌致胜的武器,成为他们生活中的有机组成部分。在《乌布西奔妈妈》中保留下来的几十种原始舞蹈,包括身舞、头舞、肩舞、足舞、乳舞、连击舞、老人舞、纹身舞、鱼舞、鸟舞、百兽舞等多种舞蹈。在不同的祭礼和不同的场合,表演不同的舞蹈。其声其形远非近世萨满教舞蹈所能比拟。   

5、《乌布西奔妈妈》具有重要的符号学价值。符号有广义、狭义之分。狭义的符号,当属于原始记事、表意法之类,具有文字雏形的性质。《乌布西奔妈妈》最初的传承形式是符号传承。在乌布西奔萨满死后,部族为其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为了表彰乌布西奔的丰功伟绩,并昭示后世子孙永世不忘。其弟子们在锡霍特山中麓一山洞岩壁上镌刻各种符号和图形,由洞顶开始,呈螺纹型向外延伸,所刻符号的痕迹的深浅、笔划不尽一致,显然是出自众人之手。所刻符号“长长圆圆,方方正正,似字非字,似物非物”,既有单一的符号,也有图画文字,为女罕乌布西奔功勋的记录,也是《乌布西奔妈妈》讲唱者最初依据的文本。现存由史诗传承人勒穆贺老人追记,富育光汇集的符号百余个,有些虽已难破译,但仍不失为研究原始记事法、文字的起源及原始思维极其难得的资料。

6、《乌布西奔妈妈》犹如一幅风俗画卷,再现了东海女真人的风土人情和生活习俗,表现出鲜明的地域特征。

总之,《乌布西奔妈妈》如同一部百科全书,涉及多方面内容,具有多学科价值,堪称满族民族民间文化的瑰宝。



[i]石光伟、刘厚生《满族萨满跳神研究》,吉林文史出版社1992年版,第24页。

TAG: 非遗 满族 萨满 史诗 说部 乌布西奔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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