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育光]乌拉街韩屯满族瓜儿佳氏萨满祭祀始末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04-11 14:39:29 / 个人分类:田野

 

乌拉韩屯满族瓜儿佳氏萨满祭祀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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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3
年冬,我从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参与民族文化课题项目归来后,遵照中国著名民间文艺理论家贾芝先生和中国著名清史专家王仲翰先生的指导意见,回东北吉林后排除“左”的干扰和影响,积极投身入中国满族等北方诸民族的萨满文化遗存的实际调查和挖掘、抢救与搜集工作。此前,我们刚于1981年夏秋,由我与吉林石光伟先生将他的父亲石清泉、四大爷石清民、萨满石清山及宁安镇满族民俗学专家付英仁四位先生,接到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专门组织一次“东北满族萨满教调查征集会”。这是我国建国以来首次对中国萨满教遗存状况的具体考察和抢救,在“文革”后,“四人帮”被打倒不久之后,在当时极“左”的思潮在社会上仍十分强烈的困难情况下,由时任民族文学研究所所长的贾芝先生极力支持和组织下,克服吉林当地对萨满调查尚未开禁、调查极度困难情况下,所举行的富有深远影响意义的文化考察活动。当时,北方一些人士也有不同的反映。但,贾芝先生不怕这些,坚持鼓励我一定做好筹备会议事务,一切经费全部由民族所承担,要做好被请来的满族文化人士生活安置、饮食等事宜,象到家一样,不要感到紧张。这次调查,除我之外民族所宋和平先生也由始至终参与组织调查、录音工作,共用十天时间对满族奚曷特里氏家族萨满家祭与大神祭的内容,做了详细地调查,记录了神歌以及有关族史神话、民俗掌故等,并征集了石姓萨满祭祀所传承下来的神谕、栽力特曷本(答对用满语及译文对照)原件手抄本及石姓祖传谱牒复印件,收获很大,此举贾芝先生还向时任中宣部宣传部长的胡乔木同志汇报,得到了充分肯定。乔木说:“由于多年受左的影响,特别是文革浩劫,要把一切恢复起来,东北的研究不能搞无米之炊,要深入民众中深入调查,把第一手材料先要抢上来,有了粮食就有了本钱,开展研究就有了主动权”。在北京的萨满教遗存调查,增强了贾芝先生的信心和决心,故此,在我返回吉林时一再叮嘱:“回去吉林后,一定团结一批力量,把萨满教遗存状况继续调查,民族文化研究就从萨满教做起点,做突破口。你回去后,要做好宣传工作,建国以来因极左的干扰和影响,我国许多民族固有的灿烂文化遗产,随着几代人的去世,损失惨重,我们不能再彷徨等待和观望,做大胆的民族文化遗存的采录者和收藏家,无声无息,埋下头来,默默无闻地干一场,相信你会尝到甜头的!”贾老的热情话语,给我指明了科研方向,也极大地鞭策我、鼓励我,成为我科研工作的座右铭和动力。因此,回到吉林省社会科学院后,便将主要工作目标就确定到东北萨满教现状的调查与采风工作,摸情况,找线索,组织社会调查。

当时,吉林地方正处于文革后的“平反”、落实政策和被批斗干部的解放工作,政治气氛相当紧张,“左”的观念和影响在各级领导和群众中,依然起着支配作用。对在满族中传统的萨满祭祀等事,视为封建迷信的举动,属于“牛鬼蛇神横扫之例”,在吉林许多市县农村,不少萨满与民族知情人,仍被关押在乡政府甚至公安看守所里被管制着,也不许无关人士去看望或调查,若要找这些人了解情况,有很多繁琐的手续,而且多数是不允许会见的。当时,我为了接触到这部分人士,我主要采取了三条道路:第一条路,先间接了解吉林省的有关档案从中了解这些情况,我有幸认识中共吉林省委办公厅档案室的负责人大何同志,在档案室查阅了我省的镇压反革命、肃反几次三五反运动情况档案,了解了众多案例和被拘押的人员和审查人员情况,其中也出现了一些地方的萨满文化人士。第二条路,我通过吉林省高级人民法院认识了姜文海刑厅厅长、齐剑候审判员、王国新审判员,了解了许多案犯和案例,还到了监狱中见过几个当事人,使我从案例中亦深刻认识到了反动会道门对社会的强大危害,加强法制的重要性与必要性,也使我认清了对民间宗教信仰要注意引导性,萨满教虽属民族传统信仰,亦有其愚昧性和治病伤害人与骗人之事,要一分为二看待、抢救和挖掘、搜集满族萨满教文化遗产,就要取其精华,祛除糟粕,不是全盘的吸收与保护。第三方面,通过两个多月的两方面调查了解,熟悉了很多吉林省的情况,而且特别了解到在吉林省若调查萨满教情况,主要是集中在吉林地区、九台地区和珲春地区。上述三个地区,主要是吉林省满族人口聚居的地方,这就更明确了我的重要着眼点。1983年秋以来,我就将工作重心放在吉林、九台地区,先近后远,先易后难地开展萨满文化调查工作。

这便是我采取的第三条路,这是我最关键最重要的科研采风之路。由此就不可收地坚持下来,渐渐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早在1977年,我在省计委时,从翻阅档案材料中,我发现一位满族著名人士,他就是永吉县人大代表关秉秀先生,在吉林市永吉县招待所认识了他,我通过他了解满族情况。他家住在乌拉街满族乡韩屯村,满族,镶红旗,他不仅有中学的文化,还精通许多满语满俗,我很吃惊,经在一起促膝谈心,互相很投机。关秉秀先生是很开朗、爽快、热情的人,有民族感情,向我介绍了文革时家里的文化遗产都被红卫兵搜走烧焚,尽管这样,关秉秀还与族里人偷着保护下来了自己的宗族宗谱和神鼓等。经再细谈,他消除了顾虑,告诉我他就是瓜尔佳氏家族的主要大萨满,他当时已经六十三岁,属马,会写一手毛笔字,是韩屯有了名的文化人士。他在小时大约在九岁时因为有病,总是不好,身体很弱,大一些什么也干不了,族中有位德五爷给看了,说是神前效力,当家萨满,就能什么病都好,就这样自己抬了神,当了萨满,解放这么些年也没跳过神,一般简单的祭院子参加过,神词还能记住。瓜尔佳氏萨满神谕就是关秉秀给抄写的,一共给抄了七份,分给屯里瓜儿佳氏各枝分别留存一本,由各分枝穆昆自己妥善保存,不能遗失。后来,我因有其他公务,就再没有见到关秉秀,可惜,后来我通过不少人打听关秉秀方知他因病医治无效去世了,我听后万分悲痛,满族失去一位通晓民族文化的热心人。

我从北京回来,此次从事萨满教调查,我反复思忖,认为韩屯瓜儿佳氏家族祭祀情况,因早先认识关秉秀,这是一个有利条件,就从韩屯满族瓜儿佳氏家族萨满祭祀调查开始,总结经验,走出一条萨满文化采风之路。

1984年秋,我赶到韩屯村访问满族瓜儿佳氏家族,瓜儿佳氏,关姓,俗称大户关,是韩屯村中满族望族,再全村中占有人口近百分之七十,其余满族赵姓、陈汉军万姓,此外有一些汉姓姓氏,离乌拉街八里地,临松花江,与北屯北兰几乎隔一块田地,几乎连到一起,土质肥沃,是平川黑沙地,年年粮产丰收,此外还可以捕鱼,亦可掏河砂运到吉林去卖,屯中经济生活还都比较宽裕。我见过村长赵录,满族,村支书关忠煜,说出来意,他们很热情,关忠煜说:“你为我们老关家来的,就住我家吧。”就这样,我随关书记住到他家。关忠煜家砖房,很整洁,离堤坝不远,自己有个很整齐的小院,另有仓库,前面还有一片园天地。我进到屋中后,到西上屋,见到了忠煜的老父亲关志远老人。我心中非常高兴,正如我所愿,找到关家并住到关家,而且直接住到支部书记家,开展工作非常便利。我住下后,忠煜书记非常热情,领着我在全村各处都看一看。他以为我也是像市里各部门到韩屯来,了解生产生活等事,每次他都例行公事,向上级领导汇报产量、灾情、计划生育等事,他一路还向我叨念今年生产指标完成情况,可我哪有心思听啊!我还未有来得及讲清我的意图,因为我已经有过经验,我曾去过北屯旧街,聂司马访问,只要问到有没有萨满等事,都异口同声说:“没有,早就没有了。”或者说:“不知道,不知道”。不论是村干部,或是一般满族群众,都极力回避,不愿讲,看来“文革”后的心有余悸,十分突出明显。所以,前期我走过几个屯子都没有收获,现在到了韩屯村,又遇到同样情况,我心里在想,如何能突破这种虚假的场面,直接同忠煜讲明来意,可我又想关忠煜是村支部书记,一旦说不好,弄僵了,惹他生气,或有反感,就可直接下逐客令,我就更无法在韩屯住下来。我此次到韩屯,必须住下来,在韩屯落地生根,把调查工作迅速顺利地开展起来。现在,关秉秀已经去世,太不利了,只能想方设法令忠煜有好感,两人能谈得来,讲清调查的意义,激发他民族情感和责任感,使之由疏远变为亲切,逐渐取得他的理解和同情,能积极支持我的考察。我想着,跟忠煜走着,他领我又到了大队部,看他们得的奖状和墙上张贴的生产进度和农田耕作的进展图示。坐一会后,又领我去了韩屯小学,到课堂听一位女老师正给童子们讲语文课。正巧,有社员找书记有事,我好容易脱离了忠煜书记,我自己到村中百姓家里做客去了。我访问了赵氏家族,通过他们知道许多“文革”动乱期满族诸姓受到侵害的实例,不少家藏的各种实物,包括各类古书、器皿,都与“四旧”联系到一起,陆续被扔进松花江里。赵礼老人就说:“这江里深汀处,要下去摸,能摸到不少宝贝。”可是,谁敢去摸啊,只是望洋兴叹。通过与赵氏家族了解,知道我住的村支书关忠煜,他的父亲便是关姓家族目前年岁最高的老萨满,一切事儿就找他便可以,什么关家的家族历史便可分晓。此话对我是何等重要啊,像黑夜中见到了一片曙光,分外兴奋。于是,我又从村小卖部买了一些酒和小菜,回到了忠煜家,忠煜在大队办事,家里只有老人在屋里,东屋有忠煜的爱人给弟媳妇刚生下来不久的小孙儿,正给热奶。我到西上屋,忠煜父亲主动打招呼,让我到炕上坐。关忠煜的西上屋,就是满族人家很普通结构的房舍建筑,正西屋有掸瓶、座钟,有老式木柜,约有百余年了,已又红又亮,女主人天天擦洗保护的结果。西墙上有祖先神龛,是万字炕,屋内很明亮。在北抗墙处有一个窗子,忠煜父亲平时就在西屋隔壁的小暖阁里。据老人告诉我,这是近几年才间隔成的,自己五年前老伴去世,自己肺气肿病一年比一年重,忠煜作书记,大队总来客人,接待不方便,自己就搬到新隔壁成的小暖阁住,把炕上高帘一拉下,小屋又热,又静,歇息方便多了,互不干扰。这不,听说我由屯里回来,他听到声音就从他住的西暖阁,把窗帘一拉开,跟我打招呼,而且很热情地从西暖阁小窗户,跨过来到西上屋陪我,确很方便。忠煜夫妇过来给倒茶水,回到她们的下屋去了。这屋就剩下忠煜父亲与我俩个人。我先讲了一下在屯中访问几户人家情况,称赞全村整洁,户户忙碌,生活尚显富裕的垚气样子,韩屯村大队是乌拉街公社生产处于上游的大队,这是忠煜一班人努力的结果。关忠煜是全国人大代表,为人忠厚诚恳,在全村人心目中,很受尊重,威信很高。

关志远,清光绪三十四年生,巳酉生,属猴。他讲,老关家是韩屯的老户,满族姓瓜儿佳哈喇,属海西女真,祖居长白山,始祖迈图曾随后金军队入关,顺治中期,奉旨由北京回乌拉街,任乌拉统领,在乌拉街韩屯,已有二百余年了,最初分拨到韩屯,开荒占草,祖先为清打牲衙门当差,主要是鱼上的差使,为皇家年年网细鳞鱼,专有鳇鱼圈,喂养起来,冬天用大水槽活运到京师。我们祖先专管捕鱼,运鱼专有另伙人专管理为皇家一路活运贡鱼的差使。民国以后,我们就仍在这里打鱼种地,到我这代已经十二辈了。我姊妹三个,两个姐姐,但都没活长,都在三岁、八岁时相继病死,我生下来也是疾病缠身,老人都为我操心,花了不少银子,病也不好,爸爸妈妈都很心痛,找族中的萨满和老人给瞧的,都说天生要当家族萨满,只要神前效力,就能长命百岁。我的本家叔叔关广录,是本家十一代大萨满,便拜广录叔叔为赊夫,但实际学时,广录叔身体不好,具体教与传授神歌的就就秉秀哥哥。他学了萨满,师傅是广录叔,比我学得早,跟我属于师兄弟。我是老人许的,我正式学萨满才十一岁,资质好,记得快,鼓打得也好,当了萨满后,跟着秉秀哥哥为本家举办过两次祭祀,我很卖力,不知怎么的,病也好了,不久前秉秀病逝,主祭萨满就是关志远。

我与关志远坐在一起,我本以为只要一提起家族当萨满的事情,特别是他知道我在吉林市认识关秉秀,一定会热情地谈起来。哪知道我刚刚提出这事之后,脸色马上变得非常阴沉严肃,忙说:“富同志,这事文革时我早已交代清楚了,我早跟那件没关系。”说着,老头从炕上站起来,说:“前些日子,公社一个调查组从乌拉街来还问我这个事,我说你们不要找我,我一概不知道。我身体乏了,我过去倒一会。富同志,您坐着,我儿子快回来了。”我连说几句,再唠一会儿,他都似乎没有听到,便到他自己的西暖阁,我独自一人坐在屋内,手足无措,真恨自己又有些急躁了。

晚上,忠煜回来很晚,我已经先入睡了。他进屋后我起来,他脸色也不怎么好,突然问我:“富同志,我们大队事挺多,情况已经向你介绍了,明天我要到县里去,你是否到北兰等屯子访问一下吧。”我一听口气和他的脸色表情,我判断他回来后一定是关志远老人向他说了什么,有点下“逐客令”的味道了。

我忙又披上衣裳,倒了杯水,坐下来,说:“忠煜书记,你要忙可以尽管办自己的事。我刚到韩屯许多家还没有正式访问,就是关家这么多户,也包括你们家都还未正式找时间座谈,我怎么走呢?明天,我到赵礼队长家,可以住他那里。”

第二天,我便从赵礼家吃过早饭,去北兰村访问。北兰村实际上紧挨着韩屯村,除一垧大地之外,几乎就连成一个大的村落了。北兰村是乌拉街满族镇较大的屯寨之一,全村占地面积又长又宽,足有三百余户人家,依偎着蜿蜒的松花江,可耕田、网渔、采砂,隔江与江西北的永吉县土城子乡遥遥相望,背面便是闻名的凤凰山,清代便有著名的和盛大的祭山活动,曾经在清代光绪、民国年间,当地满族群众曾联合数乡族众,举行过萨满《星祭》、《雪祭》祭礼,至今七十多岁的老人们,尚可回忆起许多动人心脾的场景。

到北兰村后,我便住到村治保主任王随山的家,当即访问了北兰村二队社员罗治中,六十二岁,满洲镶兰旗,北兰老户,已经传六七代了。罗治中有大学文化,满姓罗关氏,与九台县其塔木公社腰哈什玛屯罗关氏为本家,有世代传世萨满,都住在腰哈什玛屯。

访问第二位罗汝明,六十七岁,满洲镶兰旗,是位当过兵的老党员。热情地介绍了北兰、韩屯的韩屯情况,他提供重要线索:北兰村最有代表性的满族望族,即前街关世锋、关世英兄弟两人,有萨满,可以调查。其他如关姓、杨姓、徐姓的满族,家存在谱书,但萨满已于民国年间和解放初期间都相继去世了。罗汝明老人建议我:“应去韩屯村,作好关忠煜的工作,他在族中威信很高,只要他想通了,什么再天大的难事也都会雪化冰消的。”

我遵照汝明老人的嘱咐,登门拜访北兰村关氏兄弟。她们就在本屯前街,与韩屯村很近,在一棵道旁粗大老柳树旁便是关世英的家。我说明来意,世英还是一位非常爽快的人,并不像有些满族人家,经“文革”之后凡事忐忑不安,小心谨慎,令我心里十分兴奋和感激,好像终于遇到一位能说上话的同族人了。世英正在仓房里筛谷子,经问这是去年的陈谷子,近日要卖到吉林,结帐由公社办理。我于是放下背包,他的妻子拿进里屋,我便没听他的劝阻,拉着关世英的手,不必陪我,同到仓房边干活筛谷子,边在一起唠家常,我告诉他:“咱们说话干活,两不误,不要客气。”世英看我非常随便,就不紧张了,回到了仓房,我们便筛谷装麻袋,很快就将活干完,同他一起推车送到大队部,一起运往吉林。办完事后,我随关世英回到了他的家,天色已近傍晚,于是,我住到关世英家,并在他家吃苞米馇子粥和鸭肉炒卤咸菜,吃得特别香。

当夜我们在一起住到西屋,下屋他的妻子和孩子住。一宿,我们几乎没有合眼,互相很融洽,我了解了许多情况,收获甚大。

关世英五十多岁,是北兰村北兰一队社员,满洲镶兰旗,坐地户,已传十九代了。北兰的名字,是清朝建乌拉街打牲衙门,凡属兰旗的满洲打牲丁都给划到这里,顺治时就伐树盖房,建旗屯儿,越来越发展,住户人口日增,已有三百多年的开发史了。关氏家族,满语叫瓜儿佳哈喇,属于大户关,不同于周围几家关姓,我们是打牲衙门中专门做鱼上活动的人。据讲,我们的远祖早在东海窝稽部,也是打鱼的,识水性。在乌拉打牲衙门里,当过三品的官员,专管辽东大小江河的鱼汛和网鱼差使,后来历朝专管为皇宫晋贡的鳇鱼贡,打鱼楼附近六七个鳇鱼圈儿,为皇家驯养鳇鱼,都是我们祖上代代精心办妥的。关世英家族有大萨满,所供奉的神灵是东海众神和历世的祖先神,在神谕谱书中上有三四百位之多,有神帽,九鸟大神帽,有神服,每次跳神要跳九天,最多时跳十五天,杀猪、杀羊、杀大鳇鱼。关氏家族萨满祭祀,所有神器原来就放在关世英家里,“文革”红卫兵抄家,全仗关世英的爷爷能耐,硬好顶住红卫兵的几次较量和威胁,被两次批斗,也咬住了牙,终于完完全全破例完好无损的保留下来,不像其他不少姓氏到现在家盆如洗,什么反映满族特点的历史之物资料荡然无存,后悔莫及。

关世英的爷爷关福春,是该族的穆昆达,又是本族萨满祭祀中最重要的锅头,满语叫“奥木达”,即萨满教祭祀负责掌管全部祭祀中的供品、献牲的“阿木苏牙离”(献牲肉)及萨满与族人在祭期的所有饮食等事,全由关世英爷爷安排和调遣。他侍奉过三位关姓大萨满七代关德顺、八代关满堂、九代关英福,并且自己培养和带出来四代奥木达。关世英爷爷于五十年代病逝,享年七十三岁,到现在还有他的弟子们掌管着本族神圣的萨满祭祀中献贡的差使,干净利落,井井有条,族人没有不怀恋和不佩服他们的。关世英哥哥关世锋,从十八岁时,因病许过萨满。与族中另两位孩子都学过萨满。关氏家族自从解放后,只是偶尔给族中老幼,诊视过病患,还没有举行任何一次萨满祭祀。所以,北兰关姓家族解放后虽有萨满,尚未举办萨满祭祀,故此,萨满因不参与萨满祭礼,生活极端简化,萨满神词日久不诵颂,已经遗忘了。据关世英说,因他有种民族感情,好学好唱,所以萨满神歌反倒比自己哥哥关世锋还能说唱萨满神谕中的神词神歌。世锋反倒不会了。关世英介绍,关氏家族萨满的所有神器,都由爷爷保存下来,爷爷故去后,神器等仍放在老房子的顶棚里,只可惜因爷爷祝福关世英、关世锋兄弟的父母,不准轻易触摸。爷爷去世,父母也相继谢世,1983年春天扒倒旧房,盖新房时,这些陈放多年的关氏萨满神器才不得不请下来,再重新在主房盖好后,再恭恭敬敬地供起来。可惜关世英在打扫神器上的灰尘时,发现神匣已经经雨有朽烂的洞了,从洞里掉出许多纸屑,在不得已情况下关世英打开,才发现铜铁质的神器仍很完好,唯有萨满神谕,已被老鼠嗑碎,无法修复,是一堆纸末了。从此,关氏家族就再也没有萨满祝祭神谕,萨满祭祀就更无法恢复了。目前,关世英家族目前尚保存完好无损的萨满铜神帽一顶,铜镜两枚,飘穗都早已腐烂,不能祭祀使用了。次日,我在世英引见下,到老房子(实际已翻修一新)去拜访关世锋,他老与关世英不同,少言寡语,许多族中祭礼等事确不如世英记得多,而且因多病,得过一次伤寒,痊愈后反而变得有些痴呆,农活多靠儿子和妻子操持。

在关世英家又住了一宿,在他们兄弟的热心支持下,终于看到了珍藏他家的萨满祭祀用的各种器皿,大锡酒壶四个,大铜盅九个,一鸟铜神帽一顶,神服因过于朽烂,被关世锋去年已经送进松花江心,漂走了。

当晚,我告别北兰,告别关氏兄弟,依然回到了韩屯村,很巧到大队时忠煜正在办公室,见我回来非常热情。后来,我知道北兰与韩屯相当近,就是走动也频繁,我在北兰调查活动情况,他清清楚楚,关忠煜知道再隐瞒本族萨满的事,是瞒不住了,他深知北兰的社员也一定“揭老底”的。所以,我这次回韩屯,他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把我拉着到了他家,一定让我仍然住在他的西上屋,与他父亲关志远这隔离相邻。吃过晚饭,忠煜过来,陪我睡觉在一个炕上,他似乎是在检讨似的说:“富同志,赵礼大队长跟我说了,让我如实介绍情况,满族人不该瞒着满族人。你来了解咱满族的事,我们应该配合好。我是全国人大代表,又是党支部书记,怕说封建迷信,敌我不分,现在我想开点了,你们是省里来的干部,知道国家大事,既然来搞调查,这是国家需要。”我见他很坦诚、恳切,我很受感动,我说:“关书记,我来几天,已经给你添不少麻烦,你已经帮不少忙啦,谢谢你,这事不愿你,责任是我到来后,只忙着调查,没首先做好宣传,没把事情说清楚。”于是,我与忠煜详细讲了党十一中全会强调拨乱反正,把四人帮捣乱的日子重新恢复过来,把被极“左”思潮影响下,耽误的时间重新捡回来,又向他讲了萨满遗存文化的必然有精华与糟粕,如何善待与保护民族文化遗存,留精去粕,古为今用,发展和振兴我国社会主义民族文化事业,使他思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醒了,觉得自己是全国人大代表,更应模范做好民族文化抢救工作。忠煜思路顺过了以后,也就敢大胆地主动帮助思问题,协助做动员工作。他首先做动员工作的第一对象,便是他的老父亲关志远,又是众人瞩目的韩屯瓜儿佳氏家族第一位首席主祭大萨满。当晚,我整理在北兰村调查笔记,忠煜与父亲关志远老人父子俩人整整读了一夜。他们确有许多的话应该痛痛快快讲了,冻结的冰山该到化解的时候了。在记忆甚深的“文革”期间,农村被冲击最强烈的就是各氏族的萨满,被列入专政对象,甚至被到公社无缘无故地关了若干日。在当时的风波中,家族中长辈与长辈、长辈与晚辈、晚辈与晚辈之间,都形成诸多猜疑和顾及。韩屯关氏家族当然也多少受到冲击和震动,留下许多痛苦的记忆。不过,关志远等老人仍以家族祖先遗物为重,宁受些委屈也都支撑过来了。但是,都刻记下一个深刻的印痕:凡事不要张扬,保存好祖先遗物至关紧要,任何异姓人少搭连。关志远老人就是这种思想,客人来可以接待,再涉及家族习俗信仰事,一律闭口无言,他并以此生活哲理,教育和嘱咐儿子关忠煜兄弟俩人和妻子儿女们。关忠煜晚上将他与父亲谈心的话告诉了我,让我主动与老人谈心,帮助他打消疑虑,特别要告诉他,这次省里来人谈家族信仰萨满文化的事,不会谈完后走了,公社来了再算帐,惹生是非,让老人从心里理解,家族祭祀自己的祖先是合法的事情,应受到国家的保护,“文革”时期出现的不愉快之事以后永远不会再发生了。

晚上,在忠煜家由忠煜组织召开了韩屯关氏家族会议,关氏家族穆昆达关秉正,萨满关志远、关柏荣、关建华及族中几位栽力、家住北兰屯的关氏家族萨满锅头关秉勋也赶来参加会议。这是“文革”以来十余年第一次阖族坐在一起,畅谈家族萨满祭祀的事,都感到非常新鲜激动,百感交集。我在会上,除衷心感谢关氏家族在百忙中参加会议,支持省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化研究室从事民族文化调查研究工作。我讲了抢救民族文化的必要性与重要性,又讲述萨满文化遗产对撰写满族文化史、发掘已濒临消失的满族古老文化的重要性,激励民族情感和责任感、迫切感。萨满关柏荣讲:“们关氏家族从谱书看,在韩屯已有三百来年的开发史,我们代代有萨满,传到1981年已经传袭了十三代。关氏萨满从我算起,代代有师傅,可以追溯到同治年,历史最清晰应从第十代大萨满关广军开始。关广军生于1887年,清光绪十三年(丁亥)属猪,由关萨满一直到今天,都有名讳写在关氏家族萨满神谱之上,第十一代大萨满关广禄,1907年生,光绪三十六年丁未,属羊的萨满;第十二代大萨满关秉秀1917年生,民国六年丁巳属蛇的萨满,与关大萨满同代萨满还有我师傅关志远,1922年生,民国十一年属狗的萨满,我与关建华同属第十三代萨满,我是1942年生人,民国三十一年壬午,属马,小时因病许愿,抬神成为关氏家族萨满,建华1952年,新中国建国4年出生,属兔的萨满。而且已正在培养第十四代萨满。”关志远接着说:“咱们老关家代代有萨满,仔细算起来,不仅历史久远,能传下来全靠阖族大家齐心协力,实在不易啊!远的事,我记不清了。同治年间吉林地方闹马僾子反清政府,兵军打到了乌拉街,人心惶惶,兵马杀到一地,就是烧杀劫掠,抡男霸女,拉走粮食和种田的牛匹,牛羊猪也都给套起做为口粮,咱们离乌拉街近,正在打牲衙门口附近,也遭了殃,当时全族就主张快点躲起来,把有用的物件和家传的宝器快快转移出去,我们家族当时老穆昆便自己把家族匣子什么背到身上,又让自己儿子把萨满神匣子也都请下来,背到身上,过江往凤凰山里猫些日子。当年,正巧是松花江发大水,江非常急,浪急水深,又是连夜,四处黑洞口,人又走得乱,爷俩个让大家快躲起来,老穆昆就这时与儿子俩人在慌乱中走散了,怎么喊也喊不到儿子,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大家知道,咱们挨着江边,河岸全是砂地,年年让大水掏的,河岸到处是砂窟窿,不少地方又深又大,大水一来都没在水里,一旦掉进去就很难游上来,太吓人了,就这样爷俩走丢了。到第二天、第三天,事情消停下来后,可穆昆的儿子就是不知去向,大家分析,可能大水冲走,也可能掉进砂窝子里,等后来水退,砂子都让水给冲平了,再想寻到原来砂窝子原样,早已不可能,也不知咱们祖传的萨满神匣自那时起,就不知去向,再也找不着了。萨满神匣在早萨满神词都是用满文,工工整整抄写的,好几本子,自打那以后,我们老关家的神本子就再也没有满文誊写的了。从同治年间以后,一直延续到民国17年(1928),我当年岁数还小,汉文学点,写字不行。我师兄秉秀哥哥受广禄叔叔之命,由广禄叔叔唱神歌,边唱边给讲解,用汉字标音毛笔写出了,关姓萨满祭用神歌。这才重新又有了神书,这才方便多了,好长一段时间学乌云、抬神,都必须有一个老萨满坐在身边,一口一口地念,别人一口一口地死记,学起来呦嘴常忘,又得有人专门给一字一句地背诵,好长时间才能给记得熟练,不致于忘了,记错了,神书是祖上的话语,不准许有一字一音的错漏,师傅要求可严苛了。有了手抄神书就方便多了,传教也方便了,教的子弟也多了,从此,我们关姓家族萨满祭祀又兴旺起来。秉秀大哥手抄的神书起名叫《教仪神书壹全本》。记得,当时,秉秀用几个晚上,又誊写了参本,广禄、秉秀、我三人各手上有一本,都是一样的。解放后,经过土改社教等社会大事件,广禄与秉秀的两本早已不知传到何处,从没再见过。好在我这本还在柏荣手上,他学萨满常用。虽好长时间没有祭祀,我常惦着这件事儿,总叮嘱柏荣藏好,听说最近又找到了,这是个大喜事。”关志远坐在炕里,因为是全族大萨满,掌管神教第一人,而且为人又好,和蔼可亲,族中凡有排难解纷之事,都必须找关萨满从中解脱,族里再大的难题都迎刃而解。可惜,近年以来由于老年心脏病,肺气肿折磨,日日不得安宁,消瘦得很,满头白鬓,夜里不能很好入眠。阖族都很挂牵,只是忠煜怕族人事忙,又怕老人受扰,就一再婉言谢客。关志远虽然“文革”也经过红卫兵的冲击,遇事谨慎十分,但系念阖族祭礼之事未有一丝遗忘,总是惦念日后如何传继族中萨满祭礼之事,这是祖上千百年的规矩,秉秀兄过世后,目前自己是掌坛人,不能轮到自己手里就给白白荒芜了,这不是罪过么?想到这,老人如何能够寝食安稳呢?今日,由于儿子忠煜的一席劝导,对我的到会,已经从恶感变为好感,从怀疑变为信任,更由于自己肩上担着全族萨满祭礼这宗大任,正日夜苦思时找到了这个时机,便侃侃而谈,将本族萨满一段历史详细地讲出来,一吐为快。志远老人的话语,可以讲在本屯族人中,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听他这么口若悬河地滔滔讲述。许多昨天的故事不少人都是这是刚刚听到,大吃一惊,也更加引起对关志远老人话语的热烈程度,像一个沉重的巨石,抛进多少年来一汪静静的死水里,迅速激起了不平静的浪花,整个小屋喧腾了起来。原来还很沉寂的屋里,只有抛起来的浓烟在满屋扩散,一个个都低着头,沉思不语,眼下不同了,个个仰起了笑脸,眉宇间闪出了无限的憧憬和希望,整个气氛全变了,充满了理解、同情与信任,都在会心的地笑。关秉正,坐在关志远旁边,靠着墙,他今年六十多岁,比志远小,属于弟弟,为人正直、,在族中威信很高,因他是从解放军中退伍回来的,善于联系族众,并能有远见,对全族的生产生活能提出不少很有发展前途的设计与安排,因此三年前至今一直担当全族在韩屯的穆昆达,挺有气派,不过,就是因长期在部队中生活,对满族固有的宗教信仰等老习俗,看不惯,总持反对态度,说话又严肃果断,长期以来不少族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萨满的事。回到屯里后也并未任何人,包括年岁比大挺多的关志远萨满,又是哥哥辈,唠唠家常,谈谈族中祭祀的事儿。说来很有趣儿,秉正家正房目前在韩屯属于满族旧式大正房比较具有代表性的老房舍了,房脊、房框、门窗以及窗上面的窗亮子,都保存完好。在目前这样房屋已经很难见到了。他这栋大正房三大间,很壮观,举架也高,这是关姓家族至今保存下来最完整的老房子了。在这座古式老屋中,上屋西墙上便恭放着全家族的祖宗谱匣子、子孙口袋等,有保存多年的木刻黑香碟等,可是每年只是阖族届时参拜焚香祭礼,从来未有打开过。关秉正回来后,也是按规矩届期祭拜,并未敢打开过。今日,关志远的介绍对他也促动很大,不少故事他也是第一次听到的。对族中人们热烈地敬祖敬本族萨满感情,受到了很大地触动和感染,坦荡地说:“我小时知道点家里事情,长期在外边,今天听了这些历史,过去总认为是老落后,过去的皇历,没用了。可我思想,人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能丢典忘祖,要敬祖先、敬长辈,和睦相亲,是咱们满族人家老人常教育儿孙的话,不是坏事,我有时想起这些事,就觉得我有时候太左啦。这些日子,省里富同志来,知道不少国家大事,心里敞亮多了,应该把祖先留下的东西,重新归拢一下,对我国建设对民族文化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我现在表个态,我是穆昆达,咱们的家族事业,只要国家允许我都支持,咋做都行!”

秉正老人的表达,更激起在场人的欢迎,有的不知谁,还给拍了几下掌,表示完全拥护。

坐在地下小方凳上的柏荣,他看了看并排坐着的忠煜,他们还算晚辈,与建华等没在炕上坐,炕上都是像志远、秉正等关姓家族德高望重的老人们。忠煜说:“柏荣大哥,该你说啦,把你的想法跟老人们讲一讲。”

柏荣边抽着新卷的烟,还在思索着,说实在的,我到韩屯来多日,对我印象最深的人就是他,有许多事情都是他在默默无闻的做着。别看他不说话,可他想问题向来周到细腻,瞻前顾后,尽量不出漏洞,所以屯里人不管是本性人还是外姓人,都知道关柏荣那是心里有一杆称的人,平时不开口,他要开口,那事情就是十拿九稳成功了。我最早从乌拉街来韩屯时,在乌拉街镇十字路口与乡长关晓彦分手,他送我到镇十字路口,这里也是全镇最繁华的地方,车水马龙,各农村送货卖货的车都聚在这里,是一个难见的热闹集市。全镇哪个村的人都有。晓彦乡长就跟我说:“我事太多,不能远送你了,你只要到镇十字街口,那里人很多,哪个村都有,你一问就知道,从街口往北走,一条大路直通韩屯,非常好找的。”当年,我们下乡都是凭双腿走路,一天十里、二十里、百里不等,也都习惯了,乡镇间,屯与屯之间,哪有公共汽车啊,连顺路的大车也难寻,骑自行车的人都少,不知为什么当年农村如何显得僻塞得很,下个屯简直就是像出远门了。

我到十字街口闹市后,向晓彦乡长致谢告别,晓彦五十多岁,乌拉街镇满族乡乡长,已当乡长多年了,满族乌拉街风口乡的人,对乌拉乡情况了如指掌,真是乌拉通。我知道不少事在乡里靠他安排、应酬,有的县里、外地客人在等他,他都破例先送走后,令我万分感激,我一再说:“请快回乡里吧,这里我会找到熟人,去韩屯的!”晓彦还要找个熟人送我去韩屯,我硬是我婉拒,推他走了。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站在我旁边一位中年农民,还戴个近视镜,红脸膛,牵着马,拉着车,跟我说:“你上韩屯啊,好找,顺这个十字道口,往北走,在大提上走,就到韩屯。”我一看这个农民这么热心,很高兴,忙问:“你怎么知道我上韩屯啊?”他停了停,笑了,说:“我们乡长才不是说了么,我能听不到吗?到韩屯,到谁家去?”我忙说:“我上韩屯访问老关家,谢谢你了。”我接着问他:“你是哪屯的,卖什么来啦。”他上下看了看我,含糊地说:“我呀,卖点窖里白菜,可没买卖, 我车,顺道。”我仔细听了后,只知道他可能也是住韩屯方向的农民,其实,他道具体告诉他就是韩屯的人。我与他分手后,自己挎好书包就直奔韩屯而来,等我到了韩屯,住在忠煜家后,当时周围的人都与我接近,从远处偷偷观察我,不与我接近,整日与我打交道的人就是大队长赵礼、支部书记关忠煜,后来我冲开羁绊,自己到屯里赵姓家族赵兴亚的家,其实,他那里也是忠煜身边的人,赵兴亚也是老党员,这个我不知道结果仍转悠在他们手中。我从赵兴亚老人家走出来,回忠煜家时,令我惊奇原来我在乌拉街十字街口打听路的那位戴近视镜的农民,竟住在关忠煜的左邻,我见他正呆呆站在那看我,我大吃一惊地问他:“啊呀,你是韩屯的人啊!你怎么不告诉我呢!”他见了我,听了我的问话,也没有正面回答,就匆匆扭身回到自己的院里进屋去了。当时我也没有在意。那天,我从忠煜家出来,晚上住到赵礼家,第二天又去了北兰村,在北兰村关世英兄弟处谈话完毕又返回韩屯时,我从老远就看见一个人站在韩屯村大地边在望着我,我仔细一看,他那花镜直闪光,正是那个农民,不知他站在那里多长时间了,又不知为了什么在那里张望。我忙走过去,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所以互相见面我感到格外亲切,特别是我还未有完成对韩屯关姓家族的了解和调查,更希望期盼见到个熟人,对我是多么重要啊!我忙走上前去,握他的手说:“哎呀,你咋站在这儿啊,等谁啊?”

他话语很少,表情冷淡地说:“你是不是回韩屯来?我约摸你会回来的。回屯里,还应该忠煜家,他家宽绰,有地方住,有事你就一定盯住他就成。”说完就先转身走了。我怎么喊也没喊住。

我按他的话,就硬着头皮住到忠煜家,忠煜当然热情地留我住下,只是关忠煜老人住在西上屋里,没有打开炕上的窗帘看我,似乎是在睡觉,没有与我寒暄。我深知这是对我不欢迎的表示。忠煜说几句辛苦的话,也回到自己屋里。我寻思,不如趁这个机会,我何不去会一会这位韩屯的老熟人。因为我已经知他就住在忠煜的左邻,非常近,我走出屋,出了院,绕到马路后,从房后就绕到他的大门口,便进了他住的小院,正房两间,有仓库,院中有车,有匹马,可能是他妻子见我这生人来了,屯里来个外地人,大家都知道,忙喊了一声:“来客人啦。”就热情地走过来,给我开门,让我进屋。

我走进屋,上屋里很陈旧,两面炕,西炕上有祖宗龛,贴着一排四张红挂签,祖宗龛上有祖宗匣子,还贴在大红福字,有对联,非常耀眼,这在忠煜家是早已不见了,令人感到亲切,象个满族人家地居室。赵礼等人的上屋,也不见这个摆设,引起我的注意。可以讲,进两年我因民族文化调查,走了许多村屯满族的人家,因解放以后屡屡宣传破四旧,特别又经文化大革命,像这个屋里古色古香的陈设可以说是“复古”,会被批判的,可这个屋里却出现了,很令人刮目相看。我亲切地坐下,戴近视镜的老熟人忙说:“哎呀,没想到你来,我可不是忠煜家屋里很,连热水没烧,抱歉啦。”

这时,我才注意到,家境是不怎么好,南炕老母亲经打听,已经七十八岁了,身上穿着旧红坎肩,兰褂子,盘腿坐在炕当央,头梳得很齐整,梳着满洲老年女人特有的头顶发簪,正坐在炕上叼着大烟袋叭哒着旱烟,见我进来,一句话也没有,只是坐着抽烟。我忙着给施个礼,这是我几年没见到的女人妆束了,“文革”也都给硬性改变了,坐在炕上的老人,多像我的姑姑,慈祥可亲。

这时,我首先搭讪说:“请别客气,我们多次见面,可没来得及看望你,请告诉我,你贵姓?”

“我姓关,给关忠煜是亲叔伯兄弟。”他说话很干脆,边说边低头儿从烟匣里取烟,卷着烟卷。

“你也是老关家的人啊!太巧啦,今晚我能不能住在你家,咱们在一起好好唠唠。”

他点着烟抬起头说:“我家穷,再说我儿媳妇要生孩子,上屋又紧,人住的杂,你不方便,住忠煜家,这是全村最上等的人家了。”

我其实住在家并不在意贫富,而且多住在贫家,这已是几十年养成的老习惯,我忙说:“我不在乎贫富,我愿意同你好好谈点事,请教你。”

他们坚持我住在忠煜家,不论从工作,从生活都比他家方便多了,我也就不再提了,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比我岁数小,我也满族,我家是黑龙江边大五家子的,你母亲长相非常像我在大五家子村的姑姑,打扮左派简直一摸一样。你家里满族人家味儿真够浓的!”

他听我这样一说,关系接近了不少,不像刚进屋时那么不自然,说:“呵,你也是满族啊,知道你们那儿的老人还说满洲话,我年轻时到过绥化一带去过。”说着往我身边凑了一下,抽几口烟很神秘地说:“这几天我暗暗观察你,你还有满族人的感情,是个真想知道屯里实际事的人。不过,我告诉你,你可不要怕,你那天不是从镇里公社来么,关晓彦镇长送你,你没听说,有个蹲小房的人么?”

“蹲小房的人,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我。是呵,我初到乌拉街满族镇调查满族文化情况,带着介绍信,且到镇里,排队见到镇长关晓彦,与晓彦谈话中很投缘,越谈越亲,破例地将其他工作委托办公室陈主任应酬,拉我到镇招待所我住的房间,两人关门谈话,又静又无人干扰,边介绍到“文革”以来乌拉街及附近村屯满族的过去与现在状况,“文革”后这些年落实政策,镇里也非常忙,在有争议的人中,韩屯满族关柏荣是审查对象,说他“顽固不化,与政府对着干,顶风上,治保主任治不了,公安派出所没办法。”帽子很大,似乎罪行也是“    ”。其实,仔细一打听,就是他屋里有红挂,有祖宗龛,还上香,拒不折掉,屡教不改,还硬与治保、公安人员顶撞,在远近出了名,无法,曾被镇里召去若干次,落实政策办公室的人与之解说,总是辩论的无休无止,气得这些人把他关在镇里小屋,让他考虑清楚了,再回屯里,可他总是说不明白,可是镇里还得照顾他,给他准备三餐,后来也就不提此事,成为镇里村里一个笑谈。晓彦同志也承认过去有些“左”,出现一些做蠢事的故事。没想到,这个故事的扮演者正在自己面前。

我钦佩他的正直。关柏荣的名字就这样从此深深刻入我们脑海中,对他也非常敬重。

我与柏荣就这样越谈越投机。原来,关氏家族的一切,关柏荣是核心人物。他是1942年(壬午)年生人,属马,有小学文化程度,聪明,乐于助人,他在村里除抽烟是嗜好外,从不赌博,酷爱文化,唱歌吟诗,尤喜欢 书读,读书,助于学习。他西炕衣柜上确摆不少书籍,而且自学书法,善写对联,多年来逢年节,都要找他给写对联,字写得好,附近屯里也来求他,成为远近知名的文化人。他是关氏家族第十二代主祭大萨满,特别是近些年因关志远老人年近七十多了,身体不好,总是有病,本姓凡有找萨满断病问卜诸事,都来找他,“文革”后他便成为被注意的人物,当然受到种种冲击也就是很正常的事,经常顶撞不服,引起口角,关忠煜总是从中蜗旋,给保护下来,解除许多次危机。所以,他与关忠煜关系很密切,忠煜办事细腻,沉着,而他办事干脆烈性,两个人一个像团火,一个像块冰,性格截然不同。我来到韩屯村,他与忠煜两人所持观点相左,据说有好几次争吵。忠煜主张别急,静静观察,别上当,一定弄清楚真实用意,上边政策多变,猜不准。一旦是上边摸底,发现了问题,大队党支部就难收摊子,我可怎么办,柏荣是早就想到省里去摸摸底,还能像“文革”时那么乱,老百姓可吓活呵,可长春又没有可靠的人,这次是省里真的来人了,问的事正是自己多年梦寐所求的事儿,就想跟我全盘托出,一吐为快,柏荣早想见我,就是忠煜和师傅关志远这不允许,不让露面,整的他只是干着急,没有办法,后听说把我给推到北兰了,他怒气冲冲去找关志远师傅和关忠煜,职责他错过了机会。关志远还安慰说这是好事,躲了麻烦,躲了笑。关柏荣最后说,这也兴许是好事,他要是真心想了解咱们老关家萨满的事,他必会回来,北兰也会让他回来。就这样,他预测对了,也真正盼我回来了。我称赞他对民族文化事业的执着。他将珍藏在后室小木箱中的一本关姓神谕拿出来给我看,又拿出一大本他记录和画的关姓家族祭祖的详细程式,密密麻麻,都是他的练习笔记本,怕长期不用,将祭祀过程总是隔些日子便默写一遍,他多年来,写了烧,烧了写,这是他第三十二个笔记本,是从镇里买回来的学生用的红格作业本。不少页数都是用墨笔工整写就,是很清秀的小楷字,看来柏荣手很巧。

我看出来,柏荣最关心的事是,立即想知道,我到韩屯村来调查萨满文化的真实意图、目的,以及将要采取的具体措施,以及措施的切实可行的进展打算。我明白他的心理,于是我不厌其烦地将我们 国内外研究的动态和方向,特别是近一个时期的详细科研计划、挖掘、抢救濒临消失的满族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性与紧迫性,甚至我们社会科学院已得到省政府领导的批准,打吉林民族文化的牌,政府想方设法予以经济上资助,从事满族等民族文化抢救事业,将“文革”耽误的时间抢回来,满族老人逐年谢世必须争分夺秒,尽早尽快地做好群众思想工作,解放思想,可以利用各种先进手段,挖掘、记录、抢救民族文化,其中包括萨满教文化,要冲开所谓封建迷信的老框儿,先抢救上来,再分析,再研究,挖掘本来就是金沙俱上,经过加工减除,留下黄金淘汰泥沙,文化工作也是如此。我告诉他,我们准备调查清楚后,在韩屯开拓我国建国几十年来第一次首批完整拍摄萨满文化民俗录像片,为我国社会主义文化宝库做出我们的贡献。柏荣听后,非常高兴地说:“我早盼着有这么一天,大哥,你要怎么做,我都帮你。”他给我提出很多宝贵的建议,他从家族萨满角度,个别串联做工作,把家族人都团结起来,必我更有说服力,召开关姓家族会议,统一思想的主张,就是关柏荣提出来的。

秉正讲完后,忠煜让他发言,其实在场的人除秉正穆昆达外,主要看柏荣了,他是萨满,祭祀的事主要靠他主要来决定了,柏荣说:“这几天在老富的宣传和鼓动下,我明白了不少事情,长时期在脑海中解决不了的许多疙瘩解开了,党和政府关心少数我们满族,萨满信仰是民族传统信仰,不是什么歪门邪教,保留许多灿烂的民族文化,现在咱们不积极科研部门整理搜集上来,眼看就要丢失净尽了,那就对不起祖宗和后代的,在坐不少人“文革”以来受过不少委屈,咱们要往前看,从祖宗功勋上看,不计较个人的得失,不能不理,不管,咱们家族自古有个传统,族里的事大家要齐心,不能不理,更不能躲怕麻烦,怕招惹是非,反正我信任省社会科学院,信任老富,我同建华商量过了,萨满词在一起再重新复习起来,祭祀的一切细节规程,我们都在一起回忆过几次了,还在师傅面前讲过,总之,我们心中有数了,只要族中秉正叔、秉和叔答应,我们就操办一次全家族萨满家祭,这已经十多年没有办过了,有忠煜弟弟负责联络和组织,会令大家都满意的,很好办成。”

柏荣的话,说得简洁有力,我原来根本没想到,关氏家族的人表面看来都若无其事的样子,令我很没有信心,以为可能只是到韩屯熟悉一下情况,好事多磨,拍摄之事不可操之过急。因此,我在听到开个家族会议的事,也只认为是互相促动一下而已。与柏荣在他家的晤谈和他在这次会上的发言,我才深刻认识到,萨满信仰久已深入人心,满族人因从小耳濡目染,成为日常生活须臾不可缺少的民俗活动,只是由于“左”的干扰和冲击,人为地被硬性中止下来,这并不是人民的心愿,大家只盼着能正确理解满族人的心情,期盼能够“解冻”,允许民间正常的合法民俗活动。原来我到本屯后,我的一言一行,已像春雨浸润了大地,殷绿的春草便在无声中抒展出来了。

家族会议顺利结束委托忠煜、柏荣与我具体议定。我回省里社科院与挚友宏刚商议,由宏刚与中央民院龚田来联系认识了香港邓鹏腾先生,与之合作,于1994年春起拍摄瓜儿佳氏萨满祭祀等四部民俗录像片。这是我国最早开始用电视录像手段,系统完整地记录和保存中国满族传统地萨满教民俗录像资料。当时,在国内外产生了重要影响,在北京、长春民族学、宗教学、民俗学、文艺学界召开了座谈会,获得热烈好评,录像片传布国内外。

韩屯满族瓜儿佳氏萨满祭祀,系典型的满族萨满教家祭祭礼,其整个程式严格按照乾隆朝颁布之《满洲跳神祭天典例》内容传袭下来的。经与该姓关志远、关柏荣等萨满回忆,该姓萨满祭礼在古代曾有野神祭礼,有神帽、神服,在神词中有鹰神祭礼,在萨满神话中有鹰神拯救族中人等为改革古老的萨满祭礼,火焚萨满,经被神鹰救走,从此关氏家族萨满祭祀就再也不那么热闹雄壮,而且有简单的祖先祭礼,以及祭天、祭佛朵妈妈、背灯、换锁仪式了。在至今的萨满神词中,有基阿舍夫,左所林屋车库,代民姑姑就是该家族远世崇祭的雕神,山崖神及报春的鸟神,此外又如胡拉拉贝色等是该部族远世崇拜的美雕神,仍在后世简化的神谕中留下迹痕。关氏家族萨满祭祀时,萨满服饰已完全恪守家祭程式,神案前是三块绸缎叠成长方形红、黄、兰三色布块,挂在木架红绒绳上,代表翁古妈妈玛发恩都力,即祖先神,不祭神偶,萨满仅两名,上衣着白襟衫,下系兰裙,系腰铃,用抓鼓,有大抬鼓相合,不用哈拉器、哈勒玛刀。民国间失传。并在祭祀中神堂神案西侧供观世音菩萨的神像一尊。这种祭祀格局,恰与清宫祭礼供奉观世音菩萨神像相吻合。关姓萨满祭祀,早期神谕亦有满文神本,光绪十四年以后,族中习学满文、通晓满文人士日稀,特别是进入民国年代,通晓满文者尤少,而且家族分化,各枝分迁各地,为使传统的祖先家祭不致于中断,渐兴为各枝抄录的汉语标音的满文神谕,凡关氏族人只要认识汉字,便可诵颂神语,使萨满神歌广为族人入心。

现将民国十七年正月二十日,传抄之瓜儿佳氏萨满《敬仪神书壹全文》,抄录如下:

早晨饽饽神用

哈舒里哈拉来,关家哈拉我林得,人属阿尼亚,阿哈舍莫背神得,昂阿吉孙一剑笔,合合里合莫,鸡书勒非,佛边箔,弗德非,一申边箔阿里非,三因衣能你箔,孙作非,恩杜里我所刻,恩杜箔精纳刻,恩杜里我所刻,恩杜里客西一杀非,阿哈西,恒其舍莫,阿里刻,安木巴宁我厦克大非,阿吉各宁,我窝西魂街,恩杜里我勒舍刻,昂阿拉托莫,白叉非,恩杜里我勒舍刻,杀克打杀玛,杀克打非,阿吉各杀玛他其非,恩都利我勒所刻,恩都里它其布哈,鸡孙我者刻,恩都力作里哈,鸡孙特不刻,阿哈西杀克打多洛,班吉刻,汤乌阿年,他拉嘎阿库街,银朱阿年你莫库,阿库街,乌朱付聂合,杀拉托落,阿哈西,杀克打多落,班吉刻,灯箔打不莫,文辍箔,五里莫,恩都里我勒舍刻,箔一多落刻,太分卧刻,花一伦,文车非,一寒莫林,剑洛非,乌吉玛花杀非,恩杜里我勒舍刻,阿合西恩都里箔,精纳刻,代夫嘎拉,八里车刻,宇皇嘎拉阿里刻,我因先箔大不非,恩都里箔阿里刻。

掌灯肉神用(下晚时,猪头叉刀)

哈书里哈拉,关家哈拉我林得,人属,舍莫背坤清,昂阿鸡孙二扎非,一车边箔阿里非,三音你能你箔,孙作非,恩杜里箔所刻,阿木巴阿书,阿里非,刷因奴勒特不非,哈谈奴勒特不非,五里间箔,一西画非,阿木书箔阿拉非,阿布开朱色阿布凯其,瓦西非,恩都里箔所里刻,摄哈占爷,恩杜里箔,芒阿舍夫,恩都里箔所里刻,各伦贝色,恩都力箔,所里刻,左所林屋车库,恩都里箔所里刻,各伦恩都里,合箔箔阿查非,合箔白非,阿哈西箔,我勒舍刻,代民姑你,恩都里箔所里刻,阿昏年其,恩都里箔所里刻,纳可伦可夫恩杜里箔,所里刻,胡拉拉背色,恩杜里箔所里刻,那丹那拉昏,恩杜里箔所里刻,那拉昏年其,恩杜里箔所里刻,杀克达杀玛,杀克达非,阿鸡各杀玛,它其刻,恩杜里我勒舍刻,恩杜里作里哈,吉孙我者刻,它其不哈,鸡孙特不刻,恩杜里我勒舍刻,阿木巴宁我,杀克打非,阿吉我宁我,木鲁阁舍木特非,恩特里我勒舍刻,羌阿拉托莫白查非,恩杜里我勒舍刻,阿哈西,杀打多落班金刻,汤乌阿娘他拉嘎,阿库,银朱阿娘你莫库,阿库,三音你能你箔,他拉嘎刻,我合一能你箔,我者刻,乌朱伏聂合,杀拉多罗阿哈西,杀拉多罗班金刻,灯箔打不莫文辍箔,五里莫,恩杜里我勒舍刻,箔一多落提,太分卧刻,花一我伦文侧非,一寒莫林洛非,五鸡马,花叉非,恒其舍莫,阿里刻,阿哈西,精纳合合莫,精文卧霍,卧车合合莫,乌林卧霍,代夫嘎拉,八里家刻,宇皇嘎拉阿里刻,阿因先箔八拉家刻。

白天肉神用

哈书里哈拉咧,关家哈拉我林得,人属阿哈舍莫,背坤德,昂阿鸡孙一扎非,合合立舍莫,鸡书勒非佛八箔,文特非,一车八箔阿里非,三因一能你箔,孙作孙,恩杜里箔所里刻,按巴按木书箔,阿拉非,刷因奴勒特不非,乌拉尖箔,一其匣非,阿木书箔,阿拉非,阿木书,牙立箔夫勒非,莫罗得特不非,恩杜里得精纳刻,阿不凯朱舍,阿不卡其,瓦西非,恩杜里箔,所里刻,芒阿舍夫,恩杜里箔所立刻,阁伦背舍恩杜里箔,所里刻,作所林,我车库,恩杜里箔,所里刻,阁伦恩都里箔,那叉非,合饽饽白非,代民古呢恩林里箔,所里刻,阿昏年其恩都里箔,所里刻,讷克林舍夫,恩杜里箔,所里刻,胡拉拉背舍,恩杜里箔,所里刻,那担那拉昏恩杜里箔,所里刻,那拉昏先其恩杜里箔,所里刻,恩杜里昂阿拉托莫,我勒舍刻,恩杜里克西彻非,阿哈西恒西舍莫,阿里刻。

闭灯神用

乌车发箔,翁苦非,胡兰商家古克非,尊托押哈吉打非,娘妈吉干吉打非,代亚哈,吉打非,哀心撮苦,美分不可打非,因打昏吉干秘克非,一寒莫林我林开,佛克西莫,古里古德克西,我林开,土门五其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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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 富育光 韩屯 满族 萨满 乌拉

孙炜冉的个人空间 引用 删除 孙炜冉   /   2009-09-17 09:1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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