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ang biang面的文化解读

biang biang面的文化解读

张志春

一天，有记者家中采访，开题便让谈“biang biang面”的问题。我知道这是在北京两个陕西乡党的一顿家宴而引发的社会关注。我喜欢这个话题，觉得有话可说。

   从字音层面来说，“biang biang面”就是最早的饼饼面，饼饼一词的读音，是最早面食称谓饼饼面的儿化语音转变而来的。这一认知并非我的发现，而是秦腔剧作家范紫东先生最先提出来的，他在《关西方言钩沉》中这样说：“饼：宽薄之面片谓之饼饼面。饼音比郎切。”当然，他说饼音“比郎切”描述不太准确，那会切出一个“bang”音来，只有“比良切”似乎才更贴切些；方言学上一个重要的旁证，即江西及闽东一带客家方言至今读“饼”音为“biang”。总之，我觉得结论应是：“biang”字乃是饼饼的儿化音更准确一些。

   从文献层面来说，饼饼面的称谓是我们民族关于面食的集体文化记忆。面食在我国文献最早的记述中就是“饼”、“汤饼”、“饼饼”。这一称谓由最初的统称转而成为最具特色的宽薄面食的专称。这恰恰也是关中民众对这一称谓的超越性传承。无论是街谈巷议中响亮的称呼，还是食府饭馆门前的面食文化符号的张扬……biang字正是民众对于面食最早记忆的语音活化石。

   从字形结构层面来看，这个biang字是关中民间创造的面食文化符号。它多部组合，巧妙且蕴含暗示。有学者呼吁应将它接纳进汉字队伍(虽可说成会意，但是汉字创造的六书法似乎更推崇简洁)。据方言学家调查，biang字在关中民间流传有十几种异形写法，可见这一形体结构积淀着漫长时空的创造能量。而且，这一文化资源已经直接转化为了文化资本。事实上，在西安、咸阳、宝鸡甚至超越陕西的更大区域里，我们不难发现，许多面食店门前的广告牌上都用这一符号作为广告核心的意象。外地人感觉到新颖，而陕西人感觉到自豪。自豪的不仅是此地至今仍拥有如此豪放的特色小吃，更在于这块土地上的祖先有着极富文化意味的创造。

   从书写的口诀层面来看，既是书写这一面食符号的顺序说明，又积淀着神秘而丰富的面食文化信息。清晰地记得，小时候，笔者和小伙伴们在课余饭后，一边一笔一画地写着这个复杂的字符，一边童声稚气地大声吟诵着关于它书写的歌谣：

  一点飞上天，黄河两道弯。

  ……

  心字底，月字旁，提个钩搭挂麻糖，

  推个车车逛咸阳。

   从歌谣中，我们明显可以感受到一些历史文化信息。“一点飞上天，黄河两道弯。”在我看来，一点似指作为种子的麦粒，面食因它而来，故如飞龙在天，引发人们的向往期盼之情（这里需要补充说明是：小麦在中华故土历史悠久，而对于“其与渭河流域密切相关”这一点，虽有争议，但确有考古学家认为半坡氏族时期就有小麦。另外，《诗经·生民》中所述的位于周原的后稷教民稼穑中的麦子，便是其中精耕细作的作物之一）；黄河两道弯似指小麦繁育与面食传播的范围，即黄河流域；月字旁，指与肉食相伴。孟子曾憧憬仁治理想社会人们七十岁可以食肉了，可见，肉食是美食建构的一个重要因素；“提个钩搭挂麻糖”所描述的美食自不必说；推个车车逛咸阳，一则是说面食的核心地带就在咸阳，二是说食面者的生活悠游自得。“逛”指脱离了为衣食而被动奔波的自在休闲状态。

   从面食的所指层面来看，饼饼面由最初覆盖面食的全部到今日成为一个代表豪放大气面食的专称，这个演变应该有一个历史性的演进过程。中国面食遍布黄河流域，而以陕西、山西最为丰富多样。据统计，陕西面条品种有名姓的超越百种。饼饼面则是面食领域之王者。既古朴又豪放，如同处于中国梆子腔鼻祖地位的秦腔一样，很有原生态的味儿。更有民俗学家调查发现，关中人以面食之“biang”字来形容人的舒缓、大气与从容。

   一种面食，如同河流从悠远处流来，又浴日泊天，活泼泼地陪伴着我们，不只滋养着我们的身体，还陶冶着我们的精神。无疑，它已从器升格为道，每每想起便感到亲切而温馨。

                                      （原载《西安晚报》2014.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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