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19日中午，我来到位于培头村中部的钟翠兰家中。很早就听说，她在意大利开有很大的超市，是培头村嫁出去的人中很有能力，也是很有影响力的一个人。恰逢她从意大利回来照顾自己的母亲，因此为了了解一下她的“创业史”，我来到她的家中，并对她做了近半小时的随机访谈。以下便是我们二人间谈话实录的整理：
孟令法（以下简称孟）：您好！很高兴能来采访您！
钟碎兰（以下简称钟）：没事！
孟：您出生于那一年呢？
钟：69年出生的。
孟：您读书读到什么时候呢？
钟：高中毕业，没什么文化。
孟：我听说您现在是在意大利，是吗？
钟：是的，是在意大利。
孟：那您在那里现在主要从事什么方面的工作呢？
钟：我现在主要是个体户。
孟：个体户，那您现在主要是做哪方面的生意呢？
钟：百货那一类的了。
孟：那您出去做生意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现在做了多少年了呢？
钟：十几年了我。哈哈哈！
孟：十几年了呀！
钟：我们是2000年出去的。
孟：2000年出去的。
钟：打了五年工，后来自己开了一个小小的店铺，慢慢慢慢地发展起来了，现在开了一家4000多平方的超市。
孟：哦！那在意大利的什么城市呀？
钟：我是那个——意大利的边上。
孟：哦
钟：不是什么大城市，是叫博洛尼亚。
孟：是在意大利的南面还是北面呢？
钟：应该算是东部了！
孟：您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出国的呢？
钟：哈哈哈！什么原因！哈哈哈！在家里混不下去了呗！哈哈哈！在家里混不下去，只有去那试试看，边逛逛运气呗！
孟：哦！哈哈哈！那您出去的时候，就是您一个人喽？
钟：没有的，我们一家都是在外面了。
孟：哦！
钟：我们是最迟才出去的！
孟：哦！也就是在外面有一个出国的基础了！
钟：是的。我们从上一辈的都有出国的了，现在在国外还算过得下去！
孟：这挺好的！
钟：要是能在家里混得下去的话，谁还去那地方遭罪呀！
孟：对对对！那您在意大利遇到过什么让您最刻骨铭心的事情么？
钟：刻骨铭心？也没什么，我们和他们意大利人一样，过正常人的生活呗，没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日子就这么过呗！
孟：那您刚到意大利的时候是做什么工作呢？
钟：做衣服，做包包，做皮鞋。那时候是最苦的！那时候年龄大了，做事情也不会做，那时候出去的时候，那些工种是什么少的，在意大利，要么工厂，要么商场，我们那时候三十多岁出去，那个餐馆都不要你的，餐馆都是要年轻的，好像十八九岁，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了，像我们三十几岁了，他们就嫌你太老了就是说，不好做餐馆。那我们只好去做工人。那我们在中国也没有做过工人，到那边又要开始学。这样子，所以。我做了大概有一年多的工厂吧，后来又是找一个老外的工厂做嘛，不在中国人那里做嘛，做了大概将近三年吧，三年半年左右吧，后来我那边的亲戚嘛，他们都从事贸易嘛，就跟着他们……后来就……
孟：你们亲戚是不是这个村里的呢？
钟：不是不是！
孟：不是，哦！
钟：我丈夫那边的。
孟：你丈夫是……？
钟：我丈夫是在瑞成那边的！
孟：瑞城？是不是瑞安那边的？
钟：嗯。瑞城那边有个村子。
孟：那他是咱们畲族人吗？
钟：他也在外面一起的嘛！
孟：哦！那他是汉族的还是畲族的？
钟：汉族的。是汉族的嘛，他们一家子都在外面嘛！
孟：哦！那您做这个超市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的呢？
钟：做超市，我是05年开始的。
孟：05年开始的。
钟：是05年下半年开始的。那时候的超市店铺是很小的，只有100来个平方。
孟：哦！只有100来个平方。那您那个时候主要是做什么生意呢？
钟：那个时候主要是专门做下衣服的。后来那个都来支持我一点，后来一年，还是一年半之后就做了一个170多（平米）的，再后来就做了一个300多（平米）的，慢慢自己就扩大开，就是店面生意就做大了。
孟：我听说您现在开了好几家店铺，那您现在有几家店铺呢？
钟：我现在总共是四家店铺，就是会所。有两个小一点的，一个200多（平米），一个400多（平米），有两个大一点的，一个是1000多（平米），另一个有4000多（平米）。
孟：那这些店铺都是在一个地方吗？
钟：没有的。相隔也都有几十公里。
孟：那都是在那一个城市里？
钟：差不多，都是在那一个片区里的。
孟：在意大利，是不是就您和您爱人两个人在那边？
钟：我儿子、女儿，小孩子都在那边。
孟：小孩也都在外面呀！
钟：对。
孟：那您儿子、女儿叫什么名字呀，他么今年多大了呢？
钟：儿子叫章浩，1990年出生的，女儿叫章文，1995年出生的。
孟：那您丈夫在那边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钟：他现在也是在店里面嘛，做采购工作，都是他打点嘛！我现在是“退休”了，回家来陪陪老妈子了，哈哈哈！
孟：哈哈哈！您00年出去后的这十几年里，都是多长时间回来一次呢？
钟：我呀？我这几年1年都有三四次的，前几年我老爸身体不好，也没办法回来，现在每年至少都有两三次的回来。
孟：那您的子女是不是都在意大利读书呀？
钟：大的都已经上班了，小的还在读高中。
孟：那是在意大利读高中么？
钟：是的。大的是在这里读到初中出去的，14岁出去的；小的是在9岁的时候出去的，现在读高中了。
孟：那他们现在都在意大利了？
钟：是的。小的那个现在读高二了，基本算是融入了外面了世界。其实她对中文也是有一定基础的。从小我们就想把她带出去了，她六岁的时候，我们就有这个想法了，她在国内学中文学到四年级，她的中文水平比我们还好来！
孟：这么说来，她就算是从小就在意大利长大的了。
钟：9岁出去的了！
孟：9岁从家里出去。那么就是说，她在国内就开始学意大利语了？
钟：没有。
孟：到那边才开始学的？
钟：是的，在那边才开始学的。
孟：哦。
钟：我那个大的儿子么，出去的时候是上初二了么，到了那边就上初三了么，初三了么他就跟不上。学校就专门请一个老师，中文的老师呢，他中文也懂，意大利文也懂么，这样的老师免费的，教一个月，挺苦的。
孟：主要是教一些日常的基本会话吧？
钟：是的，基本的日常说话，学了一个月。后来读了高中，读到高二，我们家里的事业也就忙起来了，他也就不想上了，那不想上了，饭总也要吃的了，那就在家里帮家里打点生意呗，日后处的人多，你就是学点语言用用呗。我就叫他回家帮我们好了。他就没读了高中，高二就完了。女儿读书是很好的，我们就努力培养她，现在有条件了，让他读书。
孟：那您儿子是帮您干活了，给您打工了，哈哈哈！
钟：帮我干活，打工！哈哈哈！店里现在都是他在管理了。也让他多接触接触外面的人嘛，现在进步也挺快的，基本的事情都是让他来沟通了。
孟：这么说来，您在意大利这么十多年里，也是挺一帆风顺的！
钟：是的，还是挺顺利的！我们这运气也好。就是头一两年觉得有点累，后面也就没感觉什么苦，什么累了。就是觉得挺顺利的，什么大起大落也也没有，平行的走过来就是！这几年就是这么走过来的。他们都说在外面很苦呀，我说也不觉得很苦。
孟：你们在意大利那边置办了房产没？就是说，有没有属于自己产权的住处呢？
钟：住的地方没有，我们都是租来的。我们在外面基本上没有买的，我们做生意的人么，你也知道的，他们国家的税收都是很高的。
孟：是的，国外的房产税都是很好的。
钟：是的，其实，也不是说我们在这里开店就是长期的了，也是会有转移的么，你说要是把房子买下了的话，到时候是很难出手的。就是说，在那种乡下地方。要买也要到大城市买嘛，但现在我们还算是年轻点的，还没有到那里居住的条件嘛，还是在到处行走嘛，不需要嘛，所以我们就没买。我们这种情况就规定了我们无法在当地买房子了，我们就是一个漂流瓶么，哈哈哈！这里飘飘，那里飘飘，还没定的。到时候老了，还是要回中国居住。
孟：您现在是在乡下做这个生意，那您有没有打算今后到大城市里去做呢？像罗马、米兰这些地方？
钟：如果想做其实那些地方也是很容易的，不过那里的竞争对手多一点，不想去那里了。我们就是说竞争少一点了，好做一点生意。到那些大城市去，有是有生意做了，就看你是怎么做了，很难的了。还是乡下好点。那些老外也是很好的呢，他们水果摘下来也会送给你，就现在，那些桃子呀，李子呀，都是一整箱一整箱的送给你，很淳朴的呢！
孟：那就是说，意大利的乡下人也是挺热情的了。
钟：是呀，很好的呢！到了大城市里，有些人好像歧视你种族嘛，就是他们看到你外国人，就是很反感的样子，这样的人也是很多的，但乡下是不会的。在乡下，像办什么事情都是很方便的，他们那里的办事员都是很耐性的给你讲解，我们这样的语言都不是很好的，一般般嘛，有些像什么法律法规的东西，我们都不是很懂的，他们都能很耐心地说到你懂为止，像大城市就不一样了，他们见过的人多了，说得也多了，它就无所谓了，说了一次就不会再说第二次了，它是这样子，办事情都不是很好办。方正，乡下的那些人好一点。
孟：虽然看起来你们在意大利那边做的还算是比较顺利的，不过，打拼毕竟是打拼，还是有什么让您烦心的事情吧？
钟：烦心？你看我性格那么外向的，没有烦心的事，哈哈哈！我们也没什么心事的，就是家里有几个老人吧要关心，他们年龄大了，其他也就没什么了。以前小孩子小，都是自己打点了，这样子，这两年，孩子都大了，我自己呢还常常往中国跑了，没办法了，有些事情只能丢给小孩子做了，让他们自己去摸索摸索了。
孟：那您开的这几家店铺是连锁性的了？那您超市的名字叫什么呢？
钟：我那个超市的名字是很普通的，中文翻译就更普通了。
孟：那中文名字叫什么呢？
钟：中文名字，我说不好，我们一般都是用意大利文的。翻译过来大概就是廉价超市什么的。
孟：哦，那就和咱们国内的那些平价超市差不多了。
钟：是的，差不多。
孟：对了，您是基于什么原因去做这个超市呢？当时应该也有其他的生意可以做的吧，为什么会选择做超市呢？
钟：那个超市是这样子的，中国人不是说，一行一行的来的么，以前到处都是中国人开的酒吧，到现在也都是酒吧嘛。我们那个时候，怎么说呢，就是一种“潮”，换句话说，就是一种“时髦”，就是一种潮流呢，就是。那个时候大家都去开店么，就是一种潮流。
孟：也就是说，在05年左右的时候，意大利那边时兴中国人在那里开超市。
钟：05年的时候，超市还不是很多的。05年有开超市的也是很少的，店铺也都是很小的，不是很大的。到了08、09以及这两年，就很多了，到处都是超市了，有的是很大的。
孟：那么在您的超市里面都经营什么货物呢？
钟：除了吃的，什么都有。汽车用的，厨房用的，厕所用的，自行车用的，那些配件都是有的，像什么洗发水、肥皂呀都有的，就是吃的没有！哈哈哈！
孟：那您卖的这些东西是从什么地方进货呢，是意大利本地生产的，还是其他国家的呢？
钟：百货基本上都是意大利进的，不过，意大利也是中国产的。
孟：哦！就是中国制造了！
钟：其实就是在中国生产了，打上意大利的商标了。
孟：哦！
钟：衣服、鞋子基本上都是中国的。
孟：衣服、鞋子在温州、广州等地比较多，你们是不是也会从这些地方进货？
钟：没有，我们没到中国进过货。在意大利专门有个批发市场，是有中间的批发商从中国运到意大利，我们再到他们那里进货。
孟：就是说，批发商是中国生产商与您之间的中介了。
钟：我们都是从他们那里拿货，如果是自己进货的话，比较麻烦，那些关税是很高了，而且还有很多手续要办理，要不然欧元区的国家是不认可的，为了省掉这些麻烦，就从批发商那里进货了，而且相对来说还比较便宜。
孟：现在是你们一家四口都在意大利了，那你们的国籍是否变成了意大利国籍呢？
钟：国籍没有变，我们不想变。因为我们现在是团体的，跟国籍差不多，就是待遇方面差一点，我们现在随时回来住个一年半载的都没关系。有些人是想变了，但我们不想，回国又要签证，很麻烦，我们在那边办的团体签证，回来也没什么关系，也不要到领事馆去再办签证，这样方便点。要不然，明明是中国人，还得到中国大使馆去签证，就是太麻烦了，而且太可笑了。国籍我们是不变的。中国人反正还是中国人。就是没有国籍的待遇会少一点而已。我们也不想呀，反正到时候年纪大了，还是要回中国的呀！现在家里还有老人，变国籍也是可能的了。
孟：那您是什么时候结的婚呀？
钟：我是90年。
孟：那您嫁到瑞安那边去，是您自己认识的，还是别人介绍的？
钟：是别人介绍的。自己这么远，怎么跑过去认识哟！
孟：那您爱人叫什么名字呢？
钟：叫章兆永。那时候嫁过去，他们家是没有畲族的，都是在外面做生意的。
孟：那他今年多大了呢？是不是也和您一样是高中毕业呢？
钟：他是70年出生的，也是高中。
孟：都是挺不容易的呀！
钟：不过，我们也算是运气好的了，这几年走过来也是挺顺利的了。
孟：现在你们在培头这里也算是比较有名气的了。
钟：哈哈哈！没有没有。这几年就是常回来看看，照顾照顾几个老人了。要是给别人打工的话，这就很难有时间回来照顾了。但老人家不能放着不管吧！现在都是自己给自己做，要回来就回来，比较自由，比较方便。前一段时间，我老爸走掉了。现在要回来就回来，也没人扣你工资。要是上班的话，那也不是那么轻松了，像我们中国的这些企业一样，都是七八点钟上班，晚上七八点钟下班，也是很正常的了。像以前在工厂里打工，都是晚上上班的，那时候是辛苦的。
孟：现在就是为了一个生活的舒服点！哈哈哈！
钟：是，生活过的舒服点就行了，不要太累了。
孟：好的。真是十分感谢您接收我的访谈，谢谢！
钟：不谢！没事来玩！
被调查人：钟碎兰 女44岁
高中 意大利从商
调 查 人：孟令法 男25岁 温州大学社会学与民俗学研究所硕士研究生
调查时间：2013年9月19日中午
调查地点：浙江省文成县培头民族村培头村钟碎兰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