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去旅行（四）寻找钱塘江大潮

我们长途跋涉而来，到这时，已是筋疲力尽，举步维艰，还拖着沉重的日子向着——年关。这本书翻到了最后，读《观潮》，说钱塘江观潮从古至今都是件盛事，想起那天的情景，仍历历在目。虽然于我，并非盛事，但想起来，似乎又回到了最初，启程，寻找时那样的快乐。

去杭州之前，偶然听母亲说，正是看潮的时候。一算日子，正好八月十八那天我在杭州。于是一路问着：怎么到钱塘江——方谷园那些人都说：不晓得，好远的，没去过……本着走哪算哪的初衷，我固执地不买地图，又是没有见过大江的，脑子里没有整体的画面，总觉得是一个点——专门让人站着观潮的。我便一趟公交换一趟公交，看着站牌，寻找钱塘江。

记得是到陶瓷品市场的公交车站了，我再问，一个工作人员指着20路车，说：出去一转弯就到了——欣然上车。出站，转弯，看不到江，又问司机，那司机看着我，一脸迷惑：这一路都是沿着江的，你到底要去哪里？我说不上来。他想了一想，让我在复兴路南口下车。这时，车驶过的地方，我隐隐看到青灰色的江堤。“江”，在我的脑海中才有了模糊的样子。

下车后，找到一个街口，晃晃悠悠地走进去，这是一条安静的街，两边的店铺都静立着，没有车声喧哗，没有人影重叠，我慢慢地走着……到街尽头，豁然开朗，隔着一条马路，对面就是横贯东西的连绵不绝的——江堤。

辽阔的江面，静静地铺展着，微波粼粼，阳光照着，闪烁不定。江堤上，到处是人。我想找个缺口站定，走啊走啊，走过复兴大桥下面，一直走到“中国海事”的大楼那里，人群稍见稀疏，再往前又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一边的树丛下，草地上，坐着的，躺着的，靠着的，玩手机的，看报纸的，聊天的，大声接电话的，推来推去嬉闹的，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千姿万态。路上更有卖水的、烧烤的、卖各种小吃食的临时摊位，还有巡逻的警车，警察举着大喇叭……正如文中“虽席地不容间也”。

而这时，再没有曾经吴儿弄潮那样壮观的景象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大概快三点了吧。人群中，等待的焦急心气聚拢着，愈来愈烈，愈来愈耐不住——忽而窃窃几声：来了，来了……哗啦一下，人群涌到江边来，那酝酿的心气散开了，随着江潮汹涌澎湃——

远远地，看见江面一条白线，逶迤而来，人群中不住地欢呼，惊叹，叫好——喔——喔——忽觉头顶一片瓮声，抬头，只见不远处的复兴大桥上，黑压压的人影。潮水奔腾而来，那条白线愈来愈粗，愈来愈明显，终于翻滚着白沫涌过来——

我站在“中国海事”大楼的对面——这里才有人群断开的口子。这时候，我才知道这个位置不好。浪潮齐头并进往前拥着，行到此处，被中国海事的大楼一档，就断了、碎了浪头，一条线断成千头万绪，咆哮着，朝各个方向胡乱撞去，一股浪潮撞到这边的堤岸，击起无数水花，溅到人脸上。似乎忽的一下，江面升高了好多，浪潮一波一波涌过……

真切的感受是，我只觉得自己和中国海事的大楼在往后退，往后退……头晕目眩。旁边那几个人喊着——喔——喔——在江潮声中颠簸起伏。我手举着相机录像，那会儿竟生出些害怕，觉得要晕倒了。而旁边的人说：看，还有人——果真，有几只大白船走在潮前头；有人在潮头浪尖上，驾着划艇，出没于惊涛骇浪中；似乎还有人泅水，隐约现于浪潮中——这就是现在弄潮儿。可惜，离得太远，我看的并不是很真切。

似乎还没来得及好好地看，“潮”就过去了。人们不甘心似的：这就过去了？完了？就这样啊？大家开始谈论等潮来的时候，抱怨着，等了多么多么久，就这样一下过去了，有什么意思？大家说着，叹着，笑着，离去——江堤上渐渐疏朗起来，被人影压得黑黑一片的复兴大桥，这时候，似乎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场地已是狼藉一片，树林中、草坪上、路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袋子，纸片——环卫工人这时候上场了。

我想着沿江堤，从复兴大桥走到六和塔去。江边人散去，江水依旧静静流着，不知那潮头走到哪里去了？

这时候，有一家人才赶到江边，父亲带着两个孩子。那个父亲见这情景，扼腕叹息。面对着平静的钱塘江，他用手比划着，试图让孩子明白潮水涌来是怎么样的……但他好像也不知道，就过去问正在收摊的那个小伙子，小伙子显然觉得不可思议，这有什么好问的，就是这样，这样——顺着江水涌过去的……那父亲听了，明白了，又给孩子们讲……我想过去跟他们讲一下，可是，又觉得怎么都讲不清楚的。这时候，才觉得能看到已是很幸运了。

我走得累了，就找了一趟沿江走的公交车，想着坐在车上看江。那条路叫之江路——那天下午，公交车在那里堵了一个多小时，车车塞途——看潮归来的人，堵在车潮里。车里的广播中说的是“那些年，我们一起看过的潮”，听很多人的信息，各种各样的回忆，那时一起走着的人，看过的潮，那么美。

而我，因为寻找，因为走着，走着，真的走到了钱塘江，正好，赶上了钱塘江大潮——这时候，想起来，也是那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