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龙年一拜

2010年（壬辰）是21世纪第一个龙年。关于龙年，2000年时已写过一篇。后来，2007年出现了关于龙的争论，又写过一篇《龙的风波说明了什么》。今又遇龙年，没有什么好写的了。现把旧作发在此地。——作者

                               刘锡诚

俗语说：“千载难逢。”今年是公历2000年，是名副其实的“千载难逢”，全世界都为进入新的千年而欢喜雀跃，几近疯狂地庆贺了一番。对我们中华民族来说，今年又是农历龙年（岁次庚辰），也是一大盛事。“千年”和“龙年”这两个年份碰到一起，双喜临门，更是“千载难逢”。回首人类有记载以来度过的几个千纪，公元前1000年（岁次辛酉），公元1年（岁次辛酉，没有公元0年），公元1000年（岁次庚子），都不是龙年。所以新千年和龙年的并肩而至，无论是我们国内各民族，还是世界各地的华人，都十分重视。

华人所以如此重视龙年，是因为华人把自己看作是龙的子孙，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祖先。龙作为图腾祖先的观念，出现的时代甚早；而龙的最初的形象是什么，有人说是蛇，有人说是鳄鱼，有人说是蜥蜴，迄无定论。新石器时代墓葬遗址中发掘出土的摆塑龙形象，已经脱离了这类爬行动物的原始形态。辽宁阜新查海文化遗址中心广场出土的石块堆塑的长龙，其时代在8000年前，被称为“华夏第一龙”；河南省濮阳西水坡仰韶文化遗址墓葬中发现的用蚌壳摆塑的龙虎图案，其时代在6000年前。这些形象已显示出与后来的龙一脉相承的特点。在后来的历史发展中，龙成为以黄帝为首领的部落联盟的图腾。与龙的出现几乎同时，凤成为另一个以炎帝为首领的部落联盟的图腾。龙凤作为图腾祖先，相传沿袭了几千年之久，真可谓源远流长。在后来漫长的有史时代，龙的力量似乎远远超过了凤的力量，从一个部落联盟的图腾祖先，变成了整个中华民族的象征。其实如今当我们说“龙的子孙”的时候，是在“炎黄子孙”（也包括以蚩尤为首领的部落联盟及其后裔）的意义上使用“龙”这个字的。

龙最初作为某一族群的图腾祖先，是只是限于血缘关系的意义的。即某一群体以某种动物或植物为图腾祖先，认为与之有血缘关系。群体的成员对这种动物或植物加以崇敬，不予伤害或杀生，违者由群体给予处罚。全体成员以图腾为信仰，其身体、其住所、其用具等，也以图腾的形象或变形纹样为装饰，图腾图案成为群体信仰的标志。在社会生活方面，男女成员到了一定的年龄，要举行一种入社仪式；同一图腾群体中的男女成员禁止婚配，实行人类学上所说的外婚制。龙的图腾祖先意义，仅此而已。

但后来，龙逐渐被赋予了与“天”（在人们的观念中，天是至高无上的神）相联系的人文特征：乘云腾飞上天而去。“画龙点睛”的典故或传说，就说明了龙的这一特征。晋·王嘉《拾遗记》卷四：始皇元年，画工裔“画为龙凤，骞翥若飞，皆不可点睛。或点之，必飞走也。”《晋书·顾恺之传》也说到顾“每画人成，不点目睛”。到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七说，画家张僧繇画“金陵安乐寺四白龙，不点眼睛，每云点睛即飞去，人以为妄诞，固请点之。须臾雷电破壁，两龙乘云腾去上天，二龙未点睛者见在。”“画龙点睛”作为典故，说的虽是画家之神笔，却透露出真龙是能飞上天的。所谓“真龙天子”之说是也。所强调的是天子乃真龙。秦始皇灭齐、统一全国，时在公元前221年，那年岁次庚辰，是龙年。清太祖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今辽宁新宾县）称汗，其时选在1616年丙辰之年，宣布年号为天命元年，也是龙年。

图腾一词原是北美印第安人的土语，拼写为Totem，其意为“血族”。最早出现在英国商人郎格(J. Long)于1791年出版的一部记述北美印第安人的社会生活的游记中。“图腾”一词被我国学者们移用于我国，出于晚清社会政治斗争的需要。最早使用“图腾”这个词汇的，是章炳麟的《訄书》。他把Totem译为“托德模”。那时的一些学者们，包括章炳麟、刘师培等人，把图腾的概念和理论引进我国的社会学和神话学，其用意在于以图腾及图腾祖先的理论，来反对异民族的统治，增强“驱除鞑虏”口号的合理性，以达到推翻帝制的目的。20世纪经历的9个龙年中的第一个龙年即1904年（岁次甲辰），即光绪三十年，就是一个社会政治动荡，革命浪潮风起云涌的年月。孙中山为争取侨胞支持革命，在檀香山加入致公堂，并赴旧金山和美国各地宣传革命。黄兴在长沙成立华兴会，被推为会长，并定于10月14日西太后生日那天于湖南举行起义（事泄失败）。龚宝铨、蔡元培等在上海成立光复会。广西农民起义军以十万之众向广东、贵州、湖南进发。

唯物主义者认为，历史不是宿命的。但当我们回过头来审视龙年的历史时，却又发现有些事情的发生，是惊人的或有趣的。民国时期经历的3个龙年：1916年（岁次丙辰）6月7日，黎元洪就任中华民国代理大总统。1928年（岁次戊辰）2月2日，蒋介石就任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主席。1940年（岁次庚辰）3月30日，伪南京政府成立，大汉奸汪精卫任代理主席。这些重要角色的登台，虽然都应着龙年吉象，却只延续到1949年，国民党统治便告垮台，开始了一个人民当家作主的新时代。

建国以后的50年间，也已经历了四个龙年。如果把这四个年份用一条线连接起来，则可以看出我们走过的道路是曲折的。1952年（岁次壬辰），我国国民经济恢复任务全面完成；1964年（岁次甲辰），我国自己研制的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阶级斗争扩大化却日益加剧；1976年（岁次丙辰），24万人死于唐山大地震，周恩来逝世，“四五”天安门事件爆发，毛泽东逝世，作恶多端的“四人帮”覆灭，文化大革命结束；1988年（岁次戊辰），虽然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但改革开放步伐明显加快了。

2000年（岁次庚辰）是20世纪第9个龙年，也是最后一个龙年。我愿向龙年一拜，祝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2000年1月10日

发表于《中华工商时报》2000年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