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书 (德皇威廉二世与现代技术)

德皇威廉二世（1859-1941） 是德国技术发展史上一个非同寻常的角色。无论在同时代人的眼里还是对历史学家来说，他都是一个充满了内在矛盾的人。政治上保守与反动，技术上则热衷于创新。现代社会的关键性技术，如电气化、汽车、铁路、电报、飞行技术他都情有独钟热衷并积极推进的，尤其是海军装备技术和河道航运更是他的挚爱。在威廉二世的设想中，海军舰队可以使德国成为世界强权之国。对海军的痴狂也导致了战略失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在完全没有战略意义的情况下对英国海军开战（从血缘关系上，威廉二世是维多利亚女王的亲外孙），并最终导致德意志第二帝国的覆灭，他本人逊位后流亡荷兰了度余生。威廉时代被历史学家称为“浪漫的现代性”，Hans-Ulrich Wehler指出威廉时代“结构上的现代化两难处境……一方面是急速向前的、驶向工业资本主义市场社会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另一方面则捍卫惯有的政治上的权力序列”。

如何评价威廉二世在德国技术发展史上的作用，他究竟是个决定性的人物还是个加速性的人物，德国历史学家对此是有争议的。从总体上来评价历史人物和历史进程需要更大的视野和众多的历史细节。柏林工业大学技术史教授沃尔夫冈·柯尼希（Wolfgang König）著有一本关于威廉二世的专著来梳理一些相关的细节。威廉二世为德国工业技术的发展开辟了重要的空间，这一点无可争议，但是作为一个痴迷技术的权力者、决策者，他的局限性也值得好好反思。柯尼希这样总结到：威廉二世感兴趣的首先是那些技术上的奇迹；他的兴趣植根于个人的生活领域，深受自己身边可信赖的人物的影响，决策上看不出明显的政治上的一贯性路线；技术对他来说是维护和保护普鲁士传统的一个重要因素。他对技术的热衷和他的技术思维“不符合技术发展的特点。它忽略了技术的发展并非建立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大发明之上，而是经由无数小型改进累积而成。它忽略了技术创新的前提在于实际应用中获得的经验必须能够回流到技术发展中——简单地说，技术发展需要时间。它忽略了，最大的和最快的并非最有经济效益的；它也忽略了，技术身上体现出的总是各种彼此竞争的目标达成的某种妥协。可以用一句简单的话来表述：威廉二世只是部分地理解了技术的复杂性和技术的系统特征；他拥有技术知识，但是没有技术理性。”（第267页）他的技术政策的决定植根于个人的经验和偏好。他也不理解个人与皇室机构之间的区别，在他对统治的理解中，他一个人代表国家在上帝面前负全部的责任。国家的政治和个人的行为完全同一。议会中的保守派对他的计划进行否决，则被他理解为对他个人的攻击。他也试图把自己的艺术品位当成艺术政策的标准。他个人有丰富的技术方面的知识、非常好的记忆，尤其在他钟爱的海军舰船领域，让许多科学家、工程师吃惊，他和一些顶尖级的工程师保持非常密切的私人关系，并且虚心向他们请教。他坚持优先发展技术类高等院校，但是对大学里的技术基础研究的支持则犹豫再三。

柯尼希认为，对威廉二世很难作一言以蔽之的评价。他容易迷失在细节当中，不懂得达成妥协，与政府成员的沟通也不充分。他是一个有影响的政治决策人物，但是他不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家。他本人对科学技术的热衷和狂热造客观地导致了市民社会的解放，有利于科学、技术和工业成功地融入社会生活之中。他让整个德国认识到，德国经济的提升只能建立在高度发达的技术和科学之上。威廉二世对技术和工业发展的贡献开启了“现代化”的德国之路，但是他在政治上的无能造成的德国的命运则尽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