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驻足岷县记

贾平凹驻足岷县记

张润平

冷天已到，暖阳依旧，似有什么喜庆似的，在岷县最高寒的闾井地区，也不觉得冻寒。2010年11月6日上午快11点了，文化局王继忠局长来电话，说某某领导有安排，贾平凹来岷县，要我陪同接迎。我当时正与中国社科院的一位老师深入闾井古城附近开展社会调查。继忠局长说，他还在北京出差，具体事宜要我联系县武装部黄部长。黄部长说贾平凹到岷县，可能就到下午4点以后了。这样也不影响我们的调查进度。我于下午5点刚进家门，黄部长电话来了，“贾平凹已经从梅川过来了，我们去入城的三角路口迎接”。

刚进城的三角路口。不久，一辆兰州军区越野车、一辆黑色轿车就到了。我们前面带路，直奔县招待所。县委办接待。

大家互相寒暄几句，稍事休息，入座齐备，黄部长首先介绍了我们陪同人员身份，又介绍了军区司令和政委，军区司令介绍了他们一行各成员身份，就闲聊起了岷县的饮食以及历史，边吃边聊，气氛很是惬意。开始敬酒。首先是黄部长给大家敬酒，接着是县委办王得臣主任等敬酒。过了会儿，贾平凹及其同行成员分别回敬酒。为了让贾平凹老师给岷县有个好的印象，我长话短说，用了几分钟时间述说了岷县悠久而辉煌的历史，突出介绍岷县在中国历史的各个时段中最为重大的事件和事迹，并与陕西的文明历史做了简要比较，特别介绍了明代岷州大崇教寺后法王对中国西部的治理所起的重大作用，和民国时期岷县对中国革命的特殊贡献。接着大家又闲聊，贾平凹老师和军区司令也询问了几个问题。我还见缝插针地把享誉省内外的“岷县文学现象”、《岷州文学》的影响做了介绍。总之，贾平凹老师听得多，说得少，言淡得很。大约两个过点小时就结束了。回到家里，我想，这么伟大的作家随意得很，平和得很，看起来也普通得很，个儿不高，略有点胖，腮帮富态，单眼皮，厚嘴唇，一边倒的头型，外穿一件浅灰色的呢子大衣，目光无贼，朴拙沉静，十分憨态，自然天成。什么是大家？我觉得这就是大家。当晚9点过了，黄部长来电话，说让找个有特色的百年老民居，贾老师要看看，安排一顿最普通的农家饭，中午饭在农家吃，并要我明早8点来武装部，陪同贾老师吃早点。岷县的民居，我是有过专门调查的，当时就确定清水乡清水村，那里有两处百年民居，很有特色，曾经做过红军大学。

第二日早，我让包容冰把《岷州文学》的创刊号、发有贾平凹作品的那一期、还有今年的任何一期，共3本赠送贾老师。顺便带上贾平凹先生创办的《美文》杂志的创刊号。那是我当年从杂志社邮购的，季刊，共4期，贾老师看到后非常高兴，给我们大家述说起了关于封面设计的往事。当即在扉页题词：“此为美文创刊号，岷县张润平先生藏。见之甚喜，特留签。平凹2010、11、7”包容冰早已到武装部院中等候。我们吃过早点，正欲出行，我把包容冰介绍给贾平凹老师，赠阅《岷州文学》，贾先生翻看着，口中连说“不错”“不错”，并题词“祝岷州文学影响越来越大。”我、包容冰与贾平凹老师合影，就出发乘车上二郎山了。

一行三辆车。我乘黄部长的车在前面带路，从二中背面新修成的山道上去，拐了几个不多也不高的弯道就到山顶了。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没用几分钟时间，贾老师就已经鸟瞰起岷县城全景了。我适时介绍了县城的人文景观分布情况，正在建设的火车站位置、规模以及与兰州、重庆的行程时间，还有即将要开工的“兰海高速大通道”的情况，展望了岷县美好的未来。贾老师仔细查看了鲁大昌当年深挖的防御工事，参观了开颜阁，就返回到了山顶。

二郎山下来，又去参观鲁公馆遗址。鲁公馆遗址在县委大院内，有假山、竹园、议事厅、回廊、林园、起居办公室。办公室，当地人都叫“蝴蝶儿楼”，现由县人大常委会占据办公。看结束后，又去博物馆，对唐寅的山水画和何绍基的书法特别看得细致认真，对个别喜欢的字还拍摄了照片。

已快上午11点了，就直奔清水乡清水村。在这个村，百年左右的老民居是比较多的。先去姓何的那一家，结果主人不在，就又去了姓徐的另一家，主人名叫徐芳慈。这家无楼，仅是五间大开间五檩四瓦房，已有一百二十多年，人还居住着，传统的木质地板，间架大，顶棚高，间隔全部是屏风式的雕花窗棂，也还有黑漆书写的书法，家中还有宝眷多部。贾先生对于这些，看得相当仔细，并且拍摄了照片。贾老师门里出来后，问我什么叫“五檩四”？我说当地人，把房子的几架，用五道檩，搭四排椽，把这种架构的房子，简称就叫做“五檩四”。没走几步，又顺脚踏进一家百年的老房，看了这一家累起来的岷县著名中药材——当归，还有黄芪，特别对厨房的设置看得很是仔细，还揭开了冒有热气的锅盖，看里面煮的是什么。全是土豆，非常碎小，也有烂的。我知道，那是给猪煮的饲料。用土豆做饲料，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把猪追得膘肥体壮。当地人喂年猪，都采用这一方法。

民居看结束后，就去何道海家，看翻砂铜铝铸造工艺。院内满是各种器物的模具。模具是用绵砂、黄土、木炭屑沫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制作而成，每一件作品都是唯一的。全部工艺都是纯粹手工完成。这些了解清楚，就在何道海家休息，等待他们的家常便饭——酸菜洋芋一锅面。大家吃得很香，贾先生吃了两碗。临出来时，与何道海夫妇合了影，并给何道海说：“你们家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回城后，已快14点了，他们一行再没有停留，就前往漳县考察去了。贾平凹先生驻足岷县，前后不足19个小时，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给我们杰出的作家智慧之脑中留下什么印象？多少印象？我作为陪同人员，希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并且要恰到其时的介绍岷县的人文情况，力争给贾先生一个立体的活态的岷县人文印象，也不辜负县上领导的安排。然而，我做到了吗？这只有贾平凹先生自己知道。

对于贾平凹先生的作品，我是非常敬重的。这不是盲目崇拜，而是有长期的阅读和思考作基础的。他的许多作品我都有，他最受诟病的《废都》，我却认为是最为伟大的作品。面对《废都》，他不仅是一个现实主义者，而且是一个批判现实主义者。在《废都》中，批判精神是相当强烈的。然而更多的读者，却没有认识到这一可贵处，他们只看到的是作品中的荒淫无聊的一面。这是很可悲的。是的，作品书写的是一个千年古都所在地的都市中无数个荒淫无聊的生活细节。然而，小说是要靠细节来说话的，要靠细节来完成自己的使命。要反应一个“废都”的特质，就必须得通过这种无数的荒淫无聊的细节来完成。听说有位读者曾当面质问贾平凹先生是个流氓作家。贾先生当时哑然无语。如果这是真的，我觉得贾先生无语是对的，而且也只能如此。什么样的读者就有什么样的思想和眼光。这是正常的。尤其面对伟大的作品，其内涵是非常丰富的，也是非常深邃的，不是随便的思想和眼光就能理解和看透的。《废都》完成于1993年上半年，那时的中国社会可以说还是比较淳朴的，其荒淫无聊的程度远远没有近些年来的深广和普及，“此地人傻钱多速来”一份不经意的电文，已经成为最能代表中国二十一世纪特色的经典语言了。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觉得贾平凹先生更加具有先知先觉之明。

文学鬼才驻足岷县，是岷县的荣幸，我能作陪，也是我个人的荣幸。亘古岷州，文脉灿烂，如绵绵洮河养育岷州儿女一样，养育了精彩纷呈的洮河文明。我们期待贾平凹先生对岷州精妙绝伦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