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思汗高原遗裔的几次“跨越”(五尺道述古27)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06-05 14:44:11 / 个人分类:五尺道述古

 

成吉思汗的遗裔从草原到高原,从战士到渔夫到泥水匠再到农民,经历了几次跨越式飞跃。

第一次跨越是跨革囊,金沙江跨革囊强渡,摆平大理国。“革囊”是那次著名军事行动和那段历史的关键词。

第二次跨越是跨犀牛皮,以一个传说作为象征:蒙古族落籍云南后,在茫然无路时,受神人指点跨犀牛皮进入杞麓湖,学会打渔;

第三次跨越,从马背跨到牛背,从游牧的毡房跨到定居的农舍,学会了农业和盖房子做木匠这类手工业。

 

从马背跨到牛背的蒙古族后代。1980

 

打渔、盖房和种田,本非蒙古族之所长。这些来自大漠外的骑兵和牧女,是怎样学会在南方的土地上谋生的呢?

   元亡后,数以万计的蒙古军溃散了,牧女和她们相依为命的“骑士”命运如何?似乎再难有更具体的史料。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而几乎所有兴亡史,都很少述及百姓。

   400多年后的一天,在通海县杞麓湖畔下渔村的后山上,一群衣冠褴褛的赵姓男人和女人,面北叩头,怆然立下这样一块石碑,上刻:

 

   吾家系蒙古籍,自蒙古入滇,居河西下渔村住,世远年久矣!门户凋残,饥馑有星流之感,人烟寥落,忧劳若鸿雁之悲。遐思明清两朝所故之人丁,不计其数,兹略存神主六十八个,奈室如悬磐,俱无供主之处;将吾主东倒西斜,每触目而伤心……[1]

 

这一天,是道光二十年(1840年)四月初四日,碑为《明清故赵氏门中历代先远昭穆考妣神主之墓》墓志。

 

 

   19802月,我寻碑初访下渔村(现已改称下村)。当年“门户凋残”的赵氏门中,现在已是宅院重重、儿孙满堂了。老爷爷老奶奶安详地坐在镶有雕花格子门的堂屋里,给膝边那些赶寒假作业赶累了的孙儿孙女们摆古,讲一些书上没有的故事——

 

   你们的老祖祖是骑着战马来到云南的。好多人舍不得老家,不肯来,就拿绳子拴了让马带着走。路太远,后来他们都习惯了把手背着走路,连死了也是把手背朝后。

   那年兵败了,杀鞑子,只有77马逃脱。他们逃到通海的这个海子(杞麓湖)边,被大水挡住,后面追兵快到。活不成啦,他们想。正在这个时候,水面上升起一座金桥,等他们跑过去,桥又不见了。这7个人就在海子这边住下来了。他们改名换姓,用旃、期、华、奎、卢、赵、王做姓氏,传下了后代。

   躲是躲过了追兵,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水边,咋个过日子呢?有一天,我们的老祖正看着海子发愁,水面上突然漂来了一张犀牛皮,上面站着一个老倌。老倌引他们站上犀牛皮,然后漂到湖中心,指给他们看一条大鱼驮着的金色寺庙。回到岸上,我们的老祖醒悟道:“老仙家给我们看‘鱼抬寺’,是让我们明白‘鱼抬食’呀!”于是,他们学会了在海子里找生活,捕鱼捉虾,拿去换米。俗话说:“鱼不去,米不来”,就是这个楔子。我们的老祖骑着马来,找不着吃的;骑了犀牛皮,变成渔夫,就找到吃的啦。所以,过去我们村就叫下渔村。为了感谢那位站犀牛皮的老仙家,让后代牢牢记住这个话,你看我们蒙古族的小囡囡,帽子上都要镶一块“鱼抬寺”呢!

                         讲述:兴蒙乡赵青松、旃学良、王绍章、奎家德等蒙古族老人

                                                             记录:邓启耀,1980

 

老奶奶指给我看紧挨她坐的几个小囡,每人的帽上果然都镶有一块游鱼抬拥金寺的金属圆饰,中间的神像依稀像个老人,或许便是传说中指点迷津的老仙家吧。

 

521:蒙古族小孩帽上,供奉着指引他们的祖先渡过难关的仙人。1994

 

   “哪阵子我们学会种田打谷子(指稻谷)呢?这恐怕还得从放牛娃阿扎拉说起……”

   一说起阿扎拉,老奶奶的话就多了,小娃娃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冒出许多。蒙古族女神阿扎拉的传说,在兴蒙乡流传很广,你可以在不同人那里听到关于她的不同系列的故事,但最多还是降龙治水的。“阿扎拉”在通海蒙古语中意为“勤劳”或“勇敢”,在北方蒙古语中则有“劳作”、“毛发蓬松的大法师”等含义。她原是个放牛娃,得道后随身带的牛鞭和葫芦成了降龙法宝。通海这地方,水多龙多,龙占了坝子,人只能在山上种苦荞。后来阿扎拉和吕洞宾、铁拐李一起,在杞麓湖边戳了个落水洞,把多余的水“落”到南海去,露出黑油油的土地。当地百姓纷纷跑下山来,插上草标,开沟垒埂造田,不用再拿鱼换米、打短工度日了。阿扎拉又用牛鞭降服了许多龙,把它们带到山上,放在缺水的地方,让穷山沟里有许多“龙潭”,好开田放水。由于她能降龙治水,本地蒙古族曾在河西大村的后山上为她建了一座庙,叫“阿扎拉卡卓玛日”,意为“阿扎拉蒙古女神庙”。她的塑像是赤着脚的,身穿蒙古族妇女服装,一手拿牛鞭,一手拿着装有龙的葫芦,背上背个箩筐,脚下踏条游龙。遇天旱无雨,当地蒙古族即前往求雨;其他有的民族要求雨,据说还得通过蒙古族,否则不灵。

   民间传说往往是历史的补白或折射。如果说,“鱼抬寺”的传说通过从马背到犀牛背(皮)的过渡,暗示了通海蒙古族从游牧征战到定居捕鱼的第一次文化适应,那么,“阿扎拉”的传说,则更明确地把“牧女”从马背上拉到了牛背上,这第二次文化适应的象征物——牛鞭,一直与水(龙为水物)、与水田稻作文化密切相关。这对于一个南迁的北方游牧民族来说意义十分重大。更有意味的是,人们把这一文化转型的象征赋予一位女性,这大约也反映了阳刚的征战型文化英雄向阴柔的耕织型文化英雄的一种过渡吧?

事实也确是这样。落籍在通海的蒙古族,先是靠打渔站住了脚。后来,湖水渐渐退去,蒙古族祖辈经过许多代的努力,才把秧草沼泽辟为水田。据下村一块光绪年间下的碑(《以垂永久》碑)载,直到100多年前,蒙古族围湖造田的劳动仍未停止。全村合力,平均一年也只造得一亩。兴蒙乡的数千亩良田,不知浇灌进蒙古族人民的多少汗水!而这其间的绝大部分,当然是那把一生主要精力都投在田里的蒙古族女人所付出的。

 



[1]《明清故赵氏门中历代先远昭穆考妣神主之墓》石碑,道光二十年立,现存兴蒙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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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秀空间 引用 删除 杨秀   /   2010-06-07 20:11:06
图5-21,那小孩的表情太可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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