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落木，一代萧萧

无边落木，一代萧萧

   美国的嚎叫派诗歌头号代表人物金斯伯格有一句最有代表性的诗句：“我看到一代精英充满饥渴歇斯底里赤裸裸的思想被毁灭……”

近一段时间，我头脑中一直盘旋着这个问题，历史会怎样评价我们这一代人？想到这个问题，同时也就时时想起金斯伯格这句诗来。

   到日本留学一段时间后，我才意识到，我们的大学时代很特殊，连空气里漂浮的都是一种特殊的空气。我是1979年上大学的,那年16岁刚出头。那时候，南边的一群青年人办过一份杂志叫《崛起的一代》，还有二十几所大学的学生联合办的一份文学刊物，起名叫《这一代》（这刊物因为在那个时代激进了点儿，大概只出过一期就夭折了）。还有几个文学青年办过一份《一代》的同人诗刊，油印的几十页。此外称为“一代”的我所未见的怕还所在多有。在那个时代，不同地方的青年人突然都对“一代”这个词发生兴趣，其实绝非偶然。说来那时的大学里，就是有一种很特殊的气氛。一来铁屋子刚刚打开窗户，黑暗渐退，每天好象都能看到新东西。二来重整河山待后生，国家百废待兴之机，许多人都感到肩上压着点儿什么。前一段有人把77、78、79这三届大学生合称为“新三届”。这三届学生确实有许多共同的东西。想想后来遍被华林的变革之气，这三届大学生最早呼吸浸染，要创造一个更好的社会秩序，要在这创造中完成自己，在那时这样对自己对世界都有一份期许的，说来绝不在少数。

20年过去了，不妨问一问我们自己，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们？

我们这一代出了一批二流三流的翻译家，他们把美国和欧洲的各种思想传播到了国内，到今天便一个个做大学者科。还有人借一二泊来品和本土的文化粗做嫁接，今天便做大思想家科。但冷静想一想，其实我们这一代并没有创造出一套自己的哲学或思想。这正是到今天有很多思想先锐仍在把诸如后现代主义这样欧美学院几个教授圈里的套话奉为经典的原因所在。我们这一代更没有完成一份人文精神的构筑，所以今天只能以精神的流浪是现代人必然的命运这样的托词自我解嘲。我们即没有五四一代个人的文化破坏与创造的大魄力，又没有五四后一代人的团队组织精神。正因如此，面临90年代中国社会的政治、经济的变化，这一代才如此茫然失措，少有坚守。正因如此，在大转向的时代激流中，这一代濯缨濯足与世浮沉，蓦然回首，灰茫茫里已经很难看到自己的颜色。

“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太阳升起，太阳落下，急归所出之所。江河皆向海里流，海却不满。江河从那里来，又流向那里去。”

我想起海明威在一部小说前引用过的这一段话。在转换的季节里，我们这一代是否已是无尽的萧萧落木？经历不尽岁月的淘洗，我们这一代是否正实质性的退出历史舞台？也许和二十年前自我期许的恰相反对，我们将会永远是灰色的一代。也许……

    “我看到一代精英充满饥渴歇斯底里赤裸裸的思想被毁灭……”，在我耳边，金斯伯格嚎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