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握着我手的温暖似乎还在,婆婆挽留的笑容也似乎就在眼前,我却已经坐在北京的家中。走了一圈,从北京到济南到菏泽到微山又回到北京。开始时,离年越来越近,到后来,年跑得越来越远。传说里年是一种怪兽,力大无穷,可以摧毁人世间珍视的一切,人们害怕它,躲避它,驱赶它……年走了,被鞭炮火光红颜色吓走了,可它还来,到第二年的同一个时间。年不过是时间的隐喻,哪一个人能拥有比时间更大的伟力呢?对这个外来的霸道的侵犯者,除了害怕、躲避、驱赶还有什么办法呢?
年节期间,一个同学因在电视上看到我的专访而欣喜地打电话给我,他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这样瘦了,我和他是一年前见的面,但我知道他说这句话时头脑中还是我高中大学时的模样。接下来我问他的妻子如何,他的妻子也是我的同学,他们两人更是从小学一直到高中都在一个班里的同学。我以为当时她就在他不远处,他却告诉我他们已经离婚了。我一下了懵了。时间过滤着生命和情感,人生越来越像一个梦。
人生如梦,说的是人生无法把握的空幻的感觉。可是反过来说呢,梦如人生吗?以最近的经验,竟觉得梦比人生还丰富。
从来没有像最近一段时间如此频频做梦,不仅夜夜做,连午休时也做,做又往往不止一个,更有梦中做梦。在梦里见熟悉的人,也见不熟悉的人;去曾经去过的地方,也去从不曾去过的地方;开会,上课,考试,座谈,吃饭,散步,买菜,旅游,回忆,上天,入地,无所不梦。在梦里,最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发生,比如我见过一个人倒挂在树上酣然入眠,我推醒他,他却告诉我这样睡着无比舒服;我自己则钻过一次地洞,进入无边的寂静与黑暗之中,无论如何找不到出路,直到最后哭醒;也梦见过自己乘着云灯飞上天空,周围全是眨眼的星星,我问谁愿意跟我回家,结果很快我发现满身都是……在梦里,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参与者,偶尔也会旁观,像一个电影观众,看儿女情长,看刀光剑影……
昨天有一个朋友推荐一段视频看,那是一个女性脑科学家的演讲,她以自己中风的经历谈了活着时可以达到涅槃的境界,她说人的左脑和右脑是分开的,各管各的事情,左脑让人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右脑让人意识到自己归属于一个群体。她是左脑中风的,工作的右脑让她达到了安详美丽的世界。那么在梦里,哪个脑子在起作用啊,居然能够让昨天与前天重合,居然能够让昨天与明天撞碰。
许多梦记得,当然忘记的更多。已不记得谁说过,梦会影响人的心情。以我的经验,这句话是经验之谈,美丽的梦让我快乐,酸涩的梦让我忧伤,稀奇古怪的梦让我充满疑惑。不少时候我被梦弄得心神不宁,只好偷偷地祈求神灵:别再让我做梦吧。
祈求并没有太大的作用,梦继续做着,于是说梦,几乎成了每天早晨我必做的一项功课。我给老公描述每一个想得起来的情景和细节,尤其是那些与他有关的内容。直到今天早上,我对他说:“我的梦比我的人生更丰富。”他说:“你可以把梦记下来。”
“好的,我给它起名叫作梦之旅。”我答应着。
当然,嗨嗨,这只是在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