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之累

过年之累想到的

     王宪昭

     蛇年过年的气息，在日渐消停的爆竹声中慢慢远去了。

人已静，夜已深。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闪光雷的钝响，像垂死的人打了几个饱嗝，毫无生机。估计是几个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又想干事的富二代所干的勾当。一个人独坐在依然如旧的蜗居中，努力寻找着过年的感觉——这感觉很主观，很客观，也很简单。言而总之，总而言之，一个字“累”；二个字，“很累”；三个字懒得说了。据说很多人都有同感，主要是CCTV采访的几个受众说的，不知真假。只相信自己是一个不轻易说假话的人。

据说，“累”的最初写法是“纍”，好像是个会意字，上面像土块或者南瓜相积之形，下面的“糸”，表示“细丝”之物，用线把一些东西集中在一起，就有了“叠加”、“积累”的意思，后来汉代的刀笔小吏偷工减料就写作成“累”。而现在更多时候把“累”理解为“体力透支，心里不爽”。不知为什么，当今世界的人们有时走路不用腿了，吃饭光靠嘴了，屋内诸物越来越会积累了，生活应该比原始人舒服多了，但身心越来越累了。

“累”与当代各界人物大谈特谈的“幸福”沾边吗？应该沾点鸡毛蒜皮罢。一是，二者都是心理体验，再是，二者又往往都发生在一个独一无二主体身上。按精神正常的人的逻辑似乎本应该是“越累越不幸福。”那为什么社会上又常常出现宗教徒之类的受冻、挨饿、凿齿、拔发、裸体、炙肤等自得其乐的苦行呢？比如光标大侠甩开膀子吃饭店的剩菜残羹，咬紧牙关表演叼自行车之类，也真够这个慈善家掉肉的，事实上，却越来越发福，姑且叫做“幸福”吧。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然不可。问题是自己确确实实也有累的时候。一有“累”的感觉，孟子先生所谓的“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之类自欺欺人的劝世谎言也会充盈狭隘的大脑，有时竞撞击得大脑皮层隐隐作疼，甚至在灵魂深处恍恍惚惚发现内心世界的一个“小”来。转又一想，也罢，包括先圣在内的许多哲学家原本也不过是荷尔蒙过剩的神经质，诸如孟子，之所以有“不怕累”的豪言壮语，三分天注定，七分是他娘当年三次剪织布机时吓的，这“恐惧症”与当今的“抑郁症”、“自闭症”、乱点鞭炮的“多动症”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同的是，恐惧有时是一种重视自我相对积极的生存态度。

由此看来，“累”并不是简单的“费心劳神”这类负能量的代名词。我们应该坚信，哲学家也有说话正确的时候。用老马的话说，就是看问题要一分为二，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做事情不能像直肠子叫驴直转圈不拐弯，而应该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最好能跳跃式前进螺旋式上升，做一个小陀螺或小骆驼。在此，可以放心地说，“累”有时也很给力，很正能量，很不二。甚至还要坚信：“累”除了调动人的身体或精神的内在潜能之外，还能产生一些张悟本的二斤绿豆达不到的治疗作用。例如，过年时，年迈的父母的操劳之累，可以弥补长期思念儿女的空虚，不仅如此，还会在内心深处生发出“老骥伏枥”的悲壮，而不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哀叹。只要你不是一个真的不孝子，就把年迈父母操劳的汗水深藏在感恩的眼泪中吧。爱一个人，首先要给他自由。这就是老二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从人生哲学讲，“累”还可以博得某些好的“名声”。所谓的“名声”与人的生存体验甚至“命运”等是有联系的。虽然决定人的命运的情况很多，如老天爷从天上扔下一块燃烧的陨石落到谁头上谁倒霉，奶奶的空气里含氮量又没法停止呼吸之类，都是个体的人现在条件下不好办的事，不差钱也不行。但是其他三大因素则是可以“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这就是不按姓氏笔画而按重要程度排列的：（1）人的自身，包括健康、品质、气质、汹涌澎湃的内心世界等；（2）人的占有物，包括像爱爱那样很多的窝窝，卿卿那样很多不知真假的爱爱，表哥那样很多很多的计时器，等；（3）人在别人眼中的样子，如别人怎么看你，说你，评价你，这里又可以分为地位、名誉、名声等。其实决定人的幸福或命运的东西最主要的就是上面的三项，最关键的是第一项，最不值钱的就是第三项，因为一旦身体难承命运之重，就是坐龙床，伴美玉，捧着个金碗又奈何？第三项有时不仅不能带来幸福感，甚至还会使本来就汹涌澎湃的内心世界变得更加澎湃汹涌。如果一个人一辈子都把上面的顺序弄颠倒，那才叫真累。那俺服了you！

哈哈！生活本来不是难得糊涂，而是不糊涂也得糊涂。再回到“累”上来吧。累不累，想想万恶的旧社会，教科书上常常把“累”的概念换为“勤劳”，这样“勤劳”、“勇敢”就成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听说电视台大年初一到大街上采访扫大街的清道夫，并啧啧赞曰“大爷，您真勤劳！”记者刚走出几步，老头子吐了一口唾沫：“呸！勤劳你奶奶的个嘴，今天不干活，你养活我的老婆啊？”也是，有的人“累”是苦于活命，有的人“累”是忙于养生；有的人“累”是纯属跟风。当一个人真正把“累”当做一种乐此不疲的“兴趣”时，我敢说，这一定是一个有时形而上、有时形而下、有时与蝶共舞、有时与鱼同乐的纯粹的人——“好人”。

早在不争气的宋代，一个姓欧阳的先生曾断言“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忘身”。不独有偶，外国人也似乎明白这个道理，17世纪的英国一个叫做弥尔顿的诗人在《卢西达斯》中吟道：“清醒的头脑鄙视欢愉，召唤你去过辛劳艰苦的日子。”哈哈，古人们应该不会串通一气去骗人吧！

这样，“累”就是一个不好不坏不男不女的中性词了，与幸福既有关又无关。它使我突然想起了哲人亚里士多德说的一句话：“一个理性的人一生寻找的不是快乐，也不是幸福，只是没有痛苦。”这样的话，岩松同志说的“我痛并快乐着”，怎么显得那么超人呢？

                                草于挖洞不深素食斋

                                   2013.0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