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烈士,被冷落的烈士墓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3-05-15 17:48:52 / 个人分类:个人日记

被遗忘的烈士,被冷落的烈士墓
      如果可以,下一个纪念日,或者清明,离开电脑,走出家门,怀一颗赤诚之心,去烈士陵园里缅怀一下革命先烈吧……
                                                                                           记于2013年4月24日 

       今天4月24号,已过了20天,可每次整理清明节调查报告时都会想起这件事。我总觉得欠他们一些东西,哪怕仅仅是一篇出于道义而留下的记叙,或者发自内心的一些认同和支持,或者仅仅是一点倾听和理解,虽然,他们或许并不在意,也并不需要。
       2013年4月4日,又是一年清明节。23年来,清明于我的意义,可能就只是二十四节气之一,顶多是一个节日,尤其是2008年被定为法定假日之后,我对它的盼望最根本的可能就是三天的假期。除了插柳、踏青和从未参加过的扫墓之外,放风筝、荡秋千、蹴鞠……这些民俗活动貌似离我都太遥远了,我只知道,在这样一个节日里,有桃红柳绿,有莺歌燕舞,有勃勃生机,然后,夏天马上接踵而至。而今年,因为毕业论文的缘故,我开始关注清明,将其作为一个传统民俗节日,很仔细很认真的关注。当我深解其味的时候,我才知道它自周代延续2500多年的生命力所在,张勃老师的《清明》,把这个充满人文色彩的传统节日描述得很浪漫,事实也是如此,生死并置,慎终追远是生命意识的注脚,焚烧祭扫是孝悌伦常的诠释,在这样一个节日,生者与逝者跨越精神虚构中的阴阳两界得以沟通交流,深锁闺阁整个冬天的人们走出家门,活动活动手脚,放松放松心情,秋千架上演绎出romantic的故事,蹴鞠场踢出了中国足球的古老……不过今天,我以为只有90后才疏远了的古老清明,原来在石河子也已经更多的失却了其原初文化丰富多彩的内涵(当然,与任何传统一样,这是一个伤感而不得不面对的必然趋势),基本只剩下了维系血缘伦常的扫墓,不过还好,还有扫墓,或许只此一个活动,便可将清明永远传承和延续下去,虽然形式上越来越趋于现代化,除却清明这个名字,以及那个已并不为很多人熟知的传说,不会再有太多古老和传统的记忆
       清明当天的调查地点定在石河子南山陵园,是为了了解石河子人民清明扫墓的形态。一人前行,没有调查经验,脸皮还没练的够厚,加上自小到大潜意识中对坟墓等带有丧葬色彩的事物的惧怕,这一切五味杂陈的调查就在这种忐忑之中拉开帷幕。初次来南山陵园,布局等皆不熟悉,下车只看到满目的坟墓,确切的说,是新式公墓,惧怕心理已经减少了许多。路上一直在想,别人都在上坟烧纸,我一个外人站那里看个不停,还有可能拍照、录音,是不是不合时宜?是不是脑子有病啊?锁定最近的墓区,硬着头皮就上了,跟着扫墓人群,穿梭于各个墓地之间,看别人整个扫墓过程是怎样进行的。在各种顺利与不顺利中窥了三四个案例,偷拍了一些照片,不知不觉已近12:00了。突然,一片破旧凌乱的墓地闯入眼中,尚未发芽的枯草,倒在地上的墓碑,随处丢下的垃圾,被燃烧过的酒瓶,迁墓后留下的未填平的坑穴,与整洁干净的新式公墓,甚至仅与旁边整齐的传统土葬相比,都显得好生凄凉!如若不是每个墓碑上都有用红漆刷出的“烈士”字样,以及烈士后人的介绍,不熟知墓园历史的人应该看不出来这是烈士陵园,也丝毫看不出来这些都是埋葬着为国捐躯或因公牺牲的革命先烈!墓身上小石子摆放而成的五角星和“革命烈士×××”依旧带有六七十年代的影子,可仅仅是带有烈士墓的影子而已,那些记忆呢?却早已在历史的起起落落中归于沉寂。
       这个历史上的老烈士陵园里共葬有18个烈士,已有几个墓迁至旁边的思安园或他处,除了少有的几个墓年年都被后人祭拜之外,其余的已经因种种原因而无人看望。过去,因为是烈士陵园,每年清明节都会有学生被集体组织前来为他们扫墓,现今,南山陵园旁边的新烈士陵园修成之后,除了烈士后人,这个老烈士陵园已经很少被人们因追忆革命先烈而前来拜望了,而在新修的烈士陵园里,也没有他们的位置,没有他们的位置……
      据先生介绍,他们的父亲1967年 死于石河子著名的事件,当年他才一岁,妹妹还在母亲腹中,父亲的事迹是后来他们在别人的反复讲说中知道的。1967年,在我们的历史中也算一个比较重要而难忘的记忆,“文革”宣告了一个疯狂而病态的年代的到来,而血腥的武斗,据说是从西北边陲的一个小城——石河子开始的。蒋先生说“一。二六”事件你知道吗?我摇头,他给我提示“就是现在的棉纺厂那里”,我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很惭愧对于那段历史我的太过陌生(《打响“文革”第一枪——石河子“一。二六”事件》,09年的时候,贺卫方老师被发配我校,他写的有关丁盛的文章好像引起了对这件事情的挖掘,一部分一直被遮遮掩掩的历史浮出了水面),只是在太多“伤痕”文学中“目睹”过那些场面的血腥、野蛮与暴力,以及人性的丑陋、变态以及罪恶……只是隐隐约约记得原来的院长现在的书记MR李给我们讲过他记忆中六七十年代的石河子,应该就是1967年吧,那时全国第一个红卫兵组织——星火(貌似没有查到,此处尚未考证),在石河子诞生,后来,当然发生过很多惊悚的事,比如最激烈的这场武斗,老师说那时现在的大旺角所在的地方就是现场,到最后他们看到墙上布满了枪眼儿。蒋先生说当年他们的父亲是为了保卫“武器库”牺牲的,“说是被乱枪射死,谁知道呢?”“后来一会儿说‘左’一会儿说‘右’的,‘左’‘右’我们也搞不懂,只是我们的父亲在二十多岁时就牺牲了,他就是烈士……”有些哀婉中,可以听出他对于父亲当年烈士身份的自豪感和历史质疑的不满。他反复提醒我“武器库,就是现在棉纺厂的位置”,我很抱歉一直以外地人的身份表示不懂并请他详谈。他说“和他父亲一起牺牲的一共有十二个人,都葬在这里”他将旁边的两排墓碑指给我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过去,那些墓碑和他父亲的一样陈旧,一律都是长方体形状,水泥糊体。只是,有些墓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被清扫祭拜过了,坟墓旁边的枯草有着去年茂盛过的样子。“这些坟墓都是当时国家出资修建的,你看看上面,小石子摆放而成“革命烈士×××之墓”,这花纹,是铜钱的形状,这墓在当时平民百姓是修不起的!不过水泥已经开裂了,前段时间想修补一下的,没有弄,过段时间要来弄一弄”。蒋先生又给我指了另外几座墓,“你数数,这里共有十八个墓,除了这十二个是67年的,其他的都是后来因公牺牲的,刚才那个江先生他父亲死于七几年的洪水抢险中,不过有些已迁走了,刚开始我们都不同意迁的,在那边(思安园区),有一个牺牲时才18岁,是个小战士,在军营里牺牲的,他亲人不在这边,好像在南疆,最近来协商把他迁走了。我们是不会同意迁的。”我询问为什么时他说“我们只求老人入土为安,都几十年了,再动吗?他们(南山陵园管理者)说让我们迁这些墓的理由是‘不好看,影响环境’,前几年还有专人管理,这几年也没人管了,你说你把这里修修好好管理一下他能不好看吗?”“你看这墓这么大地方,他们让迁到那里,这边风水好,能卖高价,他们就是想‘以墓卖墓’,挣钱是他们的唯一目的……”“如果国家要搞什么建设工程,我们一定会很积极,怎么样都行,现在他们就是想‘以墓卖墓’,我们坚决不会同意;他们还说我们是嫌给的钱少,说不同意要直接用推土机推掉,他敢推推试试!”后面这几句话出自蒋先生的妹妹,一个46岁的柔弱的女人之口,这是属于弱势群体的她为捍卫逝者和生者尊严应对强势时不屈不挠的态度,女性们总是这样令人敬佩,虽然娇弱是她们的代名词,虽然有时候她们确实目光短浅,小家子气,但是在捍卫家庭方面,却总能表现出莫大的勇气和智慧,让男人们都为之震撼!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能用金钱衡量的,譬如亲情、友情、爱情等一切真诚的感情和善良、诚实、正直等所有美好的品质,我们不能怀疑平头百姓在国之大事面前的深明大义,可以听得出来,他们出身于烈士之家(爷爷、父亲、姑姑、姑父等),根红苗正的他们为此感到无比的荣耀和骄傲,那是几十年的艰辛中笼罩在他们头上支撑着他们前行的精神光环,又怎么会为区区蝇头小利轻易丢弃,败坏先人和自己的尊严呢?莫多言,老百姓心中,情谊总会比其他东西更实在些的,所以请不要轻易用物质来衡量他们高贵的感情。

     蒋先生说那边有个新修建的烈士陵园,据说里面修得很好,都是汉白玉的大理石。我问为什么这些烈士的墓不被迁到那个新陵园而只是那边(思安园)呢?这似乎也是他的一个痛,他说“那里面的是后来的陈玉新他们,这些老一辈的已经不被承认了。”我很诧异的追问为什么,他说“换了新领导,都是年轻人,过去的事情他们已经不知道了,就不承认了。”这是他的理解,我不知道是否可靠,若是的话不免让人觉得好笑,历史就在那里,不变不移,如若因为新人的忘却而不停的刷新,到最后我们会剩下什么呢?什么也没有了。——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后来,蒋女士又给我讲了很多:她去杭州看他们70多岁的姑姑和已逝的烈士姑父,讲了那边陵园的建设,对那些早期牺牲的烈士的安置;她在四川参观的烈士陵园……她羡慕那里对待历史的态度,对待亡人的敬意,也可见她们对石河子这里做法的不满,可是他们无从诉说。“左左右右”,从大力提倡到如今的备受冷落,虽然历史就在那里不曾改变,但起起落落中早已消弭了那些不该被忘却的记忆。如今,他们已不追求他们父亲是否还有“老烈士”的身份和荣耀,也不寄希望于迁到那个新的烈士陵园,他们已经太累了,只求“老人入土为安,不要再动就好。”可就这个愿望,在政府和企业牵头的以营利为目的改革中尚不知能否实现,他们能做的就是联合其他烈士后人协商一致,建立联盟来对抗。不过,由于种种原因,他们的同盟者越来越少了,他久久不曾离去的原因,一为陪伴父亲,或许还在等着什么,只是一上午,来这个老烈士陵园扫墓的除了他,就是匆匆从外地赶来又匆匆离去的江先生一家,江先生表示“几十年了,这里已相当于家里的祖坟,坚决不同意迁墓”,使他们彼此都找到了同盟,和那苦苦坚持中的些许欣慰。
   

这些柔嫩的黄花,穿透冻土,顶开顽石,含蓄绽放,给了我诸多感动。满陵园都是这样的花,也只有这一种,平日里,就是它们在那里陪着那些孤独的烈士墓……

这就是60年代烈士墓的样子,墓中的他肯定不知道:在他牺牲后,他的妻子承受不住打击疯掉了,也肯定不知道她和三个年幼的孩子是怎样在风雨中茁壮成长的;他还不知道,四十多年间,他的意外身亡带给了他们怎样的荣耀和怎样的伤痛……

查找了一些“一。二六”事件的资料,不懂政治,也没有搞明白武斗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是非非无定论,最大的悲剧莫过于那个疯狂而盲动的年代。如果按照余未广教授基本属实的描述,或许蒋先生之父就是那些被误杀的自己人,但是这个“12”数目上好像又不太对,但从宽泛意义上来讲,“烈士”身份的认定应该是毋庸置疑的,至于后来起起落落的一切,也大都与时代挂钩吧。但我觉得让人悲哀的是我们对于历史的缺乏反思和审视,以及对于生命的漠然。红歌高唱中饱含了对于红色年代激情满怀的追忆,也掩盖了我们实质上对于烈士们的淡漠和忘却,那个十年里,太多无辜的魂灵死于非命,他们来不及挣扎呻吟就归于沉寂。“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他们的死应该留给我们一些什么,除了悲悯和同情,在遗忘与想起之间,血的教训是应该有些警示意义的。可事实上,没有人记得他们,没有人思考他们的死亡背后说明了什么,然后他们死就死了,死就死了,剩下一个突然的死亡事件和几天后就淡出视野的空白,像只追求时效性的新闻尤其是八卦新闻,总易成为明日黄花。其实,不应该至少是个H7N9式的新闻吗?,它存在,你就不敢吃肉,它走了,你或许还对肉产生恐惧!其次,我们对于那个年代的历史似乎总还是遮遮掩掩的,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好奇心重的和好奇心不重的,前者抱着“与我无关”的态度,不关注,所以历史真相深埋,我们大多都是这种人,纵容着历史真实的消失;后者是勇敢的探索者,偏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他们凭借着捕风捉影的劲头儿,试图还原真相,但由于种种原因,这种建构出来的真相很多时候也难免失真。教科书上的尤多吧,正史是不容许被解构得失却其权威和严肃的,所以野史想必更真实可爱吧,——“礼失求诸野”。重庆的“文革”红小兵墓貌似做得还不错,至少它敢于呈现,敢于让人们记住那段耻辱史,然后“知耻而后勇”,可是我们这里,只想忘却,忘却,还是忘却……
    雅安又地震,又是那么多人员伤亡,救援还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这次与众不同的是在大爱面前,暴露了同样多的丑陋,无奈、无语、悲哀……都不足以表达心情了。想到那些遇难的人,他们会被怎么安置呢?中国人向来“事死如事生”,上次新源地震,震感中仓皇出逃,那段时间谣言传说会有余震,事后有人说晚上要穿得衣冠整齐的睡觉,“要死也要体面的死去”,我们都笑了,可是在每个中国人心里,我们都会有这样的潜意识,要为死者保留最后的尊严,对亡魂保有足够的敬畏。可是,我们没有做到。
    类似的事件还有很多,有些烈士的境遇,或许还不如长眠于这些凌乱墓园里的。也有很多人在为烈士们奔走呼号,用他们自己微弱的肩膀,扛起一座座英雄的丰碑,难道这些都没有拷问到你的心灵吗,社会?中国,他们曾经可都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子民,抛洒了热血,舍弃了青春啊! 你,又给了他们什么?质疑?漠视?吝啬?羞辱?……
  http://news.qq.com/zt2012/chinaoneday/951.html
    http://news.luaninfo.com/2013/04/04/111703428023.html  
http://henan.sina.com.cn/news/s/2013-04-06/0900-61880.html
  

   
    补记:本来去陵园要调查的是清明扫墓习俗,这些占去了1/4时间的交流已算“节外生出的枝”,在观察烈士之后江先生一家所谓的“老坟老扫法”,之外的线索貌似也调动了我的好奇心,蒋先生见我有兴趣便给我做了详细介绍,后来他的哥哥和妹妹也表达了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他们看我挂着相机之类等,最初以为我是记者可能会写出什么之类的,我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表达了自己一个学生尚没有能力给他们帮上忙的歉意时,他们笑了笑,说“其实没什么,我们能畅快地说出来,有人倾听我们就很高兴了。”很感动于他们的善良,可是我能做的,除了祝福,又有什么呢?当我在生活的磨砺中不再激扬文字,渐渐丧失锋芒,由一个曾经尚有人文关怀的人逐渐归隐于自己的个人小世界,我能做的,怕就只是在心底酝酿对某些人、某些事满腔“深沉的爱”,然后“眼含泪水” 的观望……
     尚不知人生的道路在何方,如果可以在某条道路上走得更远,我愿意锲而不舍地奋斗,以发一些微弱的光芒!
     仅以此文献给南山陵园老烈士墓里被冷落的灵魂,天下所有被忘却了的各种英烈魂灵。如果可以,下一个纪念日,或者清明节,离开电脑,走出家门,怀一颗赤诚之心,去烈士陵园里缅怀一下革命先烈吧……

资料补充:
1.    关于新疆石河子1.26事件 
http://blog.ifeng.com/article/1757313.html
http://blog.ifeng.com/article/1757313.html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27e07720100gxyy.html
  http://www.halamasi.com/a/History/shijianhuifang/2010/0727/199.html
.    关于“文革”武斗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d6d5bee0100gmd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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虾哥的个人空间 引用 删除 虾哥   /   2013-05-16 17: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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