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星斗”与“一统多源”

1971年5月的一天，内蒙古赤峰市翁牛特旗三星他拉村的村民在北山植树时，无意中挖出来一件大型的碧玉雕龙，这就是后来考古学界著名的“中华第一龙”。毫不夸张地说，这件事对于书写整个中华民族的历史都有着深刻意义。此后周边的一些陆续发掘研究，证明了中国尚玉文化和崇龙传统可能就发生在公元前6000~5000年的如今西辽河流域。

　　这一区域以内蒙古赤峰为中心，西至张北，南抵京津，东越辽河，北跨大兴安岭。早在1954年，考古学家梁思永和尹达就将此区域的文化命名为“红山文化”，认为它是北方细石器文化和仰韶文化的结合，属于长城南北接触产生的一种新文化现象。

　　随着1970年以来的一系列考古发现，有关红山文化的研究得到推进，有的继承了尹达先生的见解，也有的认为红山文化是仰韶文化的变体，还有的认为它继承了河北磁山文化，更有的认为红山文化是独具特征、独立发展的一种新石器文化……晚近较受认可的一种说法是：红山文化可能是河姆渡文化的延续和发展，也是中华民族从母系氏族社会进入父系社会的转折点。

　　最近由辽宁大连和内蒙古赤峰的学者包和平、张英福、徐子峰、王其格等人合力推出的《红山文化区域历史与民俗研究》，可以说从历史、民俗、民族等方面对红山文化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扫描。

　　该书对红山文化的遗址、遗物、遗迹，经济形态和聚落进行了比较全面的介绍，同时关注其与良渚文化、仰韶文化之间的关系。对于红山玉文化尤其予以特别关注。

　　如果说四川三星堆文化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造型奇诡的金器，那么红山文化则以其润泽疏朗的玉器让人叹为观止。中国传统的贵族文化是以玉作为物质表征的。1982年发现的良渚玉琮，1987年安徽含山凌家滩考古发掘的玉龟玉版，与红山的碧玉雕龙可以说是中国玉文化的三个显著代表。时间上最早的红山玉龙，不仅具有文化史的意义，而且具有思想史的意义，显示了龙图腾、玉文化作为中华民族文化崇拜的一统性。

　　另一方面，红山文化又体现了中华民族多元的一面。考古学家苏秉琦把中国国家发展分成“古国—方国—帝国” 三部曲，其发展模式的三类型是：1、原生型，即北方地区的红山文化（6000年前）为代表；2、次生型：中原文化，以夏商周三代为中心，包括之前的尧、舜，其后的秦，共五代，均以尧舜为其祖先源头，时间从4000年前到2000年前，以不同地域、族属的重叠、立体交叉为其特征；3、续生型：以北方草原民族、于秦汉后入主中原的鲜卑、契丹、满族为代表。三种文明起源形式的典型地点大都在中原和北方，大都与中原和北方古文化的结合有关。所涉及的范围从关中西部起，出渭河入黄河，经汾水通过山西全境，在晋北向西与内蒙古河曲地区连接，向东北经桑干河与冀西北，再向东北与辽西老哈河、大凌河流域连接，形成“Y”字形文化带。正是从中原到北方再折返到中原这样一条文化连结带，在中国文化史上是一个最活跃的民族大熔炉，六千年前到四五千年前间中华大地的诸文明火花，这里是升起最早也是最亮的地带。也就是说，中华文明的起源是满天星斗、遍地开花的。

　　人口分布密集地区的考古学文化，中国可以分为六大区系：以燕山南北长城地带为中心的北方，以山东为中心的东方，以关中（陕西）、晋南、豫西为中心的中原，以环太湖为中心的东南部，以环洞庭湖与四川盆地为中心的西南部，以鄱阳湖-珠江三角洲一线为中轴的南方。这样的五方杂处的不同区系，却又和谐共生地统于一体，不能不说是世界文化史上的奇迹。

　　我们今日按照时间发展的序列可以推衍出红山人—东胡人—契丹人—赤峰人的序列，但是从根性上来说，正是中华民族在杂沓多元的混血中，融合为不可分割又各具特色的各个民族的过程。这本书如果说有意义，就在于它提供了一种历史脉络的梳理，让纷繁复杂的民族、民俗、文化敞亮了它们的区别与联系。

《中国民族报》2011年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