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作：鸟岛之恋

　旧作：鸟岛之恋

　　刘锡诚

　　太阳初升的时候，我们来到了闻名遐迩的鸟岛。从停车场出发，我们跨过铁丝网的围栏，踏着软绵绵的青草地迎着太阳走去。草茎很细，长得很长，如同一缕缕丝线卧在地上。向远处望去，这片草场俨然像一张绿色的地毯，从脚下一直伸展到湖边，与青海湖的碧蓝联结起来。田鼠从小小的地洞里探出头来，东张西望了一番之后，认定没有危险后，便肆无忌惮地从这里飞奔到那里。觅到食物后，又钻进另一个地洞里。它们好像意识到自己才是这草原的主人。这些小东西不怕人类，又能轻易地获得维持生存的食物。好像人类是它们的同类，因为在这里它们从来没有遭受到人类的威胁。远处，看得见一具野马的尸体横卧在草丛中，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它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一生。可能是凶猛的鹰鹫把它身体上的肉揪食得干干净净，一堆黑色的皮毛虽然破碎但却仍能掩盖住那一架高大的白色骸骨。大自然太残酷了，在这个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世界里，这位强者竟然不如那小小的田鼠能够安然地生存下来。这惨不忍睹的景象徒然地给我带来了一丝看不见的凄楚的情绪。栖息着万种飞禽的鸟岛，就屹立在这静静的布哈河三角洲草原的尽头，青海湖西北隅的湖水之中。三角洲草原看起来是那样平静，地底下却运行着汹涌的生命之火。在草原和湖水接壤的天际，有成群的像鹰隼那样的黑色鸬鸶在搏击，在翻飞，在嬉戏。它们的出现告诉我们，鸟岛就在这不远的悬崖下面了。

　　说是鸟岛，实际上不过是一个状似驼峰，方圆只有011平方公里，表面凹凸不平布满了鸟窝的出水山峰。它的名字叫海西山，也叫小西山或蛋岛。因为在它的东面，还有一个叫海西皮的大岛，与它并立于湖中，恰如一对孪生姐妹在湖中相向而立，翘首遥望着远方。那山顶上黑压压地落满了体态硕大的禽鸟，奇怪的是全都是黑色。起初我以为是些与渔人相依为命的鱼鹰，那种在渔船上亭亭玉立富有人情味的鱼鹰;可是人们却告诉我，那不是鱼鹰，而是鸬鸶。

　　鸟岛是鸟类的世界。每到春天，斑头雁、鱼鸥、棕颈鸥等八九万只各类禽鸟从温暖的南亚诸岛，越过冰雪皑皑的喜马拉雅山和广袤的青藏高原，来到这个山水圣地，运草衔枝，筑巢垒窝。这时，岛上的数万只鸟儿，从早到晚，飞上翻下，如飞花，似落叶，好一番繁忙的景象!到了六七月间，经过长途跋涉来到此地的成鸟已经恢复了体力，幼鸟也已在舒适的环境中变得羽毛丰满，能够长途远征了。于是鸟便成群结队地离开这小岛，去到各处的山涧、河汊地带游荡，觅食，嬉戏。九、十月间，寒冷的气流初次袭击青藏高原时，健壮的鸟，便再次离开自己的家园远走高飞，向着被印度洋暖流笼罩的热带国家飞去。我们来到这里的时间，正是7月中旬，部分禽鸟已经外出寸生活去了，还剩下成千上万只强壮的鸬鸶，仍然忠于职守，坚守着它们春天构筑起来的美好家园。

　　在海西山畔勾留了半个小时，朋友们频频按动相机的快门，在这座美丽的鸟岛奇观前留影纪念。之后，我们又来到另一处观鸟的半圆形带玻璃窗的建筑里，从那些窗口里观察在滩涂上翔回上下、觅食嬉戏的海鸥。与鸬鸶不同，海鸥则又是一番景象。特别是那些被文戏称为"闲客"的白鸥。鸥鸟姿容优美，在湖畔行走飞翔，频添风韵，不禁令我想起唐代大诗人杜甫的诗句"江浦寒鸥戏，无他亦自饶，却思翻玉羽，随意点春苗。雪暗还须浴，风生一任飘。几群沧海上，晴影日萧萧。"(《鸥》)实际情形，果然似玉羽翻飞，任风吹拂，"晴影日萧萧"啊。海鸥是益鸟，常在海上礁岩附近飞鸣，航海者往往因此避免触礁的危险;又由于它们常沿着海岸一带飞行，迷途的航海者又可以在浓雾弥漫的海面上，根据对海鸥飞行方向的观察而决定航向。所以人类不仅爱护鸥鸟，而且它与人类有着特殊的关系，无怪乎历代诗人们写了许多诗句来赞美它。

　　鸥鸟们的生存竞争，同样也与陆地上的兽类一样，是十分强烈而残酷的。它们靠着从水中寻觅鱼类以维持生存，眼见有鱼类出水，便迅猛追逐上去;但并不是所有鸥鸟都能机灵从容觅食的，有些体弱者或患病者，则在饥饿或风雨中毙命于平沙之上，作了大自然的牺牲品。它们的尸体和残骼，正狼藉在滩涂上，连个为它们收尸者都没有，任其发臭腐烂。一只只这样的弱者就这样轻易地悄无声息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从动物保护的立场来说，我们对于只能在屋子里观察鸥鸟的情状，是不应该有什么过分要求的。但那些鸥鸟们深深地打动了我们的好奇心，大家都希望能越过隔离墙，去领略这些天使们的美丽羽毛和生活情状，聆听它们的优美动听的歌喉，可是，我们的努力失败了。我们只能在远处静静地观察和欣赏，因为我们毕竟不是动物学家，也不是动物保护者。我们不得不带着失望的情绪，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那座观鸟台。

　　1994年 9月 7日

　　发表于《工人日报。七彩人生》副刊1994年9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