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育光]满族灵禽崇拜祭俗与神话探考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11-15 13:13:02 / 个人分类:萨满

满族灵禽崇拜祭俗与神话探考

富育光

  国内外有不少学者,对满族敬祀鸟鹊的习俗,颇感兴趣。民国以来,就有大量的著述,引证或论及满族古文化信仰和形成鸟类灵禽崇拜观念的民族意识。这些研究与探索,对于了解和认识我国满族等北方先民的古代文化史、思想史以及原始神话观念,都是大有裨益与启迪的。但亦应看到,随着近年我国北方神话学研究的开展和民俗调查的深入,尤显当时诸文多据清史文献中神话故事,而对于广藏民间的满族先民传袭遐久的崇鸟古俗及其神话,尚未研考,因而也必然不能窥测清楚北方古代民族的文化概貌,从而得出合理的结论。

  马克思指出:“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经济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满族及其先民崇拜自然界灵禽的原始意识,不是孤立的,个别的,而是长期的历史产物,在满族及北方诸少数民族中具有普遍的民俗意义。它是我国北方诸民族乃至与我国相邻的西伯利亚和东北亚诸民族古文化观念的反映。在北方原始宗教神话宝库中,占有不容忽视的突出地位。可以说,正是这种神秘的灵禽惠世观念,满族及其先民在漫长的社会生产生活中,产生并凝集成本民族所特有的与禽鸟相密切联系的许多生活习俗、情趣与禁忌,构成民族文化特征的组成部分。本文试就多年调查,就满族崇鸟古俗与神话做一探考,为祖国悠久璀璨的神话园地,献上北方民族神坛上的一株古卉。

一

  谈起满族民俗中鸟崇拜,世人熟知者为鹊,清代文献,最早记载了满族崇鹊习俗。清太宗崇德元年(1636年)最早编修成册的《清太祖武皇帝弩儿哈赤实录》中,记载神鹊衔朱果,被沐浴于白山园池中的天女佛古伦吞腹成孕,生布库里雍顺,“定号满洲,乃其始祖也。”这就是历来被传讲和引证的满族崇鹊创世神话。其实,满族民族集合体源出于明末清初祖居东北的女真诸部以及部分汉蒙等族众,上则崇鹊创世神话,只能算是满族中的爱新觉罗氏家族族源崇鹊神话。又据清文献《满洲实录》卷一载另一篇爱新觉罗氏家族崇鹊神话:布库里雍顺数世后,“其子孙暴虐,部属遂叛,于六月间将鄂多理攻破,尽杀其阖族子孙,内有一幼儿名樊察,脱身走至旷野,后兵追之,会有一神鹊棲儿头上,疑为枯木遂回,于是樊察得出,遂隐其身以终焉。满洲后世子孙,俱以鹊为神,故不加害。”

  上述记载,是清代文献中关于满族崇鹊神话的最有权威性记载。那么,除此之外在满族共同体尚未形成之前的东北女真诸部中,是否存在另外的“以鹊为神”或其它灵禽崇拜神话呢?有些文章将清皇室爱新觉罗氏家族族源神话《天女佛古伦吞果生清祖》传说,评为因袭“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故事或者视为仿学高句丽的始祖朱蒙降世传说的编创;也有些学者认为“天女固在多年前已列于萨满之奉祀神位也”。因此,神话原出本族民俗,“不是完全无据的”。笔者认为后者论断是对的。从我们搜集到的满族著名英雄传奇说部《两世罕王传》一书可知,清太宗皇太极是一位有文韬武略的马上皇帝,与其父清太祖努尔哈赤一样,精通女真语、汉语、蒙古语及索伦(鄂温克)、打虎儿(达斡尔)等民族语言与风俗。他未继皇位前,与众兄弟曾化装或戎装到过牡丹江、嫩江、松花江以及内蒙古草原诸地,足见他极谙熟当时女真诸部包括东海野人女真的民俗风情,熟知女真人丰富多彩的口碑文学。皇太极本人不仅擅讲女真人的神话故事,而且还能讲汉文学《三国演义》、《水浒传》等多种传说故事。他称帝后承袭父志,用兵辽东,为争取、团结和号令女真诸部,稳定既成的女真各部的统一局面,把久在女真妇孺中流传的“女神育世”神话,附会于自己祖先爱新觉罗氏家族远祖身上,炫耀不凡,这是明显可辨的。应该说,这则神话不是抄袭华夏神话,而是籍用了女真人素有的崇祀天穹女神的宗教意识和崇爱灵禽的民俗心理,以天穹女神神话为胚基而产生的爱新觉罗氏家族族源神话。



满族萨满神帽上的鹰(1)

  满族先民的原女真各部众,素有古老的崇鹊信仰。在满族先民古代神话中,很早就有“神鹊通天”、“神鹊救水中生灵”的神话。这些神鹊神话,远在皇太极颁定满洲族称之前,就传诵古久了。在满族洪水神话《白云格格》里,群鹊求告天神的三女儿白云格格,投下青枝,才拯救和繁衍了地上的生灵万物。在满族萨满珍贵的《天宫大战》神话中,讲述宇宙初开时,神鹊为阿布卡赫赫(天母,即后来的天神阿布卡恩都里)的侍女,阿布卡赫赫与恶魔搏斗,要吃能生力气的东海石,为此神鹊天天去东海采石,归程累了便歇落在神树上。因此,在满族古神话中,喜鹊有衔石助天的功勋,而受敬崇。在满族民俗中,祝赞“神树与天通”,不单颂其高,更倍崇神树为神鹊落脚之所。这些正反映了满族及其先民“崇鹊为神”的悠远古俗。

  满族灵禽崇拜对象不仅尊鹊为神,尤诚敬乌鸦。从已掌握到的满族一些姓氏萨满手抄神谕证实,满族等北方诸民族,崇拜乌鸦的观念远超崇鹊,更古远而普遍,甚至乌鸦进入尊贵的萨满神系中,满族敬天的神竿祭,主要祭乌鸦,严禁伤害或捕抓。《吉林汇徵》云:“满洲……祭院中杆,以猪肠及肺先置于杆顶之碗中,以祭乌鸦用。”在《宁安县志》中载,满族有的姓氏亦认乌鸦为祖,“庭中必有一竿,竿头系布片曰祖先……割豕而群乌下,啖其余脔而喜曰:祖先豫。不则愀然曰:祖先恫矣,祸至矣。”久居黑龙江下游的涅吉达尔人,即我国文献中所讲的奇勒尔人,与满族古代文化互相影响。他们认为“乌鸦从前是人。”[①]这与往昔祖居东海窝稽部的满族呼什哈哩哈喇(姓)信仰非常一致。他们在萨满祭祀中传讲“乌鸦是看林子的格格”,即林海女神,或称林神。所以,满族先民女真族有部分居住在林海中的猎民,祭山林时先要给乌鸦扬酒散肉。在满族古老的《乌布西奔妈妈》史诗中,讲述乌鸦从前是阿布卡恩都里(天神)的勤快亲随,在争战中饿极了,误吃黑草死去,变成了号啼的黑乌,在人马屯寨边飞旋。在萨满教神谕中,还认为乌鸦的羽毛“像没有太阳时的颜色”,即黑夜。所以,满族民俗中认为,乌鸦是黑夜报警鸟,为人畜巡狩。凡林海荒野中陡生异兆或见野兽僵尸,乌鸦便满天飞叫,为人类传信。在《满洲实录》中,就有清太祖努尔哈赤与明兵争战,群鸦路阻兀里堪、传报兵情的传奇故事。就因乌鸦报警,努尔哈赤以少胜多,大破前来进攻的九部联军,使努尔哈赤日益强大。

  到了清代,敬饲乌鸦蔚成风气。“必于盛京宫殿之西偏隙地上撒粮以饲鸦,是时乌鸦群集,翔者,棲者,啄食者,梳羽者,振翼肃肃,飞鸣哑哑,数千百万,宫殿之屋顶楼头,几为之满。”[②]这些生动描述,可谓绘声绘色,足见敬鸦之诚。在民间,满族诸姓“后世俱德鸦,诫勿加害”,各屯寨乌鸦麇落,层林墨染,显示部落兴旺、山川富庶之象。

  其实,满族崇拜灵禽,绝非仅限于乌鸦类,亦非盛于清季。满族视鸟为神圣、吉祥的象征,有史可查盖源古久。近世考古发现,早在新石器时代,满族先民就有了原始的鸟神崇拜意识,突出反映在许多出土的古文物上。苏联远东学者在阿穆尔河(黑龙江)流域,多次发现过岩壁上刻画女神和鸟的图像。苏联学者托尔马切夫在《白城遗址》一书中曾讲道,在遗址出土的遗物中,“有一面磨光、另一面饰有两只小鸟的浮雕象”。我国考古工作者在黑龙江省蜜山新开流原始社会遗址中,发掘出一个珍贵的骨雕鹰头,体态呈弯月形,雕琢精巧。鹰头雕像与满族一些姓氏萨满所供祭的鹰头人形神偶、人体鸟翼神偶非常一致。这都反映了原始初民对灵禽崇拜的宗教观念。

满族萨满神帽上的鹰(2)

  早在我国古代一些文献中,就记载满族先民的崇鸟心理与习俗。《晋书》云,满族先民“肃慎氏一名挹娄,在不咸山北……,男以毛羽插女头,女和则持归,然后改礼聘之。”以鸟羽为青年男女定情信物的风习,沿袭至辽金时代。《后汉书》亦载,满族先世一支中的黑水靺鞨人,“俗编发,缀野猪牙,插雉尾为冠饰。”《吉林汇徵》又载:“黑水靺鞨,俗插雉尾为冠饰,近时俄妇人仍效此妆。”又据《金志》记载,女真完颜氏创建的金王朝,在征战兴师的旗帜上,以日、月、鹰隼为绣像,足见对鸟的崇拜。苏联学者1955年在乌苏里江沿岸的金代土城址上,又发现鸟图案的砖瓦。辽金乃至清初,北方满族先民女真部落,仍习惯头饰羽帽,披羽裘,编羽帐,铺羽席,更有“富者以雕翎盖屋”。女真少女身佩鸟颈骨镂花的管状五色串饰,铿锵悦耳,并为避邪灵物。据满族一些耆老回忆,宁安、吉林等地,民国期间满族结婚用野鸡彩翎,织出花样漂亮的披肩,有荞麦花型、豹花点型、夜猫眼型,格外好看。婚后珍藏起来,正月拜年或节日才肯穿上。有些满族新婚夫妇,拜过天地,坐完帐时娘家婆就要改梳新娘做姑娘时的两把髻头,梳成做新妇的一把抓髻,头上还要插羽花。羽花,便是用鸟羽织就的彩色斑斓、图案秀美的花饰,象征祥瑞。不少地方,新婚所用鸟羽多为天鹅绒毛。相传天鹅等水禽为巴那吉额姆(地母,亦管辖地水)的侍者。因此,在满族及其先民所崇祀的灵禽中,天鹅也是神鸟。《长白山江岗志略》中,就记载满族崇祀天鹅的宗教观念,相传松花江上源有条河叫鹅河,就因“有一神鹅飞而能言”,卜告水旱灾情,“故名鹅河,以示不忘”。除此,满族诸姓还崇拜麻雀,视檐下麻雀为“挚友”,称“包衣车其克”(家的雀)。凡麻雀平日静飞,主宅院古利,若麻雀咶闹喧天,必有隐火、毒蛇、瘟疫等异兆。麻雀性聪慧,畏火惧烟,洞测些微,满族故视其为灵禽。满族与赫哲等北方一些民族古民俗观念认为,喳喳叫的麻雀像孩子一般活泼可爱,是童子魂所化,故居人舍。满族人家为小儿叫魂时,若见麻雀飞来,便看做小儿魂魄招回来了,病愈灾除,阖族致喜。满族各姓祝祭中,还有的姓氏布谷春啼时祭田神;千里红(苏雀)冬来时祭雪妈妈。相传苏雀是一位随父赴极北雪山捕鹰死于雪崩的姑娘所变,年年南下寻亲,为后世女真人崇慕。总之,从以上种种崇祀灵禽的例证可以窥见,满族及其先民并不像人们所说的,只崇祀鹊和乌鸦,而是表现了虔诚的泛鸟崇拜观念。

二

  满族及其先民泛鸟崇拜观念,在其固有的宗教信仰里,尤显突出。在满族一些现有野神祭礼的姓氏中,鸟神祭祀在整个野神祭祀过程中仍占重要地位,在族人中倍有影响。满族萨满祭祀中的鸟神,因各姓(氏族)祖居地域不同,所崇祀鸟类亦不尽统一。各姓鸟神多则五、七位;少则二、三位。但所祭鸟神均有鹰神和雕神以及各种鸠鸟神与鸭科水禽鸟神,其中鹰鵰神祇神威无敌,敬崇倍极。

  萨满教的世界观认为,宇宙高天分为九层。下三层为地神与魔鬼所居;中三层为人类及其他弱小精灵所居;上三层像世间一样有高山峭壁,峭壁上有一个挨一个的山洞,即为各种神祇幽居的金楼神堂。宇宙自然大神、动植物大神、祖先英雄神都住在这里。按萨满教神谕传讲,各姓祭祀时由萨满鼓声迎请,众神祇便借天上的七星光亮降临世间。在原始人的想象中,据于浩渺宇宙中的尊严神楼,地上的人类是没有能力登谒的。惟独鸟类,有优越的双翼,有无与伦比的凌空本性,所以,在萨满教意识中便被赋予了超凡的神秘性,认为它们是天的信使、神的化身或某种精灵,可以无拘无束地随意升降于天与地、人与神之间。正因如此,在百灵中奉鸟类于最显赫的地位。鸟神,在萨满神谕中被尊奉为多重神性的神祇。它们往往既有自然大神所特有的火、光、风、雷、雨、雹等神威,又有兽类神祇所具有的叱咤山岳、勇悍无敌的神姿,同时又有鸟类特有的迅捷、畅游的特性。因此,在满族各姓早期的野神祭祀时的跳神仪式中,萨满迎请鸟神降临,模拟鸟类飞腾时的各种体态,气氛最为隆重、火热、虔诚、动人。

  早期的满族萨满鸟神祭祀,所祭鸟神不仅是乌鸦、喜鹊或一般鸟类,而且原始初民祭祀时期,与北方渔猎生产经济关系最密切的水禽类,显示了满族先民最早是生活在江河湖泊的水滨,“由于自然被人格化,最初的神产生了。随着宗教向前发展,这种神愈来愈具有了超自然的形象”[③]。每逢祭祀,萨满在佯称鸟神附体的昏迷状态中,表演鸟技。当水鸟神祇如天鹅、白水鸟、水鸬鹚等鸟神到来时,萨满跳鸟舞,走鸟步,腰铃神鼓震响,神帽上的铜雀和长飘带绕头飞旋,象征着神鸟在飞翔,忽而展翅旋转,忽而潜水追鱼,忽而凌空御风,众侍神人(扎里)击鼓助唱,伴舞相和。这种庄重、古朴、热烈的祭神歌舞,并不仅仅是一般的模拟禽鸟的姿式动态,而且有更深的意味,它往往表现所供祀的鸟神的非凡来历和伟大职能。例如,满族一些姓氏供奉白鸟神,满语称“珊延木克嘎斯哈”,实际是“白水鸟”神,司管洪水。它降临后,萨满像变魔法似的,在夜室中搅动水槽盆,能变出河卵石落满炕上,传说是白水鸟神衔石而降。白鸟神为什么要衔来这些石头呢?萨满在吟唱神歌中传讲,白水鸟是白姑娘变的。很古很古的时候,遍地洪涛怒浪,有个女萨满好善助人,给族中长幼捉鱼充饥。她水性好,能潜游百里,一次误认水中白石为鱼,撞岩而死,死后化为白羽神鸟。神鸟是女萨满的化身,有吞水搬石的神力,啼叫声能预报阴晴洪涝。

  经过又一个漫长的历史阶段,陆地的鸟类才逐步进到满族先民萨满教的祭坛上,成为地位显赫的神祇。这个时期由于生产力的发展,满族先民各个部落不单聚居在水滨,他们已遍及白山黑水,生活环境的不同,各部落、氏族所祭祀的具体对象亦不相同。有“窝稽嘎斯哈” (林鸟神)、“阿林嘎斯哈”(山鸟神)、“伐兰嘎斯哈”(阔野鸟神)等,统称鸠神,掌管山林旷野诸事顺绥和传报福祸信息。若祭祀时鸠神降临,萨满能攀上高枝,在树尖腾越作舞,身轻如燕,落地无声,并能用口叼出插入地下三尺深的细木桩九根,口咬住石头甩头击灭竿顶红烛。萨满对水鸟和陆地羽禽生活特征的模仿,逼真生动,并予以神奇化、艺术化。萨满祭的各类鸟神表演,实际上是原始初民对鸟的赞美,更是对鸟类驭水、潜水,治水技能的仿学,表现了满族先民祖先对征服水患、驾驭江河顽强意志和对于鸟类奇能的赞慕与膜拜。因而说鸟神祭的宗教基调是乐观的,向上的,活泼的。

     在萨满教鸟神祭礼中,鹰神与雕神祭礼是鸟神祭的核心与高潮。满语称“达拉加浑”、“达拉代敏”,即“首鹰”、“首雕”之意,表示是众动物神之首神。崇信原始宗教萨满教的满族以外的北方诸少数民族,也都崇拜鹰神与雕神,证明信仰鹰神、雕神的观念相当古远了。鹰神、雕神与水鸟类众神,在萨满教中一个司火,一个司水,各为火与水的信使。鹰神,是光与热的象征。在萨满神谕中,唱赞鹰神有“遮云盖地的金翅膀,怀抱两个银爪子,白天背着日头来,晚上驮着日头走”,是人世间光明与黑暗的支配者。同时,鹰神与雕神又是力量与威武的象征,雕神为最凶猛的宇宙大神。当鹰神类降临神堂,萨满立刻显示神鹰入世神态,飞翔、展翅、理毛、抖擞、吞肝……,模拟作舞,俨然真鹰降世。鹰神祝赞神谕,富有朴实的文学性:

    啫,啫,从天飞降
    像风雷电闪,
    啫,从山飞下像金光照眼,
    啫,左翅膀扇开遮住太阳,
    啫,右翅膀扇开挡住月亮,
    你前爪尖搭在松阿里乌拉,
    你后爪尖钩在东海巴卡锦霍落…… 

     这段神词是《乌布西奔妈妈》史诗中侍神人扎里的赞词。

     正因为鹰神是火与光的化身,神鹰能驱赶黑夜,能与烈火搏斗,在萨满教神话中,有不少部分是颂赞神鹰惠世救人的伟绩。满族胡、赵姓萨满神谕中传讲:鹰神最早从火中叼出一个石蛋,生出一个女萨满。这就是东海99个噶珊的七叉鹿角罕王。她是东海最远古的女祖、女罕。还有个萨满神话讲述:天刚初开的时候,大地像一包冰块,阿布卡赫赫让一只母鹰从太阳那里飞过,抖了抖羽毛,把光和火装进羽毛里头,然后飞到世上。从此,大地冰雪才有融化的时候,人和生灵才有吃饭、安歇和生儿育女的时候。可是母鹰飞得太累,打盹睡了,羽毛里的火掉出来,将森林、石头烧红了,彻夜不熄。神鹰忙用巨膀扇灭火焰,用巨爪搬土盖火,烈火烧毁翅膀,死于海里,鹰魂化成了女萨满。

  北方不少民族有这类传说。苏联学者斯特恩堡在《从民族学角度看原始宗教》一书中,就讲过“关于萨满在地球上的出现,有两个传说故事。据一个故事讲,第一个萨满是鹰一迪,据另一个故事讲,鹰仅仅教会了人跳神。无论在哪个故事中,这只鹰都是双头的,而且,她正因为教会了人跳神而失去了第二个头。在萨满教仪式中,鹰神被赋予很大作用;每件萨满神服都饰有它的图案。”在满族萨满教中,鹰神不仅代表着天界的光明,而且有入地的本领,能下地府,传光送热,驱魔伏怪。满族著名的民间史诗《音姜珊蛮》(即《尼山萨满》),就依凭着鹰神引路,为拯救两个童子的魂灵进入地府,并与依尔猛罕(阎王)周旋,凭神鹰的助力救出魂灵,将其带回人间。在布里亚特人的传说中,鹫(雕类的一种)被认为是善神派下来帮助人的。鹫与布里亚特女人之间,生出最初的萨满。雅库特人也传说萨满是神鹰的后裔。我国达斡尔族也有萨满是神鹰后裔的传说。在鄂温克族中,鹰、天鹅等禽类,也是萨满的神灵。正因为鹰神有通贯天地的神力和与萨满有血缘关系,鹰与雕神成为萨满的守护神与化身,成了灵禽崇拜中的佼佼者。萨满神帽、神裙,甚至神鼓上以及萨满神事活动所供奉的神偶,都雕制成或绘画着神鹰。有的神偶就是人身鹰头。在赫哲族中鹰称“阔里”,可以变成人,变成萨满,变成美貌的女人。有的老萨满神帽上铜鹰装饰,有的不只一个或三个,竟有五鸟、七鸟、九鸟者,很像赫哲族萨满神帽上鹿角分三叉、五叉、九叉者,显示萨满的派系与神力的高深。正因如此,可以说,北方萨满教原始祭祀,对一些鸟类的讴歌、颂美、崇敬,占有最鲜明的地位。

三

  满族及其先民祭祀灵禽的宗教观念,更多地凝集在原始初民的神话传说之中。鸟神在我国北方满族等诸民族萨满教神话中,是最有普遍性的神格化自然物。

  满族诸姓氏所传承下来的许多鸟神创世造人神话,同北方许多少数民族神话比较有些近似甚至相同,证实远古时代我国北方乃至西伯利亚以及东北亚一带,是原始人类采集和从事渔猎的活动区,因此保留着大致相近的历史文化陈迹。清代学者曹廷杰在《西伯利东偏纪要》中,就讲过北方古文化的一致性。他说:“按跳神之俗,松花、黑龙、乌苏里三江至东北海口皆然。”我们目前所掌握的鸟神创世神话,同北方崇信萨满教的诸民族神话意识,非常接近。足见“人类的经验差不多都是采取类似的路径而进行的”[④],与曹廷杰看法吻合。

  满族先民一支的野人女真,最早流传下来的古代神话集锦《天宫大战》中,讲述了神鸟创世神话:

  天地初开的时候,没有日、月、星辰,黑暗无光。阿布卡赫赫跟耶鲁里两人打赌,看谁有能耐找到光明,看到天是什么颜色,地是什么颜色。耶鲁里凭着恶魔的眼睛,在暗夜的冰块上找到了白冰。于是把冰山搬来,用冰山照亮宇宙,结果万物冻僵。阿布卡赫赫在苦无良策时,一只天鸟把阿布卡赫赫背上天去,把天给啄个洞,又啄个洞,一连啄出千千万万个洞,从此出现了日月星光,才有了光明温暖。可是,耶鲁里搬来的冰雪老也化不完……

  从上述神话可知,鸟类在满族先民眼中是与大地形成以及与火同时出现的精灵。

  在满族及北方民族先民中,在最远古的初民时期,火的发现很可能与鸟的活动有某种契机,因而才有了鸟与火、与太阳的密切联系,将“过去的现实又反映在荒诞的神话形式中”[⑤]。此外,又如满族洪水神话《白云格格》中,喜鹊通告天女白云格格,投落树枝,才拯救了生灵,也颂赞了鸟类。又如在《天宫大战》神话中,还讲述阿布卡赫赫与恶魔耶鲁里争斗,耶鲁里撕碎阿布卡赫赫身上的围腰战裙,阿布卡赫赫伤倒在太阳河边。太阳河上有棵神树,枝上落着一只光明雀,怜悯阿布卡赫赫遍体伤痕,于是,衔来太阳河的水给阿布卡赫赫洗涤伤口,用五彩羽毛为她揩拭伤口,阿布卡赫赫很快苏醒过来,全身力量无穷,打败了恶魔耶鲁里,从此取得了掌管宇宙的统治权。这个神话,仍然讴歌了神鸟的伟大功绩。它的神威,甚至可以庇护宇宙大神阿布卡赫赫的安危,足见满族先民在这些古老的创世神话中,表达了对鸟神的无尚膜拜心情。

  在萨满教原始思维概念中,对鸟神开始只有总称。从我们掌握的《天宫大战》和《乌布西奔妈妈》等神话内容中了解,最古的北方神话不分鸟类,统称“车奇克恩都里”(鸟神)、“嘎斯哈恩都里”(雀神),或称“德音恩都衣”(飞的神),随着社会的进化,原始初民对客观世界认识的深化,思维概念的日趋丰富,满族先民神话中的鸟神才出现相区别的鸟类,如水鸟、野鸭、天鹅、雕、鹰等不同概念的神祇。不仅如此,在满族先民古神话中,还出现许多人禽、兽禽、虫禽、鱼禽合体的神祇,如“飞人”、“飞虎”、“飞熊”、“飞蛇”、“飞鲤”、“飞蜥”等身生肉翼的怪神,也有些萨满祭供神偶是鸟头人身神偶,或是身生羽翅、鹰爪的神偶。由此可以看出,古神话完全是伴随着原始初民生产生活的发展和认识客观世界能力的提高,而随之丰富和演进着的。这种观念形态,在北方许多考古挖掘中可以得到印证。俄国著名社会学家马克曾在乌苏里江地方考察时,发现河岸坚固的岩壁上刻画有鸟的图案,旁边还有四面闪光的人面画。这些石器时代的陈迹,反映原始初民对鸟类及太阳神的崇拜[⑥]。又如马克在黑龙江流域考察时,发现皮制神偶上,“粘一块天鹅绒”,马克认为代表头发,其实象征着飞腾的神力[⑦]。我们近年在东北地区也发现一些粘羽神偶,也属于上述类型的“羽人神偶”。

  有关北方鸟神创世神话,在苏联学者阿列克谢·奥库拉多尼科夫所著《西伯利亚的古代文化》一书中,多有记载。它与满族目前所保留的鸟神神话,非常近似,确实是难得的比较研究的重要例证。该书介绍在阿穆尔地方(黑龙江流域)诸民族中所保留的“三个太阳神话”,就与鸟类有关。相传混沌初开的时候,天空中有三个太阳照耀,大地燃烧,石头变软了,出了个叫霍泰的英雄,射落了两个太阳,大地才变得温暖舒适。在天空燃烧的时候,是鸟最先踩在被烧软的石头上,留下了爪迹,认为鸟是与天地初开的同龄精灵。又传说,最初在汪洋洪水时,最早创造了大地,使人类得以生息繁衍的恩神,不是以人的形象出现的神祇,是以鸟的形态出现的救世神。它们是与白浪一样颜色的白水鸟,也有天鹅,全身白羽,喜水,擅啄运砂石。在天地初开遍野洪波时,生灵无处存身,这些白鸟,还有野鸭、野雁、天鹅等相助,搬来砂石,填出滩地,才有了大地。在黑龙江下游生活的那乃人 (住苏联境内,与我国赫哲人同族),在其神话传说中,就直接称创造大地的水禽为远古祖先。在吉里亚克人中的神话认为,古时世上有两个太阳,两个月亮,夏天太热,冬天冻死。于是山雀变成吉里亚克两兄弟,弟弟把多余的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射掉了。此外,居住在西伯利亚的通古斯人神话说,地球上一场大火烧了七年,地球变成了海洋。通古斯人只剩一个男孩带一女孩飞上了天,鸟中只有鹰没死,男孩和女孩以及鹰飞到海水退落的地方住下来。这个神话也与美洲印第安人洪水神话相近,传说洪荒时代人都死了,只剩下一个女人和一只鹰,她抓住鹰的一条腿被带上高山。传说所有红种人源出自这只鹰和这个女人。[⑧]在我国北方鄂伦春、鄂温克、赫哲、达斡尔、蒙古、锡伯等崇信过萨满教的诸民族中,都同满族一样有浓厚的灵禽崇拜习俗与神话,本文不再赘转。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发现满族先民和崇信萨满教的北方诸民族以及美洲印第安人,在古文化观念形态中有许多极相通或相近的地方。而尊鸟为祖的鸟创世崇拜观念,可以说是祟信萨满教各民族所共有的原始信仰,只不过由于时限漫长、民族流徙变迁,在这些民族古老的鸟神创世神话与有关习俗中,产生某些变异罢了。     

  鸟神的探索与研究,对满族等北方诸民族悠久丰富的神话宝库、宗教意识以及在此沃土上形成的民俗现象,有了新的开拓与认识,意义是深远的。恩格斯曾经讲过:“一个部落或民族生活于其中的特定自然条件和自然产物,都被搬进了它的宗教里。”[⑨]满族先民及生活在北方的崇信原始宗教的诸民族,所形成的原始宗教观念与神话意识,也不是凭空自然地产生起来的,而恰恰正是他们在北方特有的自然生活条件下谋求生存、发展进程中所形成的意识形态。从我们近些年来挖掘出土的大量实物和考古发现证明,东北地区以及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的广阔地区,早在十几万年前已经有人类生息的足迹。特别是近世对北方萨满教文化的考察与研究,更得到不容置疑的大量手抄神谕资料,说明北方原始文化源远流长。

  北方以满族及其先世为主的诸少数民族,共同信仰与崇祀鸟神,或称灵禽崇拜,远在氏族部落时期就已产生并发展了。它与北方原始人类的社会生产生活条件有着极密切的关系。东北及远东地区是世界上鸟类群聚区之一。满族的远古祖先及与其长期相邻的古代诸部族,生活在黑水白山与东滨大海的林莽沃野之上。这里史称“漠北”、“极地”,遍野窝稽(密林),蔽日遮天,“山高地寒,风劲不休”,素有“绝域”之称。生活在这里的古民族,人口相当稀少。然而,据近世科学考察证实,在这块广袤无垠的土地上,向来是鸟类生育、畅游的乐园。从地理图志中可见,东北地区南临黄海,东近日本海,北面有鄂霍次克海,在黑龙江入海口,有众多的岛屿,湖沼密布,河川若网,夏季日照又长,春秋天不燥热,多雨温润,是多种鱼虾繁衍之所。因此,东北及远东地区为各种留鸟远方候鸟,提供了充沛食源和生育后代、避寒暑栖息最理想的自然环境,向来是百禽的故乡。俄国学者马克这样写道:

  整个这带地方非常适于鸟类孵卵和换羽。因此,这里有无数的鸠、野鸭和海鸥(特别是燕鸥和白翅浮鸥),后一种鸟在沙滩上孵卵,密密麻麻地落满一地,朝远方看去,沙滩变得雪白一片……数不胜数的鸟类在空中不停地往来飞翔,使这带荒凉地方显得非常活跃。

 这段生动的描述,为我们展示了一幅百禽竞鸣的北方鸟族王国的宏阔画卷。

 满族先民就是繁衍与开拓在这片鸟王国的沃土上,生活中与各种鸟类共朝夕、同相邻。在满族不少民间传说中,就有“鸟引路探宝”、“坐鹅翎跨海”、“与鸟女成亲安居”、“鸟神驮人避洪水”等故事。还有的神话讲述满族祖先有位巴图鲁,进山找寻鹿妻,被林海困住迷失方向,是啄木鸟帮他攀上神峰,找到被恶魔藏在树洞里的美丽的鹿格格,这都反映鸟给人类的恩惠。在生产力低下的原始初民时期,鸟类对于人主要不是衣食之利。从已挖掘到的满族一些姓氏萨满神谕中悉知,生活在风云莫测、猛兽群聚的北方林海中的古人类,鸟类是生活的伴侣,“宫室像鸟兽而为巢窟”,并凭依鸟群惊鸣与飞向,卜测灾异,鸟有功于人,无害于人。故满族人所祀鸟神,不论是水禽,或是陆禽,都属于温厚善良的氏族守护神。

  这种观念的产生,不是偶然的。它反映了自然界的鸟类,对北方人类的生存做出过伟大贡献。在洪荒远古时代,在生产力极端原始落后的情况下,我们可以想像到亚洲人类的一支古原始人,依靠着火的发展,开始了具有伟大意义的生存北征。他们没有现成的道路可走,因为在这远古林莽时代,遍地无路,正如萨满神谕中所讲的,“到处是白茫茫的雾气,到处是湖沼、踏头甸子”。为了生存,他们观察着候鸟的行踪,追寻着鸟的北行路线,边觅食,边北上,逐渐向北迁来的。至今在满族萨满祭祀中,还可看到依鸟踪行进的影子。当萨满迎请鸟神降临后,要走八字步、拐子步和锁链步,侍神人(扎里)与族众在后面跟着边唱边走。这些欢快的舞蹈动作,追溯其源很可能就是模仿先人们追寻鸟踪行进的故事在宗教中的复演。

  在满族著名史诗《乌布西奔妈妈》和《西林色夫》萨满神话中,讲述阿布卡赫赫(天母)与耶鲁里搏斗,迷了路,她依靠林中枝干上落有鸟的白屎,才找到了追击耶鲁里的路。这则神话间接地歌颂了鸟类可为人类生存做出贡献的巨大功绩。在满族民俗中,猎人能在林中见到白鸟屎,便视为吉祥物,意味不会被囚困林中。白鸟屎和树上砍出的白色标记都被视为“路标”,称曰“雀书”,即鸟给人写下的书。所以说,鸟是人类北征至黑水白山乃至北亚、东北亚,使这片荒僻大陆变成丰饶的人类故乡,鸟类算得上光辉的导引者,生命的传播者。因而,在北方诸民族原始宗教与神话中,对鸟类予以神格化的崇拜。

  满族及北方诸族浓厚的灵禽崇拜观念存在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母系氏族社会图腾崇拜观念的遗留。从我们所了解的满族鸟神祭祀看,鸟神常被化形成女神或女萨满神,满族等几个民族差不多都有关于最早的女萨满是由鸟变化来的传说。在许多萨满神器(鼓、裙)以及萨满头上、两肩以及神竿、杯、盆等上面,都画有鸟的图腾徽号,甚至在满族祖先影像上亦绘有日、月、鸟的画像。据调查,最早的鸟图形没有区别各类鸟名,只有统称的鸟形象。神器、神竿、神偶、神帽上的鸟,只是有双翼的鸟,没有具体鸟名。满族《天宫大战》神话中的鸟神,也没有具体鸟名。可见,最古远时期氏族的鸟图腾形象是笼统的。满族先民虽崇拜鸟神,但不能简单概称凡属鸟类都是满族先民的鸟图腾。只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语言概念的丰富,鸟类的名字才越渐丰富起来,在萨满教与神话中逐渐充实了白水鸟、乌鸦、鹰、鸠等各类鸟神名称。

     也应看到,众多鸟神名称的出现,是与满族先民对宇宙天穹的膜拜观念有关的。“神学以及和神学相适应的宗教就是从幻想的、被无知和恐惧所支配的活动中产生的。”[⑩]原始初民对宇宙苍穹的知识极端贫乏,风、雷、雪、电等自然现象都视为神奇莫测的。在原始宗教中认为高天中住有神界,以为鸟类可以到神界飞游,视为超凡的,久而久之,对鸟类产生一种不敢亵渎的敬慑心理,都奉为神予以祀祭。此外,又有些鸟类如鹰、雕等,随着满族先民生产的发展,特别是渔猎经济的发展,一些鸟类对生产有所助益,而逐渐敬畏为神的。

      灵禽崇拜可以说是北方萨满教多神崇拜观念的又一文化特征。长期以来,这种世代承袭的鸟神祭祀与神话传说,在客观上对北方鸟类的保护与繁育,起到了重要作用。辽金以来,满族先民不论尊卑,有个优良的民俗,“春秋不射鸟,盛夏勿网鱼”,以保护鱼鸟的繁育。女真及清初狩猎,射杀凶兽毒虫,不杀捕益鸟。在满族民间口碑文学中,有许多讲述援救小鸟、小兽出灾难的故事。这种崇鸟观念,对东北锦绣山河的生态发展,客观上做出了贡献。


[①] 《清朝全史》上,第71页。
[②] 《东三省古迹遗闻》。
[③] 恩格斯:《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
[④] 摩尔根:《古代社会》,三联书店,1957年版,第7页。
[⑤] 马克思:《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摘要》,第173页。
[⑥] (俄国)马克著:《黑龙江旅行记》。
[⑦] (俄国)马克著:《黑龙江旅行记》。
[⑧] 引自日文版《西伯利亚的古代文化》。
[⑨] 恩格斯:《致马克思》。
[⑩] 斯蒂勒编:《马克思主义以前的德国惟物主义史论丛》,第226页。

来源:《富育光民俗文化论集》(吉林大学出版社,20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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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峰空间 引用 删除 刘晓峰   /   2009-12-13 13:22:37
好文章啊。读来颇有收获。
子不语风花雪月 引用 删除 刘宗迪   /   2009-12-13 00:33:00
对于神鸟的崇拜,流行于整个环黄海-渤海的广大的东夷地区,以山东半岛(狭义的东夷)为中心,南到江浙,北到东北、朝鲜,东到日本,风俗和神话都有可以比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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