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渭河边

                     行走渭河边

在这个城市，最喜欢坐10路车，偶尔坐一次出租车，也要对那师傅说：走10路车的路线——看渭河。那渭水泱泱的盛景，淡化在城市的光影里，虚无缥缈，捉摸不透，然而，总也看不厌——

冬日里，冰蓝的河面上，皱起水流的纹路，阳光懒懒地洒下来，苍茫的芦苇荡摇曳着河边的建筑，荡漾着沿河行走的人们：等到古旧的凝冰哗哗地解冻，生命的春天就会重来……哗哗——芦苇荡里回荡着苍茫的笑声，河冰解冻，迎春花呼啦一下蹦出来，一溜的金黄满地；柳树悠悠然张开了口，眯着眼睛，在风里笑；比她笑得更得意的，是风筝。

是放风筝的时候了。河堤上挂着，孩子们手里拿着，地上躺着，天上飞着——到处是风筝。渭河流淌的记忆中，大概还有那一只沉水的风筝……

“啊——”我惊呼一声，L手中的线已经丢开了，“让它飞吧，看能飞多远，飞不走，就掉下来，掉到这渭河里，也会漂向远方……”她笑着。我们坐在渭河边的沙滩上，看那只金色的蝴蝶，晃晃悠悠，从一个小黑点变成一片，直到——掉进了渭河！

我忍不住遗憾：好不容易，才飞起来的风筝，就这么丢开了？那天下午，我们带着这只风筝，在沙地上跑啊，跑啊，跑，跑出了一身汗，风筝还是跌跌撞撞地，飞不起来。后来，L想了一个办法：折一节树枝，重支了骨架。再跑起来，跑——金色的蝴蝶，终于平稳地往上升，升，到很高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小点。我们坐在沙滩上，看天上千姿百态的风筝，看我们放飞的金蝴蝶……忽然，她松开了手中的线，那线抽手而去的一刹那，我的心嗖地一下，仿佛跟着飞了……

她说：“这风筝落进渭河，就像是带着我们的心愿，漂向了远方”。远方在哪里，我们不知道。那一天，她是要去远方了。我送她去车站，在火车开之前几个小时，我们在渭河滩上放风筝。

后来，她病了，被囚在这城市的房子里。每次去医院看她，我心里总是默默念着：我想和她去渭河滩放风筝，我想和她去渭河滩放风筝……像以前那样奔跑，在热闹的渭河边。

那一条河，流淌着欢乐，泛滥着悲伤，也沉淀着悠悠乡愁。一直记得，台湾的张晓风第一次回大陆，从咸阳机场到长安的路上，经过渭河，她情不自禁地呼唤：渭河！这是杜甫的渭河，李白的渭河啊！“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一条河，蕴涵了多少天光云影，才酿出这样的诗句？诗人走了，还有诗歌在这河里流着，流着，把最美最深的想念种在河两岸，年年开花。

在我们见或不见的时空，渭河流着——那些余音袅袅的诗句，那些石子沙粒，那些花瓣草叶，那些斑驳的身影，那些深深浅浅的脚印，那些不留痕迹的悲欢离合，那时春花绽放的笑容，那时迎风奔跑飘起的衣襟，那只飘落的金色蝴蝶……沉入这条河的，是这河两岸的生命记忆。

悠长悠长的历史，沉进去，她成了一条有故事的河，像一个智慧的长者，静静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坐上10路车，穿梭于闹市，行走在渭河边，走着，走着，渭河成了我们心里的故事，我们成了渭河流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