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前走,看到花儿,就放慢了脚步--------就停在这里吧。看这真实的存在,竟如童话般让人流连,流连不已。

摆渡生命——怀念史铁生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1-01-05 08:29:18 / 个人分类:此情可待

摆渡生命

——怀念史铁生

至今,读到这篇文字,还会泪回哽咽——

秋天的怀

双腿瘫痪后,我的脾气变得暴怒无常。望着望着天上北归的雁阵,我会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听着听着李谷一甜美的歌声,我会猛地把手边的东西摔向四周的墙壁。母亲就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听着我的动静。当一切恢复沉寂,她又悄悄地进来,眼边红红的,看着我。

“听说北海的花儿都开了,我推着你去走走。”她总是这么说。母亲喜欢花,可自从我的腿瘫痪后,她侍弄的那些花都死了。“不,我不去!”我狠命地捶打这两条可恨的腿,喊着:“我活着有什么劲!”母亲扑过来抓住我的手,忍住哭声说:“咱娘儿俩在一块儿,好好儿活,好好儿活……”可我却一直都不知道,她的病已经到了那步田地。后来妹妹告诉我,她常常肝疼得整宿整宿翻来覆去地睡不了觉。 

  那天我又独自坐在屋里,看着窗外的树叶“唰唰啦啦”地飘落。母亲进来了,挡在窗前:“北海的菊花开了,我推着你去看看吧。”她憔悴的脸上现出央求般的神色。“什么时候?”“你要是愿意,就明天?”她说。我的回答已经让她喜出望外了。“好吧,就明天。”我说。她高兴得一会坐下,一会站起:“那就赶紧准备准备。”“唉呀,烦不烦?几步路,有什么好准备的!”她也笑了,坐在我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看完菊花,咱们就去‘仿膳’,你小时候最爱吃那儿的豌豆黄儿。还记得那回我带你去北海吗?你偏说那杨树花是毛毛虫,跑着,一脚踩扁个……”她忽然不说了。对于“跑”和“踩”一类的字眼儿。她比我还敏感。她又悄悄地出去了。 

  她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邻居们把她抬上车时,她还在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我没想到她已经病成那样。看着三轮车远去,也绝没有想到那竟是永远的诀别。 

  邻居的小伙子背着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正艰难地呼吸着,像她那一生艰难的生活。别人告诉我,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那个有病的儿子和我那个还未成年的女儿……”

  又是秋天,妹妹推我去北海看了菊花。黄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洁、紫红色的花热烈而深沉,泼泼洒洒,秋风中正开得烂漫。我懂得母亲没有说完的话。妹妹也懂。我俩在一块儿,要好好儿活……

     第一次看见,是在初三中考复习资料上——那本薄薄的册子,一沓粗糙的青灰色纸上,泼洒着这一段浓重的文字。忘了后面出的什么题目,忘了老师是不是讲过这一篇……只记得,那时读啊读啊——放声朗读,低吟浅唱,重重叠叠,哽咽泪回……一句一句接上去,眼见一种迷蒙的悲伤一层一层堵上去,堵得喉咙生疼,满眼凄迷,直读到“我俩在一块儿,要好好儿活……”,久久回不过神来——烂漫的菊花,泼泼洒洒,落地无言……说不清什么,只是读不够,读不完,那省略号里有什么,我想知道——第一次,我看到那样深沉而凄美的秋天,那样凄美而深沉的怀念……

这个冬天,曾经怀念秋天的人,成了别人文字中的怀念——史铁生。当牵牛花初开的时节,葬礼的号角就已吹响。命若琴弦,拉紧了,弹好了,弹断了所有许诺的琴弦,最终发现那承诺的药方,原来是张无字的白纸……琴弦一根一根断了,葬礼的号角吹响了,扯紧心弦的东西转头成空——还有怀念,冬天的怀念。

还是那本青灰色册子里,有一篇文章叫《摆渡自己》,其中有这样一段话:20岁忽然残了双腿的史铁生,为自己折了一只船。这是一只名为写作号的船。他是在看穿了死是一件无须着急的事,是一件无论怎样耽搁也不会错过的事”,才在轮椅里给自己折了这只船,将自己从死亡的诱惑里摆渡出来,决定活下去试试。 那懵懂而梦幻的岁月里,我们忽然听说:可以自己折一只船,把生命中那些阴天雨天雪天摆渡到晴天——比如史铁生,他用“写作”的船,把生命从死亡摆渡到了彼岸。读他,摆渡我们自己,从懵懂无知到迷惘困惑,开始思考:活着。为什么?怎么样……攀援着这样的困惑,日子忽忽地过去,一天一天,我们在长大……

高中时,语文课本上有《我与地坛》:我常觉得这中间有着宿命的味道: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它等待我出生,然后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那时,母亲病了,家里一度陷入窘境,而我,冥冥之中,背负着那种宿命感——逃不掉的命运。曾经,在室友们嬉戏打闹的宿舍,我坐在窗前读它,颤颤抖抖地,读到泪流满面。曾经,在那个罕见的寒冷的冬天,我在操场的雪地上读它,跌跌撞撞地,声音被风扯的很远,泪干在脸上……

那年夏天,我坐在万邦图书城凉凉的地板上,读完了《命若琴弦》。什么也说不出,只觉得莽莽苍苍,荒荒如也,琴弦,心弦,命弦……我想睁开眼看看。我想站起来走走。我想张开口说说。想,想,想——就上好弦。药方就封在琴里,弹够了,想的就是真的了。

忽然发现,那药方上写的就是“活着”的答案。

他在用文字弹琴,要弹断多少根才能打开那药方?

而他是知道的,那药方是一张无字的白纸——从没有人看见过。可是,所有人都在努力弹——永远扯紧欢跳的琴弦,不必去看那张无字的白纸……这时候,我们多像堂吉诃德。

就是他弹响的那些文字,摆渡着我,从忧郁愁苦的深渊到心平气和的海面。这些年,我学会了折这样的船,它叫“读书”。

而时间,终究会将我们摆渡到生命的彼岸。他,是早已彻悟了的。

2011年1月1日晚,胡荣打电话告诉我:史铁生逝世了。深夜里,千里的两端,我们沉默了很久,无言以对。我说:他还年轻啊……好像,他还是那个怀念母亲的孩子,那个在地坛里读书的青年,那个郑重接过琴的徒弟——他却已经走了。胡荣说:想到他很多文章,给学生说时,忍不住哽咽……说到最后,我们都说:这样,也好。

母亲在电视上听到了这个消息,一闪而过,她只记得是一个什么铁的人去世了,没有等到新年来到,他留下遗嘱说要把他的身体器官捐给医学研究……母亲不知道他是个作家,只听到他得了那样的病,便说:那活着多难受啊,死了也安然……在这块土地上,生长着朴素的哲理:死了就安然了。

活着。拉紧的琴弦,拨动生之喜悦、忧伤、苦难、幸福……这些颠簸不息的音调。逝去,归于永恒的宁静,永恒的悠然……即使,身后余音不绝,却与逝者相去甚远。

我们还在怀念。而你已安息。你无愧于这把琴,无愧于此岸到彼岸这一趟摆渡。你的文字,还在天地之间回响,那不绝的声音,摆渡不息的生命。怀念史铁生。

                   2011.1.4


TAG: 史铁生

刘晓峰空间 引用 删除 刘晓峰   /   2012-01-03 10:25:32
刘锡诚的博客 引用 删除 边缘人   /   2011-01-07 08:27:44
麦子悼念史铁生的文章写得好,不仅文字好,主要是注入了自己的情感,真切感人,画出了史铁生的灵魂,写出了史铁生的伟大。让我们记住他——世界上曾经有这样一个人,有这样一个作家!
唐小样 引用 删除 唐小样   /   2011-01-05 17:52:38
写得真好
张润平 引用 删除 张润平   /   2011-01-05 11:21:55
可与史铁生的文字媲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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