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喀什到宝鸡（三）这小家伙，可真能吃！

喀什开往吐鲁番的火车上，我们车厢就五六个汉族人，满车厢都是维语。一个女人一手抓着前面的座位靠背，一手拿着两张车票，和我旁边的小伙子哗啦哗啦说了一串维语，那个小伙子对前面坐着的人说：“你和她换一下座位吧，她带着两个孩子，两张票一个在上层车厢，一个在下层……”前面的人有些迟疑，他还解释：她带两个孩子……忽然又说：算了，我跟她换吧，我到上层去！

那个女人就带着两个孩子，坐在我旁边。那两个孩子，一个六七岁的男孩，黑黑瘦瘦的；一个两三岁的女孩，穿着白底红花的裙子，绿凉鞋，白棉袜子的蕾丝托着胖乎乎的脚腕。看着这小女孩，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摸——那圆乎乎的脸蛋，简直像两个大泪珠，从滴溜溜的黑眼睛中滚下来，直要往下掉，脖子挤压成一条线，下巴从脸蛋中矮下去……这小家伙，可真能吃！

她胸前挂着一个哇哈哈瓶子，里面装着水，她边吃边喝，红枣葡萄干花生瓜子饼干糖果……有什么吃什么。我把一包杏子一包黄瓜放在小桌上，拿了一个杏子给她，她咬了一口就给妈妈了。那个妈妈转身递向旁边的孩子，递向那个小男孩，他们都不要，那个女人就自己吃了。我吃完黄瓜，剩下一截黄瓜儿把放在盘子里——那小女孩伸手拿起来，就往嘴里放。我赶紧取了一根黄瓜给她，才把她手里的黄瓜把儿要回来。她吃完了，见那一边的小孩喝酸奶，就走过去，吸了一口……我就朝对面的女生笑：她，可真能吃啊！

中午的时候，那个妈妈泡了一份碗装的方便面，又借旁边另一家的搪瓷碗泡了一袋方便面。小家伙乖乖坐好，两腿平放，等——妈妈把果皮盘放在她腿上，再把搪瓷碗放进去——烫！我喊。没人吭声，那个妈妈借了双筷子，小家伙低头吃起来，吃得很仔细，有面渣掉下来，她就捏起来吃。果皮盘里有好些面渣了，那只小手就在盘子里划来划去，把那些面渣拢在一起，再捏起来，送进嘴里……

妈妈吃了一块馕，小男孩吃了碗装的泡面，两个孩子都汗流满面，我带了一包果冻，正好可以分给他们吃……小女孩要睡觉了，妈妈盘腿坐，把她放在怀里，一边摇，一边轻声唱；孩子去抹脸上的汗珠，妈妈就轻轻地吹——像吹凉一碗汤似的，我掏出包里的书，轻轻的扇起来。小哥哥却在另一边逗，妈妈就把妹妹抱起来，放在哥哥旁边，小哥哥就搂着妹妹的头，小手拍着妹妹的后脑勺，嘴里依依呀呀地唱着……咯咯——咯咯——妹妹笑着挣出来，哥哥也笑，两个孩子又打闹起来……我看着看着，趴在桌上睡了。

醒来时，那个小女孩就躺在我旁边，睡得很香，妈妈坐在地上，胳膊趴在座位上睡着了，地上铺了报纸，小男孩躺在地上，就在我脚边。我抽出脚，脱了鞋，把脚放在座位上，蜷起来靠着窗，看外面的风景。那个妈妈醒了，就拿张纸轻轻的扇起来——小女孩头发湿了，贴在额头，脸蛋掉在座位上……车里的空气昏昏欲睡。啊——我忽然惊叫一声，撤脚，那个妈妈和我同时把眼光投向一处，又，同时笑起来，呵呵：是那只小手，那个小男孩黑黑的小手，刚刚爬上了我的脚背——好痒！那妈妈笑着，把男孩挪了一下，让他睡好，又拿纸扇起来……

窗外，依旧是苍凉的风景，只是，不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