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底天鹅杂橹声
刘锡诚
春天来到了冰雪覆盖的北国，湖面上的冰雪悄悄地融化了。一只只洁白如玉的天鹅从温暖的南方结伴而来，在宁静的水边荡底寻找着它们的栖息之地。北京西郊的玉渊潭公园以其自然环境之美，从本世纪８０年代起成了这些白色天使们选择定居的理想去处。每到春江水暖之时，它们迎着东风来了，迎着春雨来了。天鹅的到来，居然也成了新闻界的大事，被人们传颂着。
据《简明不列颠百科词典》“天鹅”条：“大多数天鹅归于天鹅属Cygnus。天鹅体形优美，具长颈，体坚实，脚大，在水中滑行时神态庄重，飞翔时长颈前神，徐缓地扇动双翅。迁飞时在高空组成斜线或‘ｖ’字形队列前进。其他水禽无论在水中或空中行动均不如天鹅快速。天鹅以头钻入（不是全身潜入）浅水中觅食水生植物。……天鹅雌雄两性相似。能从气管发出不同的声音。有些种类的气管在胸骨内呈襻状（如同鹤类一样）。甚至称为哑天鹅的疣鼻天鹅（最少发音的种类），也常嘶嘶地叫，或发出柔和的鼾声或尖锐的呼噜声。除繁殖期外，天鹅成群地生活。它们结成终生配偶。求偶行为包括以喙相碰或以头相靠。由雌天鹅孵卵，平均每窝产卵６枚，卵苍白色不具斑纹。雄性在巢边警戒；有些种类雄性也替换孵卵。在击退敌手后，天鹅象大雁那样发出胜利的欢叫声。”
由于天鹅体态和毛色的可人，人们在想象中则常把它当作美丽的女人。世界各地几乎都能找到被民俗学家们称之为“天鹅处女型”的天鹅故事。日本学者西村真次把天鹅处女故事的情节作了如下的概括和提炼：天鹅脱了羽衣，变成天女（人之女性）而沐浴。男人（主要的，为猎师或农夫）盗匿羽衣，迫天女与之结婚。结婚后，生育若干儿女。多年后，由于天女偶然发现了结婚前被丈夫藏匿的羽衣而导致夫妻间破裂，天女升天。（参阅钟敬文《中国的天鹅处女型故事》）关于天鹅在我国的典籍记载中所见不多，可能是因为中国古人通常也把天鹅叫做鹤、而鹤又通常与神仙联系着的缘故。但民间却流传着许多把天鹅想象为美女的“天鹅处女”型的故事。最早见到的也是最典型的一则故事是晋代干宝所作的《搜神记》记述的：
豫章新喻县男子，见天中有六七女，皆衣毛衣，不知是鸟。匍匐往，得其一女所解毛衣，取藏之。即往就诸鸟，诸鸟各飞去。一鸟独不得去，男子娶以为妇。生三女，其母后使女问父，知衣在积稻下。得之，衣而飞去。后复以迎三女，女亦得飞去。
古之地名豫章，即今之江西南昌市，至于新喻县，现已废置不存。从这记载中可以知道，汉至晋时，当地就有天鹅把羽衣脱下来变为女人，在湖水里洗浴，与男子结婚的故事流传了。这种类型的故事，在我国其它地区至今也还流传得相当广泛。牛郎织女故事就是其中的一种；牛郎织女故事的特殊性在于，在流传过程中人们把天上的参商两个遥相呼应而不能接近的星座，与人间的爱情联系起来。
天鹅处女故事的形成以及所以采取变换形体这样的表现形式，自有其深层的文化含义值得玩味。天鹅“解毛衣”而成为美丽的女人，我以为，除了在形象（洁白如玉、引颈长鸣）和品性（如雌雄天鹅终生为伴）上为人们提供的想象空间而外，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恐怕就是“解毛衣”情节了。新陈代谢是万物的规律，鸟是每年都要脱毛的，但不会全身的毛一次脱尽。此故事中的鸟之“解毛衣”，当可以与蛇之脱皮相类。蛇要脱皮，原始观念以为蛇的脱皮是再生，每脱一次皮，就是一次新生，死亡与新生的更迭递进，使生命永存不死。蛇也可以变成美女，俗话叫美女蛇。最初的观念里，美女蛇不都是心地很坏的。天鹅解去毛衣，自然也是一次新生，也可以变成美女。这个天鹅处女一般则是美丽善良可亲可爱，充满着人间的情怀的。
天鹅变处女与第一个看见她的裸体的男子相婚，生子，建立家庭，这些情节中包含着一些互不相容的文化观念，值得另写一篇长文加以探讨。诸如：
第一，人与异类相婚的观念。异类相婚是一种相当原始的、可以上溯到人兽时代的观念。由于人类社会和思维的进步，人们在想象中把天鹅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女人，人与这个鸟变的女人结婚，这中间已经渗入了合理的科学的因素，对原始观念的排拒，是显而易见的。但最终，天鹅女仍然找到并穿上她的毛衣－－生命的所在－－恢复原形离人而去。
第二，处女属于第一个看见她的裸体的男人的观念。女人的归属观念与女人的贞操观念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在女权时代的蒙昧部落当然是不可想象的，显然发生于男权时代的确立和私有制的萌芽或初期形成阶段，是男权中心和私有制在观念形态上的一个重要表现形式。从天鹅处女与男子的婚姻来看，天鹅处女故事中所体现的婚姻形态已经是成熟的一夫一妻制家庭，女子被男子看见了她的裸体，她便委身于他而组成了一个外人（包括天帝）再也无法干预的家庭。
第三，曲折地反映了农耕经济的确立和发展。窥见天鹅处女的是一位青年农夫，而他把与他成婚的天鹅女的毛衣藏在了积稻下面，而严防被她发现。一旦当她从儿女们的口中得知藏衣的去处是那“积稻”的地方，便毫不犹豫地拿来穿上飞走了。
“荡底天鹅杂橹声。”与人类共处的天鹅如今已成珍奇禽鸟。它们的离去，往往给人深切的思念与美好的想象；它们的飞来，又往往激发起人们生的渴望和爱的温馨。
１９９４年３月２３日
（发表于《祝你幸福》（济南） 1994年第8期）
附录：丁慰南先生来信节录：
你信中提到的“彭蠡”据江西省情有关资料介绍，鄱阳湖，古名为“彭蠡泽”。
鄱阳湖水域广阔，湖泊范围南起三阳，北至湖口，西到关城，东抵波阳，南北长１７０公里，东西最宽为７４公里，岸线长达１，８００公里，湖水面积随水位升降而变化，在洪水期（湖口水位２１米时）湖水面积达３，８４１平方公里。
关于鄱阳湖是否有天鹅或鸿雁栖息？是否有芦苇？有资料介绍：鄱阳湖滨湖地区，分为莲－满江红草场、菰（夔白）草场、芦苇草场三种。是大量野禽、候鸟栖息越冬的乐园。考察队１９８３年冬在永修县以关城为中心的保护区内发现８４０只的白鹤群，已引起国内外的关注。１９８５年１月１２日，国际鹤类基金会会长阿基博等四个国家的１１位鸟类专家，在 阳湖候鸟保护区大湖池发现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大的白鹤群。这群白鹤总数达１，２０４只，还发现了有１，１６２只白枕鹤和８８只白头鹤群。
另一资料介绍：“在鄱阳湖的南部，以永修县关城镇为中心，包括大湖池、中湖池等大小湖泊及其周围的湖滩草洲，总面积约为３３.万余亩，由江西省政府定为候鸟保护区,是我国最大的候鸟保护区之一。每年冬季有千千万万的冬候鸟在这里越冬。保护区内有鸟类１５０多种，其中数量最多的是雁形目中的野鸭。野鸭有美丽的绿头鸭，个体最大的黄鸭，还有象丑小鸭一样的花脸鸭、罗信鸭、针片鸭、白眉鸭、琶嘴鸭、鸳鸯、棉凫等２０多种。此外，还有豆雁、灰雁、鸿雁、白额雁、小白额雁等大型候鸟和美丽、洁白的天鹅。”“在冬季鄱阳湖天寒水浅。在残留的一些较浅的湖泊里，一望无际的大草洲上，有水草、螺、蚬、蚌、水生昆虫、水蚯蚓等多样的食物，供各种鸟类美餐、栖息。”
还有一个材料说：“白鹤是一种大型的涉禽，体长可达１３５厘米，同体羽毛白色，只有翅的前端（初级飞羽）是黑色，故又称‘黑衲鹤’。它有棕黄色长刀状的喙，分红色的长腿，显得‘婷婷玉立，娇秀可人’。它是‘一夫一妻’制，每繁殖时产二个卵，但只能养活一只幼鸟。在 阳湖可见到两只鸟带一只幼鸟，一个小家族一个小家族地进行觅食。它喜欢水生植物和贝、螺类食物，因而离不开浅水的水草沼泽地带。”它们每年春季在西伯利亚繁殖，冬季成群地飞到 阳湖越冬。在迁飞时不断高声地鸣叫，并排成人字形或一字形；在越冬地栖息时排成一字长蛇阵，长达１－２百米，远看就象一排白色的仙女，优美动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