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文人多自谦,戒浮燥,胸怀平常之心,甘为边缘人。粗茶淡饭,布衣裘褐,倒可以冷眼洞察社会,静观人生百态,写出多少能够传世的作品来。——录自随笔《边缘人》(1998)

中国当代文学史为何要改写(高有鹏)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09-27 14:26:52

中国当代文学史为何要改写
——关于刘锡诚《在文坛边缘上:编辑手记》的出版意义

高有鹏

中国当代文学作为一个学科,其史的内容包含着多方面,以文学作品为中心,既有作品出现的背景、形成条件与出版过程,又有作品出版之后所形成的反响,放而大之,在比较的视野内显示出其所具有的地位。因而,我们的价值立场也就有了异常重要的意义;但是,近些年,在当代文学史的写作中,更多的学者过于追求学理的内容,甚至一味强调对理论的热烈拥抱,有意或者无意地忽略了史料的钩沉、甄别。尤为突出的是,一些学者相当简单或者粗暴地避开了对文学文本的认真阅读,将当代文学的历史脉络的梳理以文学评论的冷热替换成几条线索、几场论争。在这种情形下,文学史成了概念的演绎史。所以,抛却了历史真实的文学史也就自然沦为一种假说。因此,对于真实的追求,越来越成为当下文学史的共识,文献的意义越来越突出。刘锡诚《在文坛边缘上:编辑手记》(河南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版)是一部文学实录,即作者以一位新时期文学转换过程的亲身经历者、一位起了相当不平凡的作用的编辑家的身份,具体讲述了历史的真相,成为我们重写文学史乃至改写文学史的重要参考。

刘锡诚的视角从1977年“中国文坛的早春”、1978年“新时期文学的兴起”、1979年“大辩论与大前进”、1980年“与人民同呼吸”到1981年“在风雨中跋涉”,扫描新时期文学形成的具体进程,展现出许多少为人知的重要事讲的真实内容,振聋发聩。作者有一个特殊的身份,他历经了《人民文学》和《文艺报》两个十分重要的文学刊物的编辑工作,直接参预了一些文学事件,不但见证了《伤痕》等文学作品的诞生,而且亲身承担了为作家作品平反的重任,更重要的是作者以坦荡的胸怀,不言虚辞、不避重讳,将一段活生生的历史生活郑重地交给了世人。如作者所言,他早就习惯了“文艺界那种比较自由的生活和工作秩序”,经历过翻译、记者和编辑等多种相关文化工作的风云,其视野自然更为开阔。但是,如前人所言,更为重要的是史识,即价值立场所体现的公允,它回避不了对具体作品、具体事件的具体态度,是对真理表现出热烈的追求,还是为人遮羞,都直接体现出鲜明的文化品格。在过往的岁月中,我们的文学世界被简单地概括为歌颂和批判两个简单的世界,似乎只有那样几个人像木乃伊一样站立在空中。而这里,有普通得相当质朴的文学生活,如编辑和作家之间的具体来往(与茅盾、周立波、曹靖华、孙犁他们),更有文坛风雨的惊涛骇浪,诸如各种论争的峰回路转,有一些是曾为我们熟知的,而有一些起则是第一次披露。作者的主要身份曾经是一位富有远见卓识、充满正义激情的评论家,他在剖白自己心路历程的同时,在述说中也塑造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一批评论家塑像,塑造了那一代人在历史转折关头的精神形象,包括他们的责任感、使命感,最为动人处就是他们的献身精神,以及他们的无奈和尴尬。当然,这都是特殊的历史背景下所形成的,喜悦和痛苦都不是空穴来风。这中间有两个人给我印象最为深,一个是周扬,一个是冯牧,是作者成功塑造的两个血肉丰满的文化典型。论周扬、论冯牧的人并不少,而像作者这样以历史风云亲身经历者的身份做论述的,其立论因史料的直接和真实而更为公允,这就避免了更多的人以想象来替代挖掘的严重偏颇。在作者笔下,周扬和冯牧都是文学的殉道者,他们都为新中国文学的发展奉献了毕生的精力,但是身前身后都充满了不同的言说,作者还了他们一个公正,一种清白,同样,也是对历史公允的交代。特别是冯牧,在一般人看来只是一位编辑,一位评论家,许多人并不知晓他对新时期文学的特殊贡献。作者对冯牧充满了敬意,以史料的形式具体展现出其痛苦、喜悦、尴尬、昂扬的复杂心态,尤其是在文坛风云骤变的关头所表现的诗情,和着大无畏的激流勇进,和着传统文人惯有的谨慎和一丝胆怯,栩栩如生。周扬更是如此。在历史的天平上,公正是一种特殊的法码,但它确实时常受致于多种因素而倾斜。我们论周扬,少不了说鲁迅,说胡风,自觉或不自觉地将其纳入文坛冤狱制造者这样的一个灰暗的行列之中,而历史并不是如此简单。在作者笔下,在思想解放的大潮中,周扬是一只充满痛苦的凤凰,他为业余作家周克芹的长篇小说《许茂和他的女儿们》进入文坛改写“新时期以来我国文坛没有描写农村题材的长篇历史小说的历史”充当了引路人,这不仅是改变了一位农民作家的命运。他对文联的定位是“做舆论工作,掌握文艺战线的舆论、方针政策和理论”,“做好文艺界的服务工作”,在关键时刻总是身体力行,挺身而出,形成他晚年备受争议,实际上应为我们敬重的文坛宿将。还有许多文学事件,诸如各种分歧、争端中不同人物的表现,都令人耳目一新。尤为重要的是作者所使用的材料,有许多是作者的笔记,附了大量照片以立象而言意。这是一部信史,既有翔实的内容,又有鲜明的史识,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是迄今为止中国当代文学史学科发展中最有价值的一部史书。

发表于《文艺报》2006年1月26日;《当代文学研究:资料与信息》2006年第1期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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