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族说部《萨大人传》的传承情况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12-03 08:23:51 / 个人分类:满族说部
传统说部《萨大人传》的征集,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吉林省社科院满族文化研究室提出的课题,并于1980年开始组织、调查、抢救的。《萨大人传》的形成,是富察氏家族于康熙二十二年,清廷为抵御外侮入侵,由宁古塔、吉林、盛京所组成的八旗劲旅,远戍瑷珲。
清代重镇瑷珲地区,自康熙朝在彭春、郎坦、玛喇、萨布素等到清军将领影响下,习爱满学和讲唱说部之风,始终延续下来,培养了众多学子。瑷珲成为北疆人才荟萃之地,流传众多满族说部与此有着必然联系。清康熙朝之前,瑷珲本是荒芜千年的漠北渔村。据满族说部《黑水精英传》、《萨大人传》讲述,清康熙二十一年(1682),清军都统郎谈、彭春、副都统玛喇,奉旨由京师星夜兼程抵达瑷珲,马背上除驮干粮、水囊外,带来康熙帝赏赐瑷珲地方的汉书和国学(满文)读本。八旗将士空隙时,彭春、玛喇教授满文。瑷珲从此最先燃起文化的曙光。《瑷珲十里长江俗记》载:“瑷珲满文长于宁古塔,几族同窗,共延满师,日久打虎儿、索伦有国学绝精者,盖兴旺自圣祖朝彭春公之创。”瑷珲、齐齐哈尔等地还相继建立满洲官学。康熙三十四年(1695),黑龙江将军萨布素于墨尔根(嫩江)两翼各立一学,这是黑龙江设立最早的官学。此后,经乾隆朝一直到咸丰、同治年间,瑷珲地方官学始终坚持下来,培养出众多北方各族名流。子弟乡试、殿试名列魁元者,历朝有之。当年,清军大营中还留下排序讲唱满族说部的传统。八旗丁勇,应召来自吉林、盛京、宁古塔等几处,初驻北域,且又各族乍聚,语言习俗迥异,帐外风雪坚冰,寒夜难度。都统彭春公率先给大营众将士讲唱满洲说部,还让各旗牛录领兵大人都要参与讲唱,达斡尔、鄂伦春将士也讲唱本族故事。清军胜利回师后,瑷珲各族将传播满文、唱讲说部之风,一直传袭下来。有清一代齐齐哈尔、瑷珲、墨尔根文化荟萃,影响四周集镇,各地诸种满文传抄件甚多,直至民国期间亦甚突出。以此窥见,满族传统长篇说部虽为数十万甚或近百万言泱泱巨篇,绝非文化愚氓者所能为。它集多种条件和因素而凝生,有着广泛的社会基础和深厚的文化底蕴。事实如此,考满族说部的创始者,虽有荷马史诗型人士,更有满汉齐通的大家、朝廷的学士、编修、将军。他们博古通今,甚或通达阿尔泰语系诸民族语言、风俗,本身都是才智多能者。使满族说部独具一格,具有历史学、民族学、宗教学、社会学、民俗学等多学科价值,令各方人士百听不厌,爱不释手。满族诸姓望族还不惜银两,延请国学和汉学名师,意在满族说部的延续和传承。经我们调查发现,就黑龙江省瑷珲、孙吴、逊克诸县,世代是满族和达斡尔人家聚居之地,有清以来当地出现过许多满学大家。民国以降,因社会变迁,民众迁徙,关内汉人大量迁了进来,相互通婚亦多了起来。原居住的满族臧、张、关姓老年人谢世,年轻人出外地打工,满族特点越来越少,而且早年家藏的满族说部佚失或失传,亦再无法培训本家族的民族文化人士和说部传承人。在黑龙江省瑷珲、孙吴地区,发现近世满族说部的传承人,其中几位不仅通晓汉文而且满文亦很好,如祁世和、何荣恩、程林元、富希陆、徐昶兴、孟晓光(女)等,都是满族诸姓中有较高文化的著名人士,他们虽然姓氏不同,从家族血缘关系论,都与富察氏家族有着亲密的亲戚关系,其中不少是富氏家族的几代姑婿,有的从小就在富氏家族延请的师傅处习学的满学,授传于富察氏家族的传统说部。又如,黑龙江省孙吴县四季屯村,至今能讲流畅满语的何世环老人,亦79岁。其父何蔼如先生满汉齐通,是爱珲下马场村小学校长,幼年时,在大五家子富察氏族塾就学满文。何世环是其父学的满汉文。总之,富察氏家族不单世代沿袭满族固有习俗,而且以其家族深有影响的凝聚力,团结、引导和影响着周围众多满族姓氏,使濒危消散的满族传统说部遗产,得以部份保留下来。这个事实非常重要,它可以生动消除社会上有些人对满族说部存在的某些疑云,有力地说明了21世纪至今,满族在社会上较普遍地被认为其民族特征久已不甚明显,几乎与汉族生活分辨不出来多少差异的状态下,吉林省还能够大张旗鼓地抢救到这么多珍贵的满族古老的说部艺术,就因为至今在北方聚居的满族族群之中,尽管社会纷纭变化,它仍有一批深有影响的满族望族大姓,民族强大的凝聚力并未被时代和社会所冲服,这就是民族顽强生命力之所在。黑龙江省以
据富希陆老人回忆,富察氏家族所有能够世代传讲“乌勒本”说部,代代有传统人,关键是历代穆昆达忠实遵照祖先遗训,管理好祖先传下来的各式各样的大小说部传本,不使其毁坏或遗失。故此,每届的总穆昆达们,均按祖制做好每届的交接事宜,经宗族族长亲点之后,陈放于专制做的神匣内,登记入册,委以专人存藏,并定期晾晒、撤药,严防虫蛀鼠咬。阖族亦格外敬重祖上说部传本,视如家珍,为防范散失,任何族人不经总穆昆达允许,都无权擅自外传全族说部存本。满族从清朝以来就有不少戒规:“传本因由‘色夫’缮写讲用,允许专人保管在手,若遇疾患、病逝等情,传本统归族理;传本若有删补、歧意等纷争,依族长议决,惟恪守祖宗原貌至要;学讲 ‘乌勒本’乃大公大德之举,阖族护爱,实有拮据者应享族银微济;弟子族内拔优公推;传本彰祖宗之迹,族人勿权外传。”24经我们调查,满族大户望族早年都有此类大同小异的约束,对说部留存起了保护作用。说部视比祖传田产,屡经时代变革,珍爱程度仍在族众心中恪守不渝。
满族说部因其讲唱内容迥然,在漫长的社会演进中已逐渐形成一些严格的不同传播形态,构成满族说部现实特有的传承与保护特征:
1,凡讲唱本家族族源历史或家族英雄传奇类的说部,原传袭家族视为祖传遗产,至今多由有直系血亲关系的后裔承继和保护,父传子,子传孙,直系无嫡传则传庶出,有清晰的传承谱系。这类说部始终保持单传性质。如,久居黑龙江畔的富察氏家族,原祖籍宁古塔(今宁安市),清康熙朝为抵御沙俄奉旨永戍黑龙江瑷珲的。家藏除满文宗谱、文档及珍贵的历史文化史料外,并有家藏的本族英雄传——满族说部《萨大人传》、《漠北精英传》、《北巡记》等,已传袭300余年。此外,与该家族生产生活密切联系的同族其他姓氏,在平时社会交往中所传袭下来的奇人轶事,被满族文化人士所感动,逐渐丰富积累而形成满族说部。
2,满族传统说部除属少量上述祖先传记体类型说部外,大宗满族说部则包罗万象,涉猎满族及其先世文化历史的各个方面,是满族说部艺术流传的主流。这类说部尤具传播的广泛性和时期的久远性,情节跌宕、深得人心,完全融入满族及北方各族社会生活,可能有的渗入几个朝代的传承史,有的成为北方民族共同精神财富。这些满族说部在民间流传的时间或传承的脉络线索错综复杂,已无法准确考究其最初产生在什么时间、出自哪一哈喇的讲唱艺术,更无法详知其究竟经历了多少哈喇的传述、修润与承袭,后又经何情结辗转收藏入某部落、某哈喇、某个人手里。我们只能从其流传地域和故事内容、脉络分析,大约推断其形成和传播经历的概貌。这些满族说部,就是在这种不断提高、不断丰富、不断传承中得到艺术升华,说部传承者就是满族族众,是民族智慧的长期共同结晶。这些都充分证明满族传统说部源远流长及其历史价值。不过,这并不能意味着满族说部失去传承特征,流传中得到无数族众的继承和传承,在一定时期内依附一定的传承人,得到继续地传统保护,使之传袭不衰。这也是满族说部延续中一条特有的口承传承规律。如《红罗女》、《红罗女三打契丹》、《金世宗走国》、《两世罕王传》、《红罗和绿罗》等,都分别在满族诸姓存藏中征集到的。我们在录记、整理过程中,力求弄清楚其传承人群与地域特征,有力于说部的诠释与研究。
3、满族说部的挖掘、抢救与保护,有其特殊的历史与现实的特殊性。正如前述,满族说部早期在民间靠满语传承与保护,但从文史学与民俗学考察可知,在汉文化强大氛围下,早在清中叶后满人在官场上便习用汉语,而满人以汉文为诗词书画或戏剧小说者,佼佼者金以来代有人出。迨到辛亥革命之后,“严格禁止用满语教学。从此之后,满语只局限在家庭生活中继续使用,并且一点一点地让位给汉语。”“在吉林和盛京,汉语的影响一直很大。在上个世纪前半叶,满语的运用已经明显衰微,而在宁古塔地区这一满族人本来的范围内,人们几乎完全不再使用满语。”25解放后,满语言文字没有像藏、蒙古等少数民族语言文字一样,被作为少数民族的语言文字受到国家保护——即使在各满族自治县、满族乡等满族聚居区。满语因而被废弃成为“死去的语言”,被大多数满族人遗忘。满族人在长期的社会历史进程中,在与广大汉族交往中,早已习惯于汉文汉语。我们多年来田野调查实践证明,事实亦正如此,我们所征集到的满族文化遗存都是满族老人们用汉语讲述的,只在口述中保留有一些满语词汇。或在满族聚居地区,偶尔搜集到满语歌谣或遇见少数年过古稀老人说一些满语或讲述简短的满语故事。仅有部份萨满神谕、宗谱等因系家藏清中后期至民国初遗物,有满文和汉字标音手抄传件,但多数仍为潇洒的汉文墨迹珍品。满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抢救,像满族说部等口碑遗存已是以汉文学形式保护下来的古文化传承物。为了不遗漏满族固有文化,我们在满族文化抢救中,还坚持采取双向努力的原则,既对大量以汉文字叙述的遗产的抢救,又以极大地热情兼顾对残散满文遗存(民歌、民谣、谱牒、神歌)的征询、采录和搜集。笔者曾多次到黑龙江省孙吴、逊克两县录制满族老人何世环、傅金荣、何金芝、孟秋英等用满语讲述的《音姜萨满》、《白云格格》、《骄傲的鲤鱼》、《獾子和貉子的故事》、《萨哈连乌拉依朱奔》(《黑龙江的故事》)以及迎送、求雨歌谣等。在录记满族说部和上述满文遗存中,常常搜集到大量用汉字注音满语的手抄件。满语方音土语变化甚大,汉字标音又杂乱不准确,常为破解一个关键词需要花费一、二年时间。在一些民族老人的帮助下,为翻译和整理解决了很多困难和障碍。然而,这些老人均有七、八十岁高龄,满语已临消失的境地。在满族说部抢救、述记、整理中,努力收录与鉴释满族方言土语,忠实记录,保持原胎性,杜绝随意修正,当然因历史文化素养不尽如人意,力争创造条件出版和公布原胎的资料本。这是需要时间与实力的。但是,不能不强调指出,就富察氏家族而言,历史悠远、家族人口已三百余年共同聚居生活在黑龙江省瑷珲地区,尽管如此,家族运用满语能力已是逐年衰退,至今能通晓满语者只是几位耄耋老人。绝不能因满语消失,而不致力于积极抢救满族固有文化遗产,不可因噎废食,将会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当前,满语满文的民间记音记录都是难度比较大的细致工作。皆因满文满语长期废弃,东北满族群众早已习惯使用汉字,而且即使是满语书册,所习惯用字,已经久已不是用原来的满文字了,而是借用汉字来注音满语。何况东北地区满语方音土语,各地变化又甚大,常常要花费较长时间进行辨识,在翻译整理中都带来诸多问题。若再进行满语的复原工作则就是更加深层次的细腻工程。近些年来,我们在,满族老人的帮助下,已将《天宫大战》、《西林安班玛发》和满族说部《萨大人传》部份章节重译成口语满文,在四嘉子村富希陆三子富亚光家中讲唱,引来很多乡亲父老,异常热烈,多少年没听过满语说“乌勒本”,觉得格外亲切。满族说部最关键的保护措施,实践证明就是要积极地培养通晓满语的文化传承人,而且能够在满族中逐渐地讲唱起来。满文化的推广与传播,也不可以性急,急于求成,需要慢慢地做工作。这是在培养满学生力军的酝酿和组织工作。在漫长的社会历史进程中,众多满族群众对本民族的说部艺术,已经陌生了,只有在族中畅导讲唱满族说部,由熟悉进而亲近,喜好讲唱说部故事是最群众性的传播、延续与开掘。由陌生到喜爱,具备往昔讲唱“乌勒本”的氛围和浓重的环境。这项复原工程就要如此循序渐进地进行下去。满族说部的传承,我们坚信会出现崭新的曙光。满族老人们建议很实际;“别挑剔,讲起来就好。”民间传承终究是民间自已的事,就按照满族群众自已现有习惯采用的形式为好,不必拘泥于群众久已遗忘的旧习惯。只要如此,满族文化遗产,仍可后继有人地很好保护传续、发扬光大下去26。
综上所述,讲唱“乌勒本”为满族世代家风。满族富察氏家族虽从宁古塔迁来瑷珲,亦带来许多传统的“乌勒本”说部段子,但是那均属于传讲祖先英雄故事,而真正开辟蹊径,独立门户,阖族集思广益,发挥聪明才智,独立构思、创造并代代承袭不衰的满族第一部家乘“乌勒本”泱泱大篇,就是自康熙朝传讲下来的《萨宁姑乌勒本》,或称《萨宁姑安巴尼亚玛笔特合》,即《萨大人传》。《萨大人传》不同于其它任何说部,它诞生于外敌入侵、腥风血雨、慷慨悲歌、同赴国难的疆场上,是撼卫大清北疆的英雄史诗,充满爱国主义的无限情怀。《萨大人传》成书后,又三百余年来完全是由满族传播各地,为各族所传咏,一直传讲至今。
满族说部《萨大人传》的传承情况大致如下:
富察氏家族先人都是当年随同族同姓黑龙江最高首领萨布素将军背井离乡、出生入死走过来的,有非同寻常的亲情。萨布素宽厚仁慈,身先士卒。享各族美誉。故而不少族人敬爱萨公,追随萨公,苦筑墨尔根(嫩江)、降风沙,建卜奎(即齐齐哈尔),数月无盐笑不减,同甘共苦,生死不弃。萨布素晚年因嫩江连年洪祸,人畜毙野,擅动国粮获罪遭贬。不久,郁愤而终。一代享有盛誉的老将军溘然长逝,震惊朝野上下。崇仰萨公将士族众,拜祭者唁哭将军衙门前,悲歌、孝幡百日不落。富察氏族从省城齐齐哈尔奉迎灵牌,归返黑水故地瑷珲,举行隆重的立祠奠祭礼。祭礼时,老将军生前同宗的长辈、同辈、晚辈以及各族兄弟朋友人等都含泪齐聚。鼙鼓号炮声声,富察氏家族为巴图鲁(英雄)萨布素送葬用黑龙江口的鲸、鹿献牲大礼,荐献灵堂。众萨满咏歌祝祷,奠酒抛盏,穆昆达玛发以高亢的满洲传统古调,缅怀老将军之德,长忆老将军之威,英风长存,江河不老,高扬永祀。自康熙朝为老将军立祀故乡之祭始,便独立成祭,祭必有颂,沿成常例。这便是《萨大人传》这部满族传统说部产生的之源。据族人们回忆,《萨大人传》能传流后世,凝聚了多少代人心血。萨布素将军故事,经过几次及时访问和关键性充实,使说部生辉。康熙末年,在三世祖穆昆达果拉查筹谋下,大量采录了老将军生前个人口述的生平回忆。萨布素深受祖父哈勒苏将军影响,倔强幽默,豪爽乐观,擅喜欢用自身从孩提到将军苦辣酸甜的人生趣事,还有那些一生中提携他的男女老少,总要衷情怀恋,现身说法,启迪亲朋。这使说部倍加撼人心魄。另外,广邀各族遗老和老将军亲随家人,以及曾蒙恩于老将军夫妇的北方族众和宁古塔、吉林故地人士,叙谈所知的老将军往事,纠误修缮说部故事,才使这部“乌勒本”初具了长篇规模。当时,富察氏家族讲唱之老将军故事传本,名称并非统一:有称《萨克达额真玛发乌勒本》的,即《老主人传》,也有称《萨宁姑乌勒本》或《萨宁姑安巴尼亚玛笔特合》的,即《萨大人传》。后来确定以《萨大人传》命名,在族中及周围的拖克索(村)和噶珊(屯)中传讲。
《萨大人传》第二次增补,时间持续很长。从乾隆末年至道光、咸丰、同治年间,在几代本族穆昆达奔走操劳下,先后向萨布素同朝的彭春、马喇、巴海、林兴珠之后人,借阅过文牍函册,问询轶闻往事。曾在雍正朝任黑龙江将军的萨布素季子常德,赠送老将军遗文墨宝,详解其父灵车归葬遇水患事。咸丰朝因罪谪贬齐齐哈尔之大学士英和,在瑷珲聆听说部后便倡议:“勿圄于内,广而昭之”。英和还热心教授汉文。从此,《萨大人传》始用两种语言讲诵。族内依旧沿用满语;款待汉官客人时,由通晓汉语族人用汉语给讲唱《萨大人传》。初始,用汉语讲述故事,时间很短而情节也较简单,后来才逐渐充实丰满起来。进入光绪时代以后,用汉语畅讲《萨大人传》,成为族中男女长幼不感到陌生的常事了。由于《萨大人传》用汉语讲唱,更加扩大了它的社会感召力。此外,道光、咸丰两朝戴均元、赛冲阿、倭仁、富俊等几位大人都非常关爱《萨大人传》,叮嘱说部多载民情风物,重史乘之说,杜“姑妄言之”之弊。这尤其加深了《萨大人传》囊括史实的厚重内涵,使其更具有了感召的生命力。1900年庚子俄难,多少房屋被焚,多少手足同胞惨死黑龙江,富察氏家族当年由琪任格太奶奶掌家,丈夫依郎阿抗俄殉国,为凝聚阖族溃散之心,激奋重创家园之志,率族人套獐狍杀牲祭祖,然后她亲讲《萨大人传》,兴起时,拉起族人载歌载舞,锵铿歌舞吸引来荒塞北域逃难归来的满洲瓜尔佳氏(关)、吴扎拉氏(吴)、尼玛查氏(杨)、章佳氏(张)等族亲和沿江毗邻之汉、达斡尔、鄂伦春、索伦(鄂温克)等族兄弟。《萨大人传》成为须臾不可离的良师益友,是瑷珲一带很受欢迎之满族口碑说部书目之一。
《萨大人传》除第一次和第二次颇有影响的增补举措之后,到咸丰、同治两朝以来,亦皆有几次不同程度的润饰,使其益加亲切,朗朗上口,传诵愈广。讲唱《萨大人传》,在清康、雍、乾、嘉几朝,始终都是以满语口耳相传,并以满语形式长期在民众中流传着。进入咸、同两朝之后,社会上使用汉语的人越来越多,就连一些满族人士也开始习惯于用汉语聊天,或用汉语迎酬宾朋,讲唱“乌勒本”也随之变通,特别是在汉族宾朋云集的厅堂中说书人尤要显出娴熟汉语的技艺,令满堂喝彩。如此应承,反而推动了满族上下人等乐习汉语之风,兴起使用汉语唱讲《萨大人传》之习,渐渐习以为常了。民国兴,满语废弃,汉语使用日盛。满族老人们恐惧民族风俗和语言被后代遗忘,便着意选择一些年轻后生专用满语背诵《萨大人传》。所以,尽管沦海桑田,物换星移,社会发生了巨大变革,直到解放初期,在黑龙江省瑷珲大五家子、四季屯、兰旗沟、下马场一带,即该说部产生的地域,还有不少中老年男女用满语说唱《萨大人传》的。已进入21世纪的2009年,在黑龙江省孙吴县沿江乡四季屯村仍有些满族高龄老者能用流畅满语讲唱《萨大人传》片段。
像所有“乌勒本”传本一样,当它诞生之初,完全凭借讲述者的天才、口才与智慧,巧夺天工般地创造出脍炙人口、悬念无穷的美妙动听故事,在族众中绘声绘色地演绎并传布开来,日积月累,不停地修润与美化,使它焕发出无限的生命力和艺术魅力,最终成为阖族光照千秋的精神大厦。这就是满族说部产生的奥秘。最初说唱《萨大人传》,多无固定唱本,直至清末,为了讲唱有所依据,流传方便,才有人用茅头纸记下了讲唱提纲,且一个故事一个纲。然后再将这些记述各个故事的提纲结集成本,便形成了这部“乌勒本”传本。有了传本,则将有利于更多的人参加讲唱。本来满族诸姓,当然富察氏家族也不例外,素有敬祖的礼俗,慎终追远,继往开来。每逢节庆、祝寿、新春伊始,都要举行家祭。家祭之后的一项重要活动,就是讲唱“乌勒本”《萨大人传》,以将军的故事、英雄的业绩黾勉后辈子孙,不辱祖望,奋志蹈进,代代传袭爱国之志,保卫边陲,光耀家风。这样,讲唱《萨大人传》,便逐渐成了富察氏家族敬祖的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讲唱也就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娱乐,更是一种讲家风、述族史、唱英雄、扬族威的传承教育的虔诚、肃穆之举。讲述的传本,被称之为神本,并像供奉族谱、神器一样,放在木匣之内,平时供于西山炕墙上。讲唱时,再恭恭敬敬地请下来。
本部《萨大人传》,就是上世纪二十年代瑷珲大五家子富察氏家族总穆昆、说部总领富察德连先生承继的祖传珍藏本。这个古老的传本,自康熙朝果拉查起,经历朝已有二百七十余年传承史。其传承的顺序大体是:富察氏家族第十世祖、清道光朝武将发福凌阿(又名“吉屯保”),对族传说部极为钟爱,讲唱人小有疏漏,必严词申斥。据传发福凌阿老玛发,身为武将,素喜文章,在清后期社会江河日下情况下,主张要恪守礼俗,对全家族满洲说部的传藏,特别是能够保留到今日,起到了关键作用。他在咸丰初年告老还乡,荣归瑷珲故里,率族人拜祠祭祖后,他谦躬地在中堂为族人讲唱《萨大人传》中“老将军雨夜挑灯护江堤”的故事。老人家返乡无事,便同穆昆们推敲《萨大人传》。《萨大人传》能成为全家族重要宝卷,发福凌阿老人是晚清后期使之倍受呵护,并得以完好传世,是最值得尊敬和感激的人。同治初,他在卧榻边将本家族说部总领事务传给长子、瑷珲副都统衙门委哨官伊郎阿将军,然后与世长辞。伊郎阿因光绪庚子年(1900)抗俄,与凤翔大人等殉难于大岭。灾祸突降,阖族议定将全族说部总领事务并说部卷匣由伊郎阿将军妻子琪任格太奶奶掌管。她病逝后,委于长子富察德连。德连公于民国年间病故,传给其子富希陆和其侄富安禄、富荣禄。由富希陆收藏。此时社会动乱,家族已经没有祭礼和讲唱说部之举了。富希陆本人便是在经常聆听《萨大人传》成长起来的一代传人,对萨布素充满深厚的感情,所以,在他后半生,社会极度变更下,仍然忠实的承继祖先衣钵,千方百计的保管、珍藏《萨大人传》零碎的残稿资料,尽管有许多残稿因当时匪患多数被毁,他都偷偷地凭记忆秘写下来,补充进去。《萨大人传》遗稿从地窖传到仓房,送进地营子又传到大五家西山石洞里,后来悄悄取回,放进桶里,埋入家中的内暖阁地窖。解放后,富氏家族中的富荣禄因土改被斗,被抄家,将木桶挖到,文稿被收。又时逢 “文革”富希陆长期被斗,富希陆后来秘密回忆中有写部分残稿,也被收被焚,“文革”伤残致疾。1980年秋病危,他命三子富亚光电告长子富育光,急返故乡。富育光返回四嘉子村,见老人躺在炕上病事沉重,心情十分哀伤。富希陆病中命儿子归来,只有一个信念,就是为了家族《萨大人传》的承继和保护大事。老人一边饮着汤药,一边向儿子将自己的心情倾述。富育光深解老人的情怀,边安慰父亲,每天早晚陪伴父亲身边,聆听父亲讲述《萨大人传》。足有月余,将遗稿记录完毕。终因公务甚忙,泪眼离别慈父,不久先翁辞世。2002年,在老同学
自清康熙朝以来,《萨大人传》的历代主要说部传承人有:
(1),康熙朝富察氏家族总穆昆——伯奇泰、伯僧额 ;
(2),雍乾两朝富察氏家族总穆昆——果拉查;
(3),道光至咸丰朝富察氏家族总穆昆——发福凌阿;
(4),同治至光绪朝富察氏家族总穆昆——萨满富小昌、伊朗阿;
(5),光绪朝至民国初——郭霍洛·琪任格;
(6),民国至日伪时期——德连、郭霍洛·美荣、富希陆、张石头、杨青山;
(7),东北解放至建国时期——富希陆、张石头;
(8),建国至今——富希陆、富育光、富亚光。
24引1962年夏笔者赴爱珲大五家子和兰旗沟村,录记说部《雪妃娘娘和包鲁嘎罕》,传承人杨青山讲话记录。
25前两条均引(俄)史禄国著《满族的社会组织——满族氏族组织研究》“引言”第12页。
26经调查,吉林省九台市其塔木乡刘家,曾有位著名人士关云鹏,满族,小学教师,传下说部《赵家坟》、《七星山》、《快马杨三》等,其子与族人仍在民间用汉语讲颂,足见口承文化的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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