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俗动植物崇拜的内涵探微

楚俗动植物崇拜的内涵探微

余炳贤

楚地社会是直接从原始社会中孕育出来的，所以楚人的精神世界中保留了许多氏族社会的遗风。在保留自己习俗的同时，又受到了中原文化传统的影响。随着时代的演进和疆域的拓展．，楚人还把被征服的各地的神灵兼收并蓄于自己的意识之中，逐渐形成了多元的信仰，固有“楚人信巫鬼，重淫祀”的说法。楚人原始巫鬼宗教的泛神论上自天，下至地，万物有灵，皆受尊崇。楚人认为鬼神主宰一切，无所不在。鬼神是一种超然的神秘力量，它主宰着宇宙万物和人间祸福，大至王朝的兴衰更替，小至个人的穷通，收成的好坏。鬼神存在的基础是祭祀，只有不断显示灵通，影响人间命运的神才能不断地享受人间香火。为获得庇护，人们想方设法同鬼神打交道，讨好、强制、欺骗，敬神、媚神、役神，用尽了占卜、修行、梦幻、祭祀等通神手段，人神交通的法旨和方式成为巫教、巫术，因为巫可“绝地天通”，替天行道，代神施令。巫是人与神之间的信使。

   楚先人对天、地、日、月、山、河和祖先顶礼膜拜，对动物、植物崇拜得五体投地，把动、植物当吉祥物，认为吉祥物背后隐藏着鬼神，隐藏着人神交通的玄机。甚至对语言、文字、乐舞、气味、数学、器物等等诸多崇拜，世界万事万物都有神灵，都有兆应，这是楚俗的原生态。动物中，崇拜较广泛的有龙、狮、龟、蛇、鱼、凤、麒麟、白雉、白虎、白马、白鹿、鸾鸟、九尾孤、羊、鹰、蝠、熊、象、蚕、蝉、蟾、鹊、鹤、水牛、犀牛、鸳鸯、鸿雁等飞鸟走兽、家禽昆虫。植物中，崇拜较广泛的有萱革、菖蒲、合花、桃、松、枫、柏、槐、桂、梅、竹、兰、菊、桐、荷、桑、栗、灵芝、牡丹等草木花卉。把动植物神化，越少见越崇拜。原始先民的信仰崇拜年湮岁杳，后人或者不能理解这些习俗的原始含义，或者受传统宗法思想的影响，对这些习俗不断地修正附合，派生出灵芝兆祥瑞、龙风呈样、麒麟送子、喜鹊报喜，年夜狗吠吉、鸡声带贵客到、鸟屎落身兆灾、猫头鹰叫孝、竹子开花兆灾、狗哭兆灾等，并由崇拜产生相应的禁忌。这些都是建立在万物有灵鬼神崇拜基础上的乞福避祸之物，饲养、种植它们，或者用它们的形象做装饰物、佩物，当作祭品，分享神灵的福佑，利用对人的健康有较大实用价值部分。在诸多动物、植物中，人、凤、龙三位一体，蕴藉有致，奥旨难测，最为常见。先人认为，无论动物还是植物，都是天上星宿的精气流布到地上生出来的，都有神秘的感应力量，是神气所化，它可以回到神那儿去，还可以引魂升天，食英飞升。巫靠它们提供力量，在昏迷状态中，似鸟一般飞到上面天国，像鹿、虎、熊一样降到下面地府。灵物崇拜认为物老成精，化形祟人，动植物都能成精成怪。据《庄子》说黄帝是神话中的大神，他是得道之后乘龙升天的。古人似乎看见太阳中有神鸟，月亮中有玉兔、蟾蜍和桂树，这是动植物上天定居的例证。人若上天与神交通，必须靠动物、植物这种神气所化的灵物。掌握这种灵物，驱使这些通天工具的

是大巫、巫觋，巫术在仰韶文化中相当盛行。最初企图掌握绝地天通之术的仍然是国王自己，他充当大巫，借助一定的宗教信仰仪式加以神化，从而确定自己是神裔、天子，主权神授，至高无上，从而达到政教合一，治人又治心。动植物崇拜，稳定氏族社会向心力和凝聚力，王权独占，谁也不敢与天抗衡，与神为敌。“国之大事，唯祀与戎”，祭神和作战，这两件与部族的兴衰存亡直接关联、丝毫马虎不得的大事，国王亲自躬行，这种远古原始宗教思想与后世政治思想作用是一致的。

   巫师，是知天知地又能通天通地的专家，上古国君都兼有巫师的职能，到了殷商时代，巫师与王室的结合已趋定型。“三皇五帝”都是大巫，禹王本身是大巫，他跳大神的步法称禹步。商王本身是商代最高的巫师。在夏、商、周三代中，殷人似乎是与神鬼打交道最多的。原始社会末期帝颛时，民神杂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为巫史。巫觋在祭祀作法时，使用占卜术而能知道神与祖先的意旨，使用歌舞和饮食而迎神，使用酒精或其它兴奋药剂，达到昏迷状态而与神交往。民神同位，分不清神与人，必须把巫专业化，王不兼神的职务，但在国王掌握中，巫成为朝廷中的职务，通天的巫术成为国教，成为统治者专利，青铜鼎是历代王朝通天手段独占的象征。

   巫师通天，请神自上界下降，陟与降，以山为天梯，山常为神之所居，又传说神仙多住南海中，求仙登天必须经过沧海。巫师通过高山、大海进入神界，这样，产生了山水崇拜，巫师通过高山而进入神界，在《山海经》里保存的材料最多。除山、水外，以树登天的记载也不少。那么，栖息、盘旋于树上的飞鸟又成为登天梯的自然延伸，中国有关鸟的传说甚多，鸟的种类更为繁多。驾龙神游，骑凤翱翔，寻觅天门。飞鸟如此，地上走兽家禽有脚有翅，与人息息相关，尤其是牛、羊、猪、鸡等与人相处，带上人的意念和人的气息，当作牺牲献给神，敬天祭地，借死去的动物的魂灵通神，其肉、血请神享受。巫师(后世的道士)借助龙、虎、鹿这样的动物的脚力上天入地，与神往来，许多巫师和道家人物甚至佛教祖师骑怪兽滥觞于此。道家术数总想找到一种仙草或炼出一种神丹，吃了长生不老，升天成仙，炼丹法、养身术、气功等应植物通天而生，巫术的接触律、类似律广泛应用。视龟为能通神的灵物。因此而有龟卜，龟的祟拜到宋代演变为真武(玄武)大帝，又衍生放生报恩等故事。龙的脚力最强，水陆空皆通；凤的翅膀最健，吃竹实栖梧桐。它们都能健行、迅行，周流天下，不拘山川，帮助巫师上宾于天。因之，龙风最为崇高、灵验，上古国王、王母是大巫、巫师，他们与凡人有别，又借助动植物绝地天通，在形象上成为怪异，西王母人面、豹尾虎齿而善啸；女娲，伏羲人首蛇身，夏王鲧化黄熊，大禹化为熊，商王商妇也有虎头鸟尾形象的，古籍记载，“三皇五帝”们没有一个不是感龙、触龙，与龙台体而孕生。这是人与动物之间的亲昵伙伴进至人与动物之间的转形。有的动植物是帮人通天的，有的是不帮的，俗话说狗进财，猫送丧，猫鬼杀人；虎噬人，人杀虎，化虎吃人，苛政猛于虎，人虎之间，怨结难解，但不是所有的虎伤人的，虎不乱伤，蛇不乱咬：在颜色上加以区分敌友，白色为纯洁之色，白虎白马白鹿白雉成为帮助人通天的宠物，巫师不能得心应手地驾驽所有动植物，他只能熟悉、驾驽一种或几种，这样，被巫师驾驽的某一动物、植物为某一氏族祓禳灾难，沟通上下，这种动物或植物便成为氏族的最高圣物，成为氏族至亲，成为人祖图腾，认为这是先祖的化身，能通神。古人的图腾信仰滥觞于“协于上下，以承天休”绝地天通的神力。古代器物及青铜器上动、植物纹样本身乃是巫觋通天工具。美学诞生于通神观念中，生前欲当人神使者，死后也要进入神界，因此，有众多的祭器、礼器、器皿和动、植物陪葬，亡灵也要带走通天通地的工具。王公贵族死后有许多器物陪葬，其源也是为了死后通天。

   古老初民的神话母题，都来源于“协于上下，以承天体”的绝地天通，后世转变为文化符号，并普及成习俗，动植物崇拜的通神的原始蕴藉变成吉祥意念，改变它们的原始内涵，还将原始宗教中源于动植物的神灵形象肢体某些部分加以夸张，变形而形成新的形象，附会一些荒诞不经的传说。动物崇拜和植物祟拜的原始性、神秘性、传沿性、趋同性、隐秘性远流长，影响巨大。人神相通的目的，常是为争取生存、发展、平安、吉祥，它曾巩圊和发展了氏族、部族或家族的群体联系，增加了群体凝聚力。各种社会现象有产生、有发展，也有消亡，动物崇拜和植物崇拜也避免不了消亡和转化的结局。

   多神的信仰，盛行的巫风、尚鬼、崇拜、淫祀，使楚国社会生活散发出浓烈的神秘气息，形成了楚人在思想和行为上的独特方式。鬼神人格化，又不为鬼神所制，丰富的想象力创造了楚地文明，动、植物崇拜是人类对自我的肯定，对正义的信仰，对超凡的能力的敬慕，对苦难的恐惧，对生存的留念，引导人们的精神去契合某种意念，进入一种特定的境界，给人以希望、安慰和某种追求的力量。我们从楚俗中获得中国人的感情与文化特质，获得中国人的历史之根和未来之路。

   原始文化或古老崇拜中确有实用价值的部分，以科学的面目才能伴随人类向前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