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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散文]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2-01-20 17:3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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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散文]

(2012-01-20 12:01)[编辑][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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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张怀群小说集·散文卷·诗歌卷

张怀群散文集

腊月

——白描陇东之十二

是庆典的开始，是一个过程，不在本身，而是本身意外的意义，就这么去做，去忙，去成其中一员。挣了贴了伤了未伤都迷糊了，不知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商事在腊月忽地就兴盛起来，什么都买，什么都卖，买卖相等。人如万人出入的集上的一个赶集人，赶到腊月才超脱了，纯净了，纯粹了，脱离了低级趣味了。

农事在抓紧做，本来十月十一月可以做完，不知何故没有抓住时光白白浪费了，十一月总不精神，走神，腊月里出活，一天顶十天，主要是运肥料，所有的地里，麦地秋地，全是左右登空空的粪堆，给田野增添了厚实的农业气息，没有一块地无粪堆，这是任何一个月份也不曾见到的；又在土上下功夫，晒干，集中起来，和城里人攒煤一样，这也是家人一刻离不开土所致，无土上不了厕所，鸡牛猪羊圈无干爽，就减少了收成；窖的菜无土压，保不了暖。

商事更繁忙，没有一天不去街上，能卖的全部拿去，木料、水果、干菜、冬菜、干果、家具、织编山货、餐具、调料，所有的百种二百种生活中的小东小西一律上市了，腊月是货最全的一月。年画挂成墙，接上衣服墙，一层一层从街头排到街尾还一直挂到街外。花花绿绿给人吉祥长寿富有的色彩。自行车市大了起来，所有赶集人骑去的车都摆起来，能卖就卖。清油市上，菜籽油最多，已冻成腊状黄透的硬块，一块一块切下来秤了卖，这是纯菜籽油，便在冬天可冻的。鸡蛋篮摆成蛋市，女子娃娃老婆猫腰站着，多在街外路口等着人。肤皮也在这里，喂猪的人在街外去粜。

黄花胡条豆角胡花蒜葱一家挨一家摆开展销，不知买谁的好，都一样好啊!柿饼杏干桃干核桃又诱着人。一个乡间的人互相买着，你买我的葱，我买你的蒜。大肉市就热闹了，一年中肉在此时才有市，平时总是三家五家摆着，这就是农民一年不吃肉的见证；从腊月初一到三十后晌，肉市上人不动，围着看的多，割的也多，巴掌厚的膘，三指、二指厚的，都要厚膘，最厚的割的最多，瘦肉反而无人买；都说要吃一顿好面，有抬一整片或半片的，但割五斤的人最多，割一斤不要一斤二两的大有人在，没钱呀!没钱年要过，过年就是要有肉腥味，一斤肉和百斤肉不是一样吗?出奇的肉价比一年中任何时候都低，七八毛钱一斤，你信吗?这是都不杀猪等年前杀了自己吃些再卖，集中起来价反而上不去，是粮食丰收了猪肉就便宜，是公家的卖此价上不去!人是仁慈的，善意的，为的家家穷人富人都能吃上肉，就这么简单；有一年一直歉到二十七八却贵了，贵到不割不行还是割，先看了十几天的人未割现在后悔了，咬着牙割。有时先一直贵到二十九一下掉了一半价，先割了的人又后悔了。年景正常不正常，不是当年看，而是腊月看次年，肉价便宜是经济体质的不健康，明年肯定年成不好。

攒了一年的钱此时去花，不疼了，不计较钱是一血一汗换来的，另外十一月就是一分一分抠着花的。考虑了一年，沉思了反悔了一年，腊月是无思想的，农民的性格在腊月里得到最好体现，农业文明的典型风景就是腊月，但多么短暂快速，腊月初一踏进去不觉就到三十了。

家具平时不添腊月添，一把筷子、一个方盘子、一把笊篱、扫帚、刀、擀杖、蒜窝都买，叉子、勺子也买，家家要在腊月置八个一桌的碗，有花的，买两桌，买一套酒盅酒壶，买一只砂火锅，火锅只有腊月的年集上才有，这些东西一看见就想起吉利、福气、寿星，感情成份依附于它，压过了它的实用价值。

衣料成衣也是旺销时节，一年不添衣服，腊月要有一身新衣，尤其是女子们，鞋早已做好了，现在买袜子、头巾、裤带、裤、上衣、大衣、帽子各种，但就是见不到乳罩裤头女子背心，她们多也穿着，天知道是在何时何处买的。女人们既是裁缝又是衣商，大包大包地背去就卖完了，到大城市去买已来不及，后悔没大本钱早进货。

腊月不出门了，腊月人人是商人，腊月置一年的用具，就是不添农具和牲畜，但这些集市照常大，还能卖，谁买去了。一年长跑在外要在腊月回家，但再要到县城办些什么事却小心翼翼。一年不做生意的人腊月都有出产，观念升到最时髦处，其余十一月就萎缩了这些优良品性。

腊月里连病也不害，十月十一月病最多，逝去老人也多，几乎天天有白事，腊月里明显少了，正月里感冒病胃病多，腊月里人热热乎乎，精神饱满，神秘的密码在街上村上路上流荡，人都照应了感应了，如真的有魂在这一月都附体了。腊月的气息是个什么样，什么最像，我找了三十年未找见，似乎要一直找下去，找一生。

卖门神卖门画香表的一家接一家，卖土炮竹的一摊挨一摊，自己石印的历头最能卖，每页的每个格子里写着今天可干什么，古时格式，红封面粗纸，城里回来的大学者也忍不住要买，能看出吉祥还是一种信物?门画是砖刻的模子印刷粗糙的，比例透视关系不合适，绿红黑色显眼到极处，白纸印了，人人乐意买，公家印刷的高级门画无人问。卫生香高级香难卖，自己做的松叶土香粗粗的长长的，人觉真正才是过年的香。

老汉特精神，70岁了，天天去乡集上，操的就是这些心，而且真正的年货如肉、家具、酒具都是他买的，儿、女、媳妇这些年轻人反而买的是衣服一类，这都有分工的。

1998年3月24日夜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