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思而后说4

〔三思而后说4〕

三思神话传说之鲧禹〔上〕

关于大禹治水的记载，就其引发的众说纷纭来看，其他文献的被关注度也是无法和他比肩的：

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湮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海内经》）

这是一段很宝贵的文献，放在这里，先说说它何以宝贵之后再作解读。关于大禹的记载在煌煌汗青中史不绝书，早期的权威记载比如《尚书·尧典》：

帝曰：“咨！四岳！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乂？”佥曰：“于，鲧哉！”帝曰：“吁！咈哉！方命圮族。”岳曰：“异哉，试可，乃已。”帝曰：“往，钦哉！”九载，绩用弗成。……

《尚书·舜典》：

“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流共工于幽洲，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舜曰：“咨！四岳！有能奋庸，熙帝之载，使宅百揆，亮采惠畴？”佥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时懋哉！”禹拜稽首，让于稷、契暨皋陶。帝曰：“俞，汝往哉！”

按照《尚书·尧典》（《史记》记载略同）,尧派鲧治理洪水,鲧治水九年不成,尧为此负领导责任，引咎辞职禅位于舜。而《舜典》就像下一集连续剧一样记载舜新官上任三把火，殛鲧于羽山,并且霸气十足不管大禹的推辞，任用他这罪臣鲧的儿子继续治水,禹终于用疏导的办法平治了水土。

这其中的大禹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官二代”，没有任何神话色彩。第一大禹出身清楚，鲧是尧朝廷的官员，大禹就是鲧的儿子，第二大禹治水是被众人推举的子承父业，即《易经》所谓的“干父之蛊”（《蛊·初六》）。这些都是典型的史官思维。

但是上引《山海经·海内经》的说法，就只能算是标准的巫觋思维，即所谓“个体幻化（个体人→具体神）”了：首先,鲧如同西方的普罗米修斯一样偷窃了帝的息壤,息壤据郭璞所说是一种“自长息无限”的土壤,显然此处的“帝”是经典史书《尚书》中所载居于“紫微宫”的神性十足的天帝，而不是史官思维中五帝之一的尧帝。《列子•周穆王》：“王实以为清都紫薇，均天广乐，帝之所居"。马融在注《尚书·尧典》中的“上帝”时说：“上帝，太一神，在紫微宫，天之最尊者。”《后汉书·杨李翟应霍爰徐列传》：“天有紫微宫，是上帝之所居也。”都是这神话思维的天帝或者叫做上帝（两种称呼裂变大约来自“昊天上帝”的称谓）。至于紫微落地人间，被称为东都皇宫紫微宫（人间帝王居所，隋唐）、王屋山紫微宫（道教圣地，明清）都是唐宋之后的事情了。

关于鲧和禹的生命、事业传承，历代文献有各种记载，影响比较大的起码有如下这些：《左传·昭公七年》：“昔尧殛鲧于羽山,其神化为黄熊,以入于羽渊。”；《述异记》：“尧使鲧治洪水,不胜其任,遂诛鲧于羽山,化为黄熊,入于羽泉。”；《拾遗记》：“尧命夏鲧治水,九载无绩,鲧自沉于羽渊,化为玄鱼。时扬须振鳞,横修波之上,见者谓之河精。”；晋郭注《山海经》引《归藏开筮》说:“鲧死三岁不腐,剖之以吴刀,化作黄龙”（有人说黄龙即指大禹，胡说。另外还有鲧被剖之后化作玄鱼、黄熊[1]等说法。

但是在后人的心目中，鲧化作什么只是大禹出生幻化的条件，大禹是怎样降临人世的，成为关注焦点：《初学记》引《路史·后记》注引《开筮》：“鲧殛死,三岁不腐,副之以吴刀,是用出禹。”；《楚辞.天问》：“伯禹鲧腹,夫何以变化?”都是说大禹是从其父鲧的肚子里取出来的。男人生孩子而用剖腹产的方式，虽然煞费苦心还是违背常识，《上博楚简·子羔》中搬出大圣人孔子，圣人对于大禹的出世情况是这样描绘的：“(禹母)观于伊而得之,娠三年而画于背而生,生而能言,是禹也。”[2]孔子（其实是《子羔》的作者）认为禹并非由鲧化生的,而是由其母所生,且是剖其母背而生。《吴越春秋·越王无余外传》：“禹父鲧者,帝颛顼之后。鲧娶于有莘氏之女,名曰女嬉。年壮未孳,嬉于砥山,得薏苡而吞之,意若为人所感,因而妊孕,剖肋而产高密。家于羌家,地曰石纽。石纽在蜀西川也。”高密就是大禹,此处将禹母定为鲧的妻子,名为女嬉；《帝王世纪》：“颛顼生鲧,尧封为崇伯,纳有莘氏女,曰志,是为修已。山行,见流星贯昴,梦接意感,又吞神珠薏苡,胸坼而生禹于石纽。”禹母剖背或者剖肋生禹，与鲧腹生禹的故事相比,虽然多了许多人话的成分。但是禹母女嬉仍然是吞了薏苡而怀孕，这种说法和简狄生契、姜源生后稷十分相似,当是后人对于“鲧腹生禹”的传说无法确实解释,从而依据弃、稷的出生传说而造作出来，是神话历史化的显例。

羽山今昔

紫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