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代的《百鬼夜行图》（续）

　　《秦简日书集释》一书买了好久了，放在书架上，一直没好好读，今天因为读李零的《中国方术考》，提到睡虎地秦简中的《诘咨》篇，找来一读，喜不自禁。 真想不到，两千多年前的秦代地方官，居然写出了如此详细的《录鬼薄》，大大小小、各种各样、为非作歹的上百只鬼啊，活在今天的我们，实在无法想象当时的人 们是如何辨认并命名了如此多神出鬼没、千奇百怪的魑魅魍魉的。从网上找来这篇文献的电子版，可惜只有原文，没有今译。我手头的这本《集释》既有注释又有今 译，而且编者吴小强先生在翻译时还忍不住技痒，做了些润色修饰的工作，因此读起来更生动有趣，比如下面这条：
　　
　　女子不狂癡，歌以生商，是陽鬼樂從之。以北向□之辨二七，燔，以灰□食食之，鬼去。
　　
　　编者翻译为：
　　
　　女孩子不疯不傻，忽然用不熟悉的商调（哀思之音，按：商，宫商之商，哀切幽怨之调）歌唱，这是因为阳鬼（按：大概是男鬼吧）喜欢这个姑娘儿附上了她的身体。从北面的墙下采集来十四个花瓣，烧掉后，把灰烬放在食物上吃下去，鬼就会离开姑娘的身体。
　　
　 　一个女孩子突然无缘无故地唱起了哀伤的歌，父母亲找来道士给她看，道士说是被男鬼附体了，赶鬼的办法是到北墙边的花丛中采集一十四片花瓣（为什么必须是 十四片花瓣呢？这里面隐藏着什么的秘密呢？），把花瓣烧水然后喝下去，鬼就走了，病就好了。多么文雅的鬼，多么风雅的药方。试想，如果俺们山东老乡蒲柳泉 先生听到这个故事，用他那跟鬼董妙笔添油加醋、添枝加叶一番，该是一个多么哀艳的鬼恋故事啊。
　　
　　所谓“日书”，就是古人为了动土盖 屋、红白喜事等等日常事物查日子算吉凶的书，就像后来的黄历，此类战国秦汉文献已经从地里头挖出了不少。这份睡虎地日书是其中保存最好的。这类读物的用 途，就是供老百姓在日常生活中趋吉避凶，而这份记录百鬼的《诘咨》，尽管不是用来算日子的，但因为也是跟趋吉避凶有关，因此，那个秦代的抄书人就把他跟各 种日书抄到了一起，幸亏了他，才有了这份秦代百鬼清单传来下来。
　　这篇《诘咨》的一开始写道：“诘咨，鬼害民罔行，为民不祥，告如诘之，召道令 民毋罹凶殃。”意思就是说：鬼恣意妄行，为害百姓，给百姓生活带来灾祸。现将恶鬼害人的状况昭告百姓，令百姓周知，以免受到恶鬼的祸害。可见，这份“录鬼 簿”是有实际用途的，旨在将鬼的样子和危害以及治鬼之法布告天下，以利于百姓趋吉避害。古代地方官不仅管捉贼，还管治鬼，其爱民如子的仁者心肠，由此可见 一斑啊。
　　最后，再抄两条好玩的：
　　
　　鬼恒從人女，與居，曰：「上帝子下游。」欲去，自浴以犬矢，繫以葦，則死矣。
　　鬼恒謂人：「予我而女。」不可辭，是上神下娶妻。繫以葦，則死矣。弗御，五來，女子死矣。
　　
　　这说的还是专门骚扰人家闺房的色鬼：
　　有鬼经常缠着人家的女孩子，形影不离，还跟她一起睡觉，并且跟她说：“我是上帝之子，从天上下降到地下来游玩。”要想赶走这个鬼，女孩子就应该用狗屎泡洗澡水（这方法就有点恶心了），用来洗澡，然后在身上系上一根芦苇，那只鬼就一命呜呼了。
　 　有鬼经常对人家父母说：“求求你，把你家的姑娘送给我当媳妇吧。”这家的父母无论如何推托，他却老是缠着人家不肯离去，这是天上的神到下界来找媳妇。要 赶走这种鬼，办法也是让女孩子在身上系上芦苇，这个鬼就会呜呼哀哉。如果不用此法治他，这个鬼会不断登门拜访，来五次之后，女孩子就没命了。
　　
　　可见，姑娘家在院子里种一坨芦苇是很重要的，住在城市里没有院子，种在阳台上的花盆里，应该也是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