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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敬文]《老鼠娶亲》:谣俗蠡测十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01-06 11:37:34 / 个人分类:谣俗蠡测:钟敬文民俗随笔

·谣俗蠡测·

  《老鼠娶亲》[1]

钟敬文

 

        中国过去过新年(即现在的春节),南北各地都流行张贴年画或剪纸的风俗,它既可以表示人们对新岁月的顺心愿望,同时也热闹了新春佳节的气氛。在流行的年画或剪纸中,有一个常被采用的题材,那就是《老鼠娶亲》(或称《老鼠嫁女》)。图中描绘着娶亲(或嫁女)仪仗的景象,俨然人间嫁娶的情况。有花轿、彩旗、灯笼和鼓乐队等。只是那些“执事”和坐在轿里的新娘(有的还有骑马迎亲的新郎),都是由鼠辈充当的罢了。年画色彩画面主要是红、绿、黑三色。图像是幻想的,但又有一定的现实感。记得我青少年时,在故乡过新年,就非常喜欢欣赏这种年画。直到数十年后的今天,回想起来,不但脑中形象鲜明,而且还情趣盎然呢。

        在这种幻想性的年画中,有一点情景颇值得思索。那就是在有些图像中,那迎新仪仗的出场者只有老鼠,可以说是清一色了。而另外一些图像除了老鼠外,却添了一只身体硕大(从比例上看)的猫公。它神态威严,所占据的位置,在迎亲队伍前面或后面,有的甚至于生吃起那些“执事”来。这两种同一题材的不同安排,不但使人看了感到有趣,而且使人严肃地思索起人们对老鼠的态度、思考变迁的历史过程。

        从文化史的角度考察起来,这无疑是人类与动物关系变迁思想史的一种体现。在遥远的古代,人们对于老鼠是抱怨和惧怕的,因为它虽然体形不大,但为害却不小——经常要偷吃人们的食粮和损害衣物。它精灵而又狡猾。在人们智力还幼稚,实际上是还不能有效地制御它的时候,就只有尊敬它。甚至亲热它,以冀“和平相处”。既害怕它,又尊敬它,这的确是一种矛盾。但这又是人们那时心理活动的一种真实辩证法。直到近代,我国一些南方省份,在除夕或正月的某晚,居民还要用食品奉祀家鼠,并且告诫小儿女早睡,不要惊扰它们的好事。这是远古对老鼠崇拜或表示友好的遗俗。在民间艺术家开始创作《老鼠娶亲》图景时,他们的思想、感情上还和广大群众一样,存在着那种尊敬或友好心理。他们的艺术图像,只是那种心理风俗的提炼和形象化而已。

        但是,社会是不断前进的,人们的智力(对待自然和完善生活的能力)也随着前进。对于老鼠这种通常被认为只是害人的小动物,人们终于发明了那些控制它们的方法(例如养猫去捕吃它)。到了这时候,传统的艺术题材和艺术表现,虽然还在人们的审美上起着作用,但是那种新的现实因素(猫捕鼠)也不能不闯入艺人的意识。这样一来,就自然要在传统的画面上添上那个令人注目的猫公了。这里,艺术的审美心理和表现形式在一定程度上出现了革命!

        这种艺术主题的改变,明显地反映着人类思想变化。它播送着民族文化前进的一个新信息!

1987年

[1] 此文原载《中国文化报》1987年2月。

 

(来源:钟敬文著:《谣俗蠡测──钟敬文民俗随笔》,
巴莫曲布嫫、康丽编选,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年。)

 


TAG: 谣俗蠡测 钟敬文 老鼠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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