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车锡伦的新浪博客 http://blog.sina.com.cn/u/2133385583

关于中国宝卷的研究——给友人的信(摘录)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1-11-07 05:57:50 / 个人分类:杂谈


  你来信说想接触宝卷的研究,这是个很大的题目。中国宝卷可比喻做“一池深水”。

  一方面是大量宝卷尚未进入研究者的视野,比如,我在中国艺术研究院读卷,单只傅惜华先生五十年代抢救收藏、后捐赠的宝卷,为拙著《中国宝卷总目》未编入者,即多达三百余部,多为民间宝卷;已故吴晓铃先生收藏的宝卷,我根据他手订180余部的“目录”,编入“总目”,而现在捐赠给首都图书馆的宝卷则多达300余部。这些宝卷中,有多少孤本?未经一一查对,不详。又如,在新出版的《山西介休宝卷说唱文学调查报告》(2010年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中提到六种山西永济首阳山的所谓“道情宝卷”,书中虽有详细“介绍”,但错误一堆,因为作者对宝卷和道情的历史发展稀里糊涂。九月,这六种宝卷突然出现在“孔夫子旧书网”的“拍卖”场上,要价6000元。我怕流到海外(现在拍卖市场上大量宝卷被海外买去,价格抬得很高),动员友人抢拍下。过去我已经查明,它们是山西河东道情演唱的抄本宝卷(抄写年代自清嘉庆至民国初年),其中两部宝卷当代仍在傳唱。看到原本的电子复印件后,发现这些宝卷对研究说唱道情或宝卷、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等,都有极重要的意义。

  不单是这些新发现的材料,即使过去已知的材料,也少研究。我做了近30年的研究,不过是大致对宝卷的历史发展理出一个头绪,在前人开辟出的路上,建立了一个我认为比较合理的宝卷历史发展阶段性和地区性的系统。这个系统本身还需要充实,而各个历史发展阶段和地区的宝卷,在横切面上,可以找到许许多多的研究课题。我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研究他们,所以希望年轻的朋友投入研究。我能给予的方便,是让朋友们少走一些“弯路”,找到和解决问题的途径。

  研究中国宝卷(我指的主要是“民间宝卷”)需要广泛的中国文化传统知识基础,外国学者可以从不同的视角深入下去,提出新的诠释;但他们对中国民间文化传统了解甚少,看到的材料也少,一知半解,所论就有許多不着边际。这也就是我过去提出研究历史文化现象首先要搞清楚“是什么”,才能进入“为什么”的研究的原因。

  我发表第一篇概述性的宝卷研究论文,是在研读宝卷十几年后,即1996年在台湾大学“中国文学的多层面探讨国际学术会议”上发表的《中国宝卷的分类和信仰文化特征》。三十年来研究宝卷的体会是:必须承认,就宝卷的内容来说,它们可分为“宗教宝卷”和“民间宝卷”两大块,它们基本上各自属于不同的知识和研究系统。一个人的精力和学力有限,我建议中文系出身的人,可从文学和民俗文化的角度进入研究,不要太多投入宗教宝卷,特别是明清民间宗教宝卷和经卷的圈子里去。因为明、清及近现代多达数百种的民间教派(有些是同教异名)和它们的宝卷,以及难以数计的民间教派经卷、通俗读物,即使在民间宗教学界,也只能择取某些方面去研究。初入宝卷研究之门的年轻学者,眼花缭乱,不知从何入手,就是这个原因。自然,也有人很大胆,如上面提到的那本《山西介休宝卷说唱文学调查报告》,作者本来对对宝卷发展的历史没有研究,读得宝卷很少,却假定了某些宝卷产生的年代,为山西介休地区的“宝卷文学”架构了一个从明代初年直至现代的“历史发展过程”,而且,将《金瓶梅词话》中的尼姑宣卷,落实到介休地区,自然漏洞百出。如果提出质疑的话,作者是无法答辨的。这与时下的学术体制也有关,不惜大量砸钱,要求你不断地拿“国家课题”,三年内就要出“成果”,再拿下一个“课题”。其实,写篇文章可以,三年两头,急匆匆地写部大书,不可能深入下去,解决实质性的问题。

  要完全回避民间教派和宗教宝卷的研究,也不可能。这就是我在《中国宝卷研究·自序》中提出的问题。比较可行的途径是,在民间宝卷研究的基础上,追溯宝卷发展的历史,宝卷与各个时期民间演唱文艺的关系,等,找出相应的宗教宝卷来进行深入的研究。“相应的”比较难找。《中国宗教历史文献集成 ·民间宝卷》实际上包括两大部分:一类是明清民间教派宝卷、经卷和通俗读物,一类是以文学故事为主的民间宝卷。第一步,没有必要去啃那些摸不着头脑、看不懂得教派宝卷。

  日本对中国宝卷的研究,我看到的资料,主要是是从民间宗教和信仰的角度研究,已成传统,积累的成果很多;二是语言的研究,主要是吴方言的研究,对北方民间宝卷基本上没有研究;三是俗文学的研究。现在以早稻田大学冈崎由美教授(她八十年代来访问过我,日本来访者很多,我没有记录)为首的东方文化研究所,综合研究中国的说唱文艺,如弹词、宝卷等。

  我觉得你可以利用条件方便,多了解一些日本俗文学研究(寶卷及其他)的信息。日本从事中國俗文學研究的学者很多。注意他們研究的視野——很“具體”又很“寬”,有許多是我們没有注意的對象和角度。

  我建議你可以多看看澤田瑞穗先生的著作,我這裡只有泽田先生的《增補寶卷研究》(八十年代他送的簽名本)、《佛教與中國文學》;他的《中國的庶民文藝》(我只看到“目錄”)也很有參考價值,所收論文分三輯:歌謠、說唱、戏曲。澤田先生已去世,藏書赠給早稻田大學,建立了“風陵文庫”,其中便收有许多寶卷,還有一些唱本,都值得研究。

  中國古代文獻中,口頭流傳的敘事文學的記錄和传承形式,比如神话傳說故事,在小說、戲曲、說唱、歌謠小曲等多种文艺形式中都可以找到有关的材料。完整的面貌,还包括文人的诗文,比如,现在看到的最早的梁祝传说“化蝶”的情節,见晚唐诗人罗鄴的《蛺蝶》詩:“俗說義妻衣化狀,書稱傲吏夢彰名”。

  2011年11月4日扬州

 


TAG: 宝卷研究 民间宝卷 宗教宝卷 介休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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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锡伦

车锡伦

车锡伦,山东泰安人。从事中国古代文学、戏曲史教学和俗文学史、民俗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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