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施自治州土家族丧葬仪式采风

2009年5月19日，因同事的母亲过世，我们单位派车到恩施州利川文斗（因涉及丧事忌讳，不确指其地）吊唁。我因为顺手带上了数码机，采撷到了一些土家族的丧葬仪式片断。因为19日晚上守大夜，整夜未眠，回来后又极为忙碌，所以到23号才将资料整理出来，并附以文字进行说明。为尊重逝者，寄托哀思，本贴文所上传之图片及视频，可供学界进行研究，但请勿随意转载并作商业之用。所拍摄的锣鼓班子的演唱，为即时拍录，匆忙之间来不及征求他们的同意，但乡风淳朴，我想，他们并不会为此而纠结。特此说明并致谢。

１、          舞孝狮子。

这次看到舞孝狮子，纯属偶然。由于当天雨水较大，而利川气温又较低，我们感觉比较冷，就躲在休息室。我忽然听到爆竹声中夹杂着一些人声的躁动，一些人涌了出去，我立即跑出门。在灵堂前的一小片空地上，两只金黄色的狮子，在由人扮演的“猴子”（因为他戴着罗汉面具，也可能是罗汉。据后来了解，孝狮子本来是由猴子和罗汉共同引领，今日所见大概是一人兼二职？）的引领下，摇头摆尾。花锣鼓敲打出来的声音十分激切。我钻进围观的人群，跑到舞动的狮子面前拍照和录像。一头狮子大概是看到了我的举动，还将硕大的头伸到我的镜头面前来晃了几晃。穿着黄色民族服装的“猴子”，在管事的阻拦下，以一张八仙桌子和一把木制靠背椅作道具，配合锣鼓声，做出各种各样的高难度动作。大概做到令管事的人满意了，才放他们进入灵堂。“猴子”用头顶地，一直往灵堂里面翻跟斗，扑到遗像前面磕头，还做出两次往前扑的动作，感觉像是呼天抢地似的，又被舞狮子头的人拉回来，而跪着的孝子也磕头表示谢意。

后来听旁观的人说，当地一套花锣鼓班子，就带有这样的一套表演。这种班子一般都是孝家出嫁的女子请。有的孝家女子多，出嫁后赶回来奔丧，每人都带一套锣鼓班子，就会有几个班子赶着来。这种仪式，如今在恩施自治州的乡下还比较的多见，应该算是原生态的丧葬民俗的遗存。

视频链接:
   舞孝狮子(1)  孝狮子(2)  孝狮子(3)  孝狮子(4)  孝狮子(5)

２、坐大夜

大夜是指逝者“上山”（出殡）之前的那个夜晚。逝者子女亲人都要整夜地守灵堂。乡邻友朋们往往也陪着坐大夜。坐大夜的习俗几乎是遍布全国的，但不同的地方会有不同的习俗形式和风格特色。

鄂西的恩施自治州是土家族苗族聚居区，坐大夜沿习了做白喜事的风习，即视老人的逝去为一种“喜事”，这一夜要做得热热闹闹，让老人的灵魂能够安安心心地上路。坐大夜这天晚上，过去主要是道士或僧人做道场，歌师唱孝歌，锣鼓班子敲锣打鼓和跳丧舞，现在也请一些用电声乐器伴奏的文艺班子进行文艺表演。总之是既要讲究仪式以寄托孝家的哀思，也要衬出“热闹”以谢来客。我们这次就赶上了两种形式的仪式。

大概是从八点左右开始，先是由一支小型的文艺班子出场。大概是锣鼓班子的班头，高声念完《二十四孝》后，逝者的所有亲人，披麻带孝，绕棺数周。结束这一仪式后，便开始亦歌亦舞的文艺表演。表演的节目，我印象深刻的有跳撒忧尔嗬、跳耍耍、八宝铜铃舞、打莲湘等。这个文艺班子大概表演到晚上十一点多。

许多外地人是很不能理解这种热闹的坐大夜。我们一个来自东北的同事说，她刚到这地方时，对于本地的这种极热闹的办丧事，非常不理解。她说灵堂之上无笑声，鄂西这地方很奇怪，不仅有笑声，有时还是哄堂大笑。但是后来她慢慢理解了土家人对于生命观的独特理解。我们还有一个来自黄梅的同事，说是守大夜时，孝子孝孙是必须坐在棺材上，而且必须哭。她也很不理解本地人的这种办丧事的风格。

视频链接：

     文艺班子表演的土家丧舞撒忧尔嗬 （绝对原声演唱，不是播放录音，歌手使用了话筒）
    
    文艺班子表演的土家耍耍 （典型的白事喜办，文艺班子还穿红着绿）

３、听孝歌

文艺班子表演之后，便是本地的锣鼓班子唱主角。这是我最关注的。可能是出于不打扰邻人的缘故，这次请的班子主要由一个歌师主唱，另一个歌师伴唱，还有几个是在必要的时候附和几句。用来伴奏的只是一面小鼓。

我和几个同事坐在灵堂前，仔仔细细听歌师唱孝歌，那个主唱的歌师见有人来听，也颇有些兴奋，唱的声音放大了一些。我们说是不是有更复杂些的歌，他直接就用歌声回答说“我们就唱个完整些的”。他一见到我举起了相机，脸有些红了，有点腼腆，并且直接就把这个事情编进了他的歌词：“这个女娃她相机拿在手喂，这个大姐你抢我的镜头喂，你都莫要细心地去研究哦……”这些歌师真是了不起，他们唱《古风》（唱的是三国），唱《封神》，从盘古开天地唱起。歌子很长很长，没有办法录下来。我听到其中的数句，倒是非常的文雅，绝对是诗。如果真要做研究，必须准备数盘录像带，蹲点在那里，专门请到这样的歌师班子，将他们所唱的全部录下来。但有些歌词是方音，录下来后听不太清楚，也没办法整理。所以最好的补救办法是他唱一句，你还记一句。这个没有几天的功夫是完不成的。

唱孝歌的班子，可以唱通宵，在按一些规定的程序唱歌时，也即兴插入即兴编出的应景歌词。如果孝家招待不周，他们还会唱几句批评批评，如果孝家没听到，他就会反复唱那几句直到别人提醒孝家该给他们上点烟或倒点茶水之类。

随着丧葬仪式的现代化，这些来自民间的歌师，大多成了业余，因为靠这个是难以养家糊口的，所以这门考验记忆力和持续唱功的了不起的技艺，面临着失传的危险。

视频链接：

     民间歌师唱孝歌，经常插入即兴编唱的内容  
     
     民间歌师唱孝歌，合唱片断
     
     

４、起灵出殡

三点半是起灵的时间，孝歌唱到这时结束了。起灵的时辰是阴阳先生算的，所以必须要按时完成。听说这次是三点半起灵，四点出门，六点钟必须安葬。而且还真是这样按时辰做的。

所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既便是距离如此近，恩施和利川的起灵出殡也有差别。一般来说，很多地方都是棺椁一体，由所谓“八大金刚”或“十二天王”抬出并一直入土安葬。利川这地方则是棺椁分开的，由逝者直系亲属们自己用手抬装有遗体的内棺。“八大金刚”们则分别抬外棺和棺盖。到达墓地后，才将内棺和外棺合起来下葬。

我想，当这些亲属们用自己的双手抬着装有逝者遗体的内棺，合力一步步上山时，会感觉血脉相连的意味或生命的沉重吧。或许这种形式更能反映乡风的真淳朴实？

写于2009年5月23日晚

   孝狮子

   锣鼓班子

   全凭口传心记的民间歌师(应该算得上是传承人了)

文艺班子表演打莲湘(所唱歌词与孝歌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