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风景的考证（二）：阿娇姑娘爱情的惨淡结局

    欠了几天的文字债，关于金屋藏娇的故事结局，一直没有时间——其实是没有兴趣去写。因为几乎所以人都知道阿娇姑娘的结局，写出来，给这个本来就缺少亮色的故事再抹上几许阴暗的色彩，让人心情不爽，只能是煞风景的煞风景而已。

不过，有头无尾，有始无终，总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收拾一下自己的兴趣，来谈谈这个故事的结局吧。好在，自己还有另外一个话题要在这里谈谈。

且说住在金屋里的阿娇姑娘，起初日子过得十分快乐，而且，这快乐的日子还持续了十多年之久。阿娇姑娘成为汉武帝的皇后，三千宠爱在一身，她的姥姥窦太后，彷佛特别的长寿，她的母亲长公主，也一直是政坛上的要人。亲人俱全，国家安乐，这是连男人们都认为幸福可羡的日子。唯一美中不足的事情，就是阿娇姑娘似乎患上了不育不育症，十几年都没有生孩子，哪怕是个女孩儿也好。在没有包治不孕不育症的北京新兴医院的汉代，这也只能是没法子的事情了。好在阿娇姑娘的政治保护伞广大的很，是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元光六年（BC128年），是西汉历史上具有重要转折意义的一年，这一年，窦太后PASS了，延续了近五十余年的汉初清净无为的黄老政治也随之结束了。做了12年皇帝的汉武帝刘彻挣脱了最后的束缚，开始有了推行其雄才大略的机会。在此之前数年，民间美女卫子夫因为在一次宴会上服侍汉武帝去盥洗室的机会，受到了刘彻的注意和喜爱，并且做了如同贾宝玉游完太虚幻境后和袭人姑娘玩的游戏，此后不久，纳入宫中，做了武帝的宫女。在稍经爱情的曲折以后，一直得到汉武帝的宠幸。子夫姑娘生育能力超强，先后为汉武帝生了三女一男，更重要的，子夫姑娘还有一个好兄弟，就是那位在汉代叱咤风云，横扫匈奴的名将卫青。

就这样，阿娇姑娘的好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我们且看《汉书》里是怎么说的：

“及帝即位，立为皇后，擅宠骄贵，十余年而无子，闻卫子夫得幸，几死者数焉。上愈怒。后又挟妇人媚道，颇觉。元光五年，上遂穷治之，女子楚服等坐为皇后巫蛊祠祭祝诅，大逆无道，相连及诛者三百余人，楚服枭首于市。使有司赐皇后策曰：“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总之，失去了太后姥姥和公主妈妈庇护的阿娇，也失去了自己全部的宠爱——也许这宠爱就从来没有过，因为汉武帝基本上是一位博爱的皇帝，历史记载，他曾经：“多取好女至数千人，以填后宫”，阿娇姑娘和卫子夫女士，只是其中的千分之一而已。在加上天生的小姐脾气，好性使气，容不得皇帝有任何沾花惹草的行为。因此，终于落得个幽闭长门，悒郁而亡的悲惨结局。由政治原因而缔结的婚姻和爱情，也只能是象政治一样冰冷无情，诡谲多变。对此，我们无话可说。

值得一说的倒是司马相如的《长门赋》问题。这首赋，用特别繁复的辞藻写了阿娇姑娘在长门宫哀伤无助的情态，读来令人一唱三叹，感伤不已。承蒙我远在湖南的师弟和好朋友小陶的提醒，说这篇文章是一篇伪作。这促使我又仔细研读了一下这篇名文，发现这问题出在这篇赋的序言部分。这序中说：

“孝武皇帝陈皇后，时得幸，颇妒，别在长门宫，愁闷悲思。闻蜀郡成都司马相如，天下工为文，奉黄金百斤，为相如、文君取酒，因於解悲愁之辞，而相如为文以悟主上。陈皇后复得亲幸。”

因为“孝武”是汉武帝死后被追加的谥号，而司马相如是不可能知道这一点的，而且，阿娇姑娘也并没有爱情失而复得的经历，故序中所讲的阿娇因《长门》一赋而复得亲幸的情况毫无事实的根据。因此，自古很多学者都认为这篇赋是不可信的，今天很多学者也多持这种观点，比如南京大学的著名古典文学研究专家莫砺锋先生。不过，另外一种说法则认为，《长门赋》序言为后世学者所加，序伪而赋实不伪。老妖则认为，《长门赋》出现的时间非常早，至少在南朝梁代就已经出现并具有重要文学影响了，被收入萧统所编的《文选》，就是一个明证。但抒发哀伤之情的《长门赋》，无关任何重大的史实和历史奥秘，我们大可不必把它当作历史的资料来看，而尽可放手回复其文学作品的本来面貌。如此，这篇文章的真伪其实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只要它描写的情感和其辞藻有可取之处，能够引起人的美感享受和感情共鸣，就足以作为我们讲故事的谈助。

关于这个问题，还是明清之际的大思想家和史学家顾炎武说得好：“古人为赋，多假设之辞。序述往事，以为点缀，不必一一符同也。子虚、亡是公、乌有先生之文，已肇始于相如矣。而《长门赋》所云，陈皇后复得幸者，亦本无其事。徘谐之文不当与之庄论矣。陈后复幸之云，正如马融《长笛赋》所谓‘屈平适乐国，介推还受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