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同年,一个是瘌痢头的,一个是烂眼眶的,一个是流鼻涕的。三人都是有弊病,怪难受的;瘌痢头痒,非用手去抓抓不成。烂眼眶,有蝇在吮浓汁,非用手去驱散蝇不可,流鼻涕的非用手去揩揩,便要尝些咸甜的滋味。
一天,他们相会,在一起闲谈喝酒,相约谁都不准动手抓痒驱蝇、揩鼻涕,如无故违背,罚酒三杯。
令下后,彼此忍耐着,互相遵守,不敢动手。
过了些时,大家都觉得忍耐不住了,便运用智慧,借到旁的事情来实现内心迫切的祈求。
瘌痢头的痒得很厉害了,干脆的说道:
——同年!你俩没有看见过鹿子吗?深山中很多哩。我见过一次,头上的角多么桠叉。
说时,以双手置头上比喻,偷偷地抓了一下,止了片时的痒痛。
流鼻涕的,鼻涕流到口唇上多么难过,见状,也急智心生的道:
——这个吗?若是给我碰见了,提起枪这么的一击,可就要到手了,说时伸直左手,屈右手置鼻前,作提枪瞄准状,顺手一揩,鼻涕揩净了。
烂眼眶的,被乌蝇吮得多么厌人,见两个同年都好好的偷过难关,如愿以偿了。眉头一皱,也想着了一个巧妙的方法,双手遮眼的道:
——这么虚构的,你们说得很有味,比得很逼真,我却觉得多么讨厌。我不看,我不看!以手乱挥,早把乌蝇驱散了。
这么一来,三同年都凭着智慧与机巧,把内心迫切的事干到了而不致罚喝三杯难下咽的烧酒。
注:这是在高小时的同学官世爵君告诉我的。
(二)
从前有三个人,都是有残疾的,一个是驼背,一个是跛脚,一个是瞎眼仔,因同是世间可怜人而又复同年同月生,遂结交为同年。
一天,村中一个大富翁做寿诞,请他们去饮酒。他们以有残病,怕慝看门的见笑,有些不想去。后来想着酒怎样芬芳,肉怎样甜脆,猜拳怎样快乐,又想去赴席了。三人协商一会儿,想到驱看门的眼目的妙计,才欢天喜地的散了。
届期,三同年都坐轿去富翁处吃酒。抵步时,驼背的先下轿,弯着背,卷袖画地作圈,边行边画的道:
——画龙画凤进厅堂。
这样的溜进去,守门的没有看出他是驼背的。
驼背的进去时,主人问道:
——是你一个人来吗?你那两个同年呢?……
驼背的高声道:
——他们死了哩。
跛脚的在门外听了,装扮作震怒的样子,一拐拐的跳进门去道:
——述卓,述卓,述卓!
管门的只觉得客人太粗鄙些,那知他是跛脚的。
瞎眼的乘机跳下轿来,跟着摸进去以手遮眼,频频挥动的道:
——丑态,丑态。我不看,我不看!
掌门的,亦没有看出他是瞎眼的。
这么一来,三同年的残疾,都不致为管门的所看见,得饱餐一顿酒肉,真是机巧之至。
他们用什么几机智来出门,以瞒过管门者的眼目,这个我们的老祖宗不曾告诉我们,很是可惜。
注:
1. 这是父亲告诉我的,虽然是间接的从中梯表处听来的。
2. 述卓,是猥亵的骂人语。
(三)
从前有三个同年会在一起,饮酒食肉,闲谈猜拳,多么欢乐。
甲手上带有一个光洁无瑕的玉 ,乙脚上着一对绣花缎鞋,丙腰间裤带上拴着一个绣有花纹很时髦的褡子,彼时都觉得自己的东西好,都想眩视一下。但直说出来觉得不大文雅,故不能不以旁的事情来实现内心的要求。
三人静默着在想巧妙的方法,不意竟给丙先向想到。丙领甲乙在门外闲走,少顷丙以绣花缎鞋尖点地道:
——同年!这地挖个食水井好不好呢?
甲知丙的意思,是要他俩看他那对花缎鞋,眉头一皱,也想到一条妙计,乃卷袖弯腰,用手在地上划圈道:
——同年!挖井时,一定要这么大才行。
光洁无瑕的玉 ,闪闪眩人。乙以甲丙的目的达到,满面笑容,多么欢乐,一时机智顿生,忙举起长袍子于颈际,以一手置胸前道:
——同年,同年!如果掘井,定要这么深。
这样一来,乙藏在衣底里无人得知的花褡子,也被甲丙瞧见了。
注:
1.褡子,荷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