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情怀与社会责任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01-05 10:43:35 / 个人分类:序跋点滴

 

 

文化情怀社会责任

——序徐伊丽《探秘秦直道》

 

张志春

 

2004年五一节。窗外阳光灿烂,屋内也不难感知那天高地阔的晴朗与舒展。温煦之风让你感到每个空气分子都轻盈自在地飘动,仿佛天使们在伊甸园翩然起舞。昨天,刚刚主持罢系列学术报告学校青青子衿文化广场邀请国内著名作家学者所作的五场学术报告,我便迫不及待地翻开了徐伊丽所著《探秘秦直道》,于是乎,一种习惯性的思维与行为便顺延到今日,原拟访山问水的田野旅游便让位于居室之内的文化卧游了。

记得五六年前吧,还没见过面的徐伊丽在一家刊物供职,读过我的一些文字吧,便来函并电话向我约稿,展纸看似中学生笔迹,弱弱的,娟秀稚嫩;话语也礼貌得体,很客气。我当时正给几家刊物写专栏,也到电台高校做讲座,感悟多,出手也快,随手写了两篇文字寄她。没料想不久收到她的致歉信,说主编不发。更没有料到的是徐伊丽此时辞职了。我知道她是一个自由职业者,喜欢文学写作,能在编辑部获取一个位置是多么地不容易!后来我知道此事问原因时,她只清风明月地说一句那主编什么都不懂啊。是因为我那两篇稿子吗?我隐然似有愧疚之心,又觉她有侠士之风。我知道,在现代文学史上不少编辑为了有价值的所约之稿不能发表愤而辞职,徐伊丽秉承的竟是这样失传既久的文化传统吗?不就是一个未曾谋面者的没有多大价值的随笔文字么?多年来,也有稿件被约走便黄鹤一去不复返,我也纯任自然,从不过问。而她竟如此坚持,如此具有独立的思想。在隐性价值的责任、道义和人格与显性价值的世俗利益地较量中,她醒世独立,横而不流,毅然选择了为许多人所淡忘漠视的这些隐性价值的东西。如此的文化情怀,难得!

见到徐伊丽时,她已是青年作家陈曦的新娘子了。只见她小巧玲珑,姿容妙曼,思想清晰,仪态大方。她依然着迷于做事,着迷于写作。办报纸,有声有色;写小说,据刊发其作的《秦都》编辑说,从反馈意见中可知,徐伊丽的小说赚得了读者不少眼泪;到文化交流协会兼职,她四处奔波,大刀阔斧:一会儿邀集有关民俗与文化艺术界的专家座谈,一会儿陕南陕北关中 道去调研,田野访古,收集民俗文化艺术展品。她告诉我说是想把三秦大地上最有特色的文化产品推向全国,推向世界,诸如民间剪纸、凤翔木板年画、泥塑、醴泉皮影、长安鼓乐、西府小曲、安塞腰鼓、三秦剌绣、门蹲石雕、渭南花馍等等汇集起来,追本溯源,给予文化上的研讨与整合,再组织到深圳、广州、北京、上海等地去展出。看她如此激情,我不禁暗暗称奇。在红尘万丈,在市场经济不可避免地带来许多短平快的形而下思维习惯与行为模 式的汹汹大潮中,而徐伊丽一个小女子却热衷于形而上的文化事业,并具体化到可以操作的种种层面。也许有人会觉得此中不无唐·吉诃德大战风车的痴迷与雄阔,但我当时一听就怦然心动,浮想联翩,这是目光多么高远的事业啊。我也曾陪她到妇女文化博物馆寻求支持。我的朋友,博物馆馆长屈雅君教授一听便击掌称赏,说这是功德无量的好事,一定大力支持!徐伊丽有句名言:“小女子此乃大丈夫也!”诚哉斯言。当你看到她永远年轻的娃娃脸但文化年龄却深沉悠久,小巧苗条的形体却又如此豪迈果敢,你真会觉得人之形神当以二元论论之。徐伊丽的作派真的让人感到一种不平凡的意趣。因为这令人想到徐悲鸿当年拼尽心力将国画组织到欧洲去展出,想到鲁迅所说的民族的脊梁。

虽说有渐渐熟稔的交往,但徐伊丽起初说她要去秦直道访古时,我并未在意。以为那不过是周围旅游景点走腻了的创新之途。然而,听了她的诉说,特别是当她将这部厚重的专著拿在面前时,我才意识到了此举的不同寻常,我分明感觉到了历史的庄严与文化的崇高。秦直道古已有之,秦直道横亘于中国西北大地。如徐伊丽所说,它是可以与秦万里长城、秦兵马俑相提并论 的伟大建筑,但直到现在,虽偶有人关注与探索,但对于全社会而言,仍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被掩埋的夜明珠!清代学者毕沅主陕时,曾访古寻幽,在许多著名的古迹前勒石纪念,使历史文化的薪火得以承传。徐伊丽非官非商,一介平民女子,却以周秦之大气,汉唐之雄心,起身而为秦直道呐喊。 这样的声音也许平凡轻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不难听见那悠扬的回声。

本书的写作是历史与社会文化的追溯与探险。它的思索与展示,主要不是幽静的图书馆和高雅的写字楼,而是充满原始野趣与拼搏壮怀。须知那些地方:山高路险、沟壑蜿蜒、禽兽繁衍、怪石嶙峋、刺木参天,甚至是罪犯成群的地方。

徐伊丽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多次遇险,或人陷在山体滑动的板块中;或 正在行驶的汽车前轮一半悬空在山崖上;或人从山腰滚下山谷;或彼此走散,每个人都心惊胆战地在原始林间寻觅同伴;或星夜露宿山间,恰遇金钱豹觊 觑并挑衅于帐篷之外……而这一切虽不时引发悚惧后怕,但更多更为根本的 却是浩气荡胸昂然前行的拼搏意志与献身情怀。她没有退缩,也没有仅满足好奇心地历险而已,而是至柔至刚,清醒冷静,进而探险访幽,退而述其文。于是,现场中天地自然历史与诸神的到场,使得雄浑的结构中有生命的体验与灵动,粗线条的访寻中不乏闪光的细节与细腻地表述。

在这里,不只展示了秦直道的悠久的历史与千古风流人物在此精彩地演出,而且写出了更为广阔的社会面,写出了民间学者兰草等人对秦直道研究探索的顽强与热情,写出了平民百姓各界对田野访古的支持和企盼,写出了秦直道遗迹的神奇、神秘、广阔与幽邈,写出了荒原、野山、沙漠等近乎原始地域夜色的别样的特色与意趣,写出了黄土高原与草原那特殊地域的民风民俗,不是平铺直叙,而是悬念叠起,险象环生,但又情致多样,意态悠然。那字里行间,惊、喜、惧、忧、悲、怒等多样的情绪渐次叠出,仿佛音阶从最低音到最高音错落有致地轮番奏响,胸臆昂然的主旋律如江河之主流、群山之主峰而不时涌现而赫然在目。身临其境者当受震撼,掩卷思之似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读此书你觉得作者是多重身份地转换,一会儿是位历史学家,会精确地标出历史的坐标系和不同象限所有曲线的运行轨迹;一会儿是经多历广的长者,下担捋髭须,向来者娓娓道来发生在秦直道上古往今来的佚闻掌故风土人情;一会儿是探险闯关的勇士,为了神圣的使命而在生死边缘演绎生命极限的壮歌;一会儿又是个抒情的诗人,如生性敏感且好奇的小姑娘,每一个细小的情景话语动作都会引发心灵的回应甚至震荡。如此角色暗中变换,造成叙述情调的丰富多彩。端庄严肃的历史文字和载笑载言的性灵文字交相呼应,险象环生的探险访幽与风和日丽的采风对谈比并而出;既有抽象到无情的最大视界的轮廓表述,又有微观放大般的个人化的变动不居的瞬间体验,如此多样的语境使得行文摇曳多姿,趣味横生。当然,多幅笔墨虽不总是游刃有余,不同语境的衔接也并非都能圆融畅通,如访古难免有资料浓得化不开的地方,如想保持原汁原味的采访记录难免会冲淡阅读体验和期待中的某些情味,但全篇却大气磅礴,不时有令人心神健旺且见意于言外的文字:

 

千年古道,世事沧桑,两千年前曾经金戈铁马,熙熙攘攘的秦直道,如今却静静地躺在那里。空荡荡的道路,就好像武则天墓前的无字碑,等待着世人去评价。

两千年来,古道也经历了喧嚣和冷清,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北巡车马辚辚、耀武扬威、旌旗蔽日、绵延百里;汉朝的铁骑步兵奔驰而过,杀向匈奴腹地;和亲的公主和归汉的文姬款款而行;闯世界的汉子高唱信天游飘然远去;不同民族的百姓自发地互通有无……

秦直道曾是那样的显要,那样的风光,那样的喧闹。然而,世事沧桑变化无常,就犹如一个妙龄的少女必定会成为一个失去容颜的老妪,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一样。元明以后,随着中国政治格局和军事格局的变化,秦直道的实用性相对降低了,金戈铁马销声匿迹,熙熙攘攘的情景不复存在,它已经被遗忘在焦点之外。如今,在国内外的史书中已很难发现对它的记载,多数人全然不知在黄土高原和塞外沙漠间存在着这么一个伟大的工程,甚至年年岁岁走在它上面的当地百姓竟也不知道他们脚下是一条让世界为之惊叹的不寻常的路……

 

更有一些意境优美情思深远的文字:

 

山谷间有一个被洪水冲击而形成的圆圆的山洞,从上往下看,像是人为的,外观光滑美丽,洞内平整,细看好似里面还有坐禅用的坐垫和被褥,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和想象。我在想,是否有过得道高人在此修炼?还是某个武林侠客在此居住过?抑或是某人看破红尘在此寻找一方幽静?还是曾经有一对痴男怨女在此白头到老相守终身?……多么美妙的地方啊!优美、清静,与山谷相间,与花草为伴,与大地相融,与万物对歌,真乃人间仙境!如果人能跟自己相爱之人终生居住此处,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快乐生活!若干年后我们白发苍苍地携手走在古道上,是否真的超然了呢?人生不过如此,什么时候真能放下功名利禄过这种平凡而又不俗的日子呢?

 

仅从文学角度,及作家角度来说,这样的文字是深挚优美的,是成熟洗炼、值得推许的文字。而徐著的意义却不仅仅在于文学。

我们知道,现代中国或多或少写过秦直道的大约有四十几人,真正考察 过秦直道的约二十几人,其中有历史地理学家史念海,考古专家陆思贤、学者吴宏歧、兰草、靳之林,作家崔子美、张泊、郑元祥等,但是,从上一个世纪至今,全程考察秦直道的人却寥寥无几。而徐伊丽是中国第一个全程考察秦直道的女性。这部著作也是中国第一部写秦直道且涉猎面颇为广博的专著。因而它的份量,它的意义,当人们和它保持一定距离时才会清楚地看到。

当然,这部专著并非尽善尽美,徐伊丽的研究探索才刚刚开始;秦直道作为千古之谜仍有很多可以探讨的地方,我也期待着对秦直道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时代的到来,因为这部专著已发出清晰的声音。由此我也产生一点困惑和联想,想秦直道与咸阳的沟通部分是否也是它的一部分?我的故乡镇名阡东,位于秦都咸阳和所谓的秦直道始点淳化之间。阡者,南北路之谓也。清光绪二十年(1894)任醴泉知县的顾曾烜曾撰联称颂所治为“三辅沃壤,嵕之南,泔之北,阡之东,丰之西”,此联载入《醴泉县志》中。试想,是什么样的南北路可以崇高得与嵕山泔水对举,让远近闻名的村镇以其为座标而命名?是什么样的南北路千古流传而能登上诗联的殿堂而载入史册为人传诵?莫非就是秦直道么?就常识而论,秦直道与国都必有通衢大道,不是秦直道阡路还能是别样的通途?虽说依据有关资料说秦直道发端于淳化铁王乡梁武帝村,但秦直道首先应是通往咸阳的呀,倘说始皇东巡驾崩而绕直道归咸阳,从淳化到咸阳一段路程不也是秦直道么?

二○○四年五月一日于长兴路新居

 

           (《探秘秦直道》,徐伊丽著,陈曦等图,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10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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