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君一席话 ——我所知道的剪纸艺术家高学敏先生

听君一席话

——我所知道的剪纸艺术家高学敏先生

张志春

记得是世纪之交的一天下午，上课途中见一海报说高学敏先生来校讲座。久久烧香而今真佛来了，怎不让人激动呢？中学时代便知先生大名，那时陕西报刊常见他的剪纸作品。多少年来，在那些和高音喇叭配合的慷慨激昂斩钉截铁的文字氛围中，他那剪纸作品的民间色彩和稚气柔和的童趣让人眼前一亮。更让人亲切的，因他是我们邻村薄太后村的乡贤啊。村人说，他当年在我们村学校曾教过美术课，他的学生便及村庄。作为启蒙与引路，村里后来还真出了一位画家。余生也晚，未赶上这个趟儿，但却与他的女婿是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凤翔西安来往多次食宿老同学家。且多次见过高先生的夫人、女儿和儿子。话题虽未提及过剪纸，虽未见面却一直关注过他的创作成就。其时他任西安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画家林立的古都，能以一种下里巴人的民间美术形式立身而被推举到如此高位，可见他剪纸的成就非同一般。而今他来自己的校园里讲座，这不是大喜过望的事么？
遗憾的是只有两课之际的十分钟时间。我便匆忙赶到讲座室门口，悄悄轻推一道缝儿，我想别刚进去又出来打扰人家吧，就在这儿静听一会儿就行了。高先生笑容可掬坐在讲桌前。他容貌清癯，肤色白晰，一眼看透天下的目光，浑身散发着一股睿智阳光、干练洒脱的劲儿，全然没有关中大汉的高大威猛。
还真是谈笑风生啊！他的一字一句都融在笑声和笑意中，亲切温馨而富有青春活力。转眼讲座室，所有的目光都向讲台聚焦，不时有瞬间的笑声随着语音而爆响。他说喜欢民间彩色纸扎，那些祭奠的荣庭啊排花啊摇钱树啊斗锞啊……，房子里摆了许多。家人反对，说没死人摆这个干什么？他说你不知道啊，这是最美最深刻最伟大的艺术，里面有着高深的美（时隔二十年后，中国一位画家将民间纸扎弄到欧洲展出，获得高度评价并引发轰动。可见高学敏先生的艺术见解非同凡俗）。接着他又说自己最爱弗罗伊德的理论，不少人看不惯，其实那是说透人生与艺术的话语啊……。
因牵心着继续上课，听到这儿便匆匆离开，也是遗憾的离开。但先生所述两点一直未敢忘记，似乎也觉得其中有着可以意识到的历史内容。有时甚至琢磨这是否就是他终生从艺的坐标系呢？几十年专注于剪纸创作而不顾其它，是否就打从骨子里认定民间美术，剪纸就是一种最美最深刻最伟大的艺术形式呢？而弗罗伊德所谓的艺术就是性欲的升华，与中国剪纸的生殖崇拜意识升华是否有深层的相通之感呢？普通人似乎都羞怯于谈论这一话题。记得某高校硕士生以弗罗伊德理论评述唐代韩偓的诗歌，竟被取消答辩资格，学籍学位自然没有有。因为弗罗伊德的学说，显然与曾笼罩一切的工具论是南辕而北辙的。而我颇为疑惑的是，高学敏先生，作为一个画家，艺术上这样的胆与识是怎样起根发苗伸枝展叶的呢？因而在半个多世纪的创作生涯中，他以一已之力，独撑中国剪纸一片天。一年三百六十日，春夏秋冬皆剪纸。不怕别人嘲笑不入流吗？不顾他人侧目而视难登大雅之堂吗？他不仅乐此不疲，自己创作，还传道授业带徒弟，提携远近高低的种种新人，又乐为人作嫁衣裳，去为报纸、刊物和书籍剪纸配画。他的构图有画家的精美，更有民间的泥土气息，童年的意趣。他出身农村，或许童年的民间艺术的审美趋向成为他美的历程中的定海神针，从而奠定了他剪纸艺术之树根深叶茂的丰厚土壤。
花有馨香不必大，话能穿透何须多。虽说未能当面请教，但这几分钟几句话的聆听，真让人有胜读十年书之慨。作为乡贤，高学敏先生所在的村庄有一个高高的望母塔，据说是汉文帝为其母薄太后修筑而成，故其村名薄太后。高塔屹立两千余年而不倒，至今远望巍巍然。而我所述高先生的印象，最多是临门一瞥，其实只不过是远远的眺望而已。
                           2002.10.10长安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