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七：人的圣洁之日

人七：人的圣洁之日

张志春

某年春节前，在电视台作《咱们过大年》系列专题片，一位研究民俗近半个世纪的长者史耀增先生说合阳风俗，初七竟然比初一还重要，不知何故；说当地人若在外地，三十赶不回来不要紧，初一赶不回来也不要紧，但是初六之前一定要赶回来。初七为什么这么重要？他为此一直困惑。我当时虽有些感觉，可也莫能应对。现在当然知道了，是人七的圣洁之日，是给人过年呢。

又一次因春节后要陪同韩国学者考察民俗，年前须事先联系好，渐渐地正月初七这个日子便凸显出来了。预约内容是节后考察洛川秧歌、安塞腰鼓等等。当地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很高兴，乐意把当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推荐到全世界去，可是一听约定时间在正月初六、初七就犯难了，连连说初七人过年呢，机关都放假，农村也找不到人，要是过了初七，怎么都行啊。洛川县文化馆副馆长还念了当地的一段民谣“六不出，七不入，初八回来变成猪”以证明人七日必须在家的重要性，并说新中国成立后几十年春节放假都是初八才收假的。更多的人一直以诉说念叨传递着这样一个观念：初一是给神过年，初七才是给人过年呢。

在这样的氛围中，阅读隋人薛道衡的《人日思归》才能品出滋味：

                         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
                         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

据《隋唐嘉话》上说，这首诗是薛聘陈时在江南所作。人日竟重要到这种地步，它在诗人心目中跨越春节而成为苦恋故乡的焦点，两年异地宦游的痛苦已使他心绪敏感而脆弱，总是急切切想与花比拼看谁能先绽放紧裹的心结，而又极度悲哀自己不如大雁那样年年飞回故乡。诗人由人类的生日涌起的是返乡团圆的热望，由于种种缘由，只能处于知其不可而却向往之的折磨之中。人日的意蕴与魅力，于此可见一斑。需要提及的是，这首诗引发了唐代诗人李商隐的共鸣，他写《人日即事》诗云：

文王喻复今朝是，子晋吹笙此日同。

舜格有苗旬太远，周称流火月难穷。

镂金作胜传荆俗，剪彩为人起晋风。

独想道衡诗思苦，离家恨得二年中。

从隋入唐一直到中唐时期，这其中的痛苦穿越时空，仍能深深地打动李商隐的心屝而诉诸歌吟。李商隐现实有种种难言之隐，故多以历史人物事件来暗示比附，以期有心人理解其苦衷。诗中诉说道衡数年离家之苦味，义山本人何尝不如此呢？可见人日在中国人心灵上沉重的分量。

人日之时，在外的人儿想家乡，而在家者则祈福祝寿。对于特别讲究讲究生命长度的中国人来说，更是这样。如台湾地区的人家，则要在神祗面前点七支蜡烛，供奉生果三至五包，以面线为祭品，祭祖拜神，为一家人祈求长寿呢。

                                （节录自《春节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