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行记之六:我们来到了卡洛坪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8-09-15 07:24:47 / 个人分类:行读随笔

车的颠簸是最好的催眠药,对我这样有午睡习惯的人来说更是如此。上车不久,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被老公推醒:“快下车,到了!”

  “到了?!”带着疑问,睁开惺忪的眼,才发现车已经停靠在路边。再看,车旁有好几个人站着,脸上都带着笑。于是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跟着下车。虽说我们一行人与迎接我们的人都是初次见面,大家竟丝毫都不觉得陌生,彼此报了姓名,知道他们就是湖北民族学院的雷老师、刘老师和谭老师,另有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戴着一顶让他显得颇有气质的毛线帽,非常慈祥可亲,后来知道他竟是当地颇有名望的梯玛彭继龙。他们已在路口等我们好久了。没有客气话,他们帮我们拎起行李就往下方中走。我这才发现路环在半山腰,卡洛坪则在山脚下。沿一条不甚陡峭的山路下行,山路尽头是几间房屋。雷先生等人领我们进了其中的一间,把行李安置妥当,就说:“走,去看他们的祭祀活动吧。”原来,按照习惯,祭祀活动在此时应该进行完毕了。但为了我们,他们推迟举行。这很让我心怀不安:我们的到来干扰了他们的正常生活。但与此同时,我还是非常高兴,毕竟我可以亲眼目睹自己想看而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土家人的春节祭祀仪式。由此,心中不由对这一户人家对雷先生等人充满感激之情。要知道,如果没有他们的热情,没有雷先生等学者与他们建立起良好的关系,这样的祭祀活动是不会等待的。

  祭祖,祭天地,祭朝门,祭土地,祭祖坛,祭祀活动有条不紊地进行,持续了大约四十分钟。这四十分钟当然值得我用专门的篇幅来记录和描述。

  祭祀完毕,已是下午四点多。我们被告知,该吃饭了。于是洗手吃饭。令人欣喜的是,洗手的地方竟是一眼泉。它汩汩地不停歇地流淌着清凉而又温润的水,让人一想起来就觉得惬意。

  饭菜非常丰富,只是它们的名字我都忘记了,当然除了“一笼鸡”。记住这个菜名首先是因为它名字的形象有趣。一种菜,其实不如说一种做菜的方式更合适些,居然叫做一笼鸡!不知你若听到了会不会想到有鸡一笼。反正我会。竹笼,铁笼,还是木笼?这个倒不重要。重要的是笼内有几只鸡或者十几只鸡,竟至有几十只鸡,颜色有别,个头有别,性别有别,性格也有别,你偎着我我倚着你,间或有吵嘴的有打架的,于是笼中便像丑小鸭由妈妈带着去过的那个养鸡场般热闹。“一笼鸡”菜其实正是这样的热闹呢。一铁锅墩在炉上,锅里有鸡肉,亦有过年必不可少的切成一块块的腊肉,肉已是熟的。炉火正旺,把锅里的汤烧得咕咕嘟嘟直响。于是往锅里加若干青菜,打几个滚就熟。大家你一筷子这我一筷子那,就更加了锅里的热闹。记得那天的青菜是菠菜,叶长大宽广,根鲜红。不由让人想起桔生江南为桔生江北为枳的老话来。想那北方的菠菜若见了它们,定然羞得更缩小了自己的身子吧。

   记住一笼鸡的另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我们在卡洛坪住了三天吃了六顿一笼鸡,顿顿有。第一顿自然觉得好吃,腊肉特殊的木熏味,菠菜的红绿鲜嫩,再加上早已到了肚饿的时候,吃时配上主食大米,感觉真是好得不得了,连多少有些挑食的快乐小牛也连连称赞。可是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吃到最后一顿时,我们四人已觉难以下咽(但愿这不会伤及热情好客的土家朋友的心)。可以说,因了一笼鸡的好吃和顿顿吃带来的严重后果我们把它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饭后无事。雷先生等人说领我们看看周边环境。我们欣然同意,要知道,从急急慌慌地下车到认认真真观察祭祀仪式再到匆匆忙忙吃饭,我们根本无暇好好看一眼卡洛坪呢。

   字典上解释,坪是山区的平地。卡洛坪叫坪,名副其实。环坪皆山,环山高低不平,惟有这一块虽不能说平坦如坻,究竟也差不了太多。坪的主体是田地,田地里种着不同的庄稼或蔬菜,故而有的地方刚冒着嫩嫩的芽,有的地方则是葱茏一片,绿油油的喜煞人。这块坪只住了寥寥几户人家。人家在坪的外围,木质的房屋依山而建,虽是人工,却觉得像是天成。它们与山浑然一体,仿佛它们生就该是这样的,生就该这样的它们也生就该建在这样的地方。

   雷先生等人在这里做田野调查已经有多年历史,他们早已对卡洛坪的人、卡洛坪的山、卡洛坪的水了如指掌。所以我们任由他们引着穿过一块长满菠菜的菜地,又走了一段杂草丛生的沟边小路。由于杂草太多,几乎看不到沟的边沿,沟里的水更是隐约难见。只是耳边不时有潺潺的响,知道那下边定然是有水在流淌的。正走着,忽听到快乐小牛的大声喊叫:“妈妈,快来看啊!”

   循着她的声音,我仍然小心翼翼但不由加快了脚步地往前走,蓦然间就看到了那一汪水。一眼泉,也正是水流的源头。这里,杂草不再掩盖它,甚至不再靠近它,而是远远的守望着它,看它悄悄地从地下涌出,悄悄地找个缺口,悄悄地溜了出去。走不远,这股溜出来的水便遭遇了若干排列并不谨严的石头儿,于是它只好逡巡着跳跃着躲闪着绕过这些障碍分路向下,到了没有障碍的地方重新又汇作一处。其实那些石头儿在我看来并不像什么障碍,倒像故意在逗弄这股水玩玩罢了。因为它们是那样的美?!每一块石头有每一块石头的韵致,而更增这石头儿韵致的是石头上的绿色。绿色或者铺垫着这一块儿,又或者覆盖着那一块儿,或者点缀着这一块儿,又或者包裹着那一块儿……石上的绿又映衬得那股水绿莹莹的活泼动人。对我和快乐小牛来说,遇到这样的水自然不能不玩儿,于是洗,于是撩,于是泼,于是洒,于是折几个草叶放里面当船,看它们竞渡游走。这样了许久,直到我们觉得再让别人等实在不好意思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继续跟着一行人走,这次是攀援,因为我们已从低处登上来时的那条山路。从这里,我们返回住所。

   山路一旁是山,另一旁长着许多开着芦花的芦苇,随风摇摆着身姿。我和快乐小牛心猿意马,东瞧西望,并不好好走路,一会儿从这边折几枝芦花拿在手里舞动,一会儿从那边山石上发现几株小草又跑过去瞧,一会儿弯身捡拾几粒石子向远处抛扔,一会儿又对着天空飞过的不知名的小鸟儿喊叫几声……我们走走停停,不久便发现被远远地抛在后面了。但我俩并不着急,因为我们不仅能遥遥地看见他们,更能遥遥地看见山下烟雾缭绕的人家,当然还有,王老师就在不远处,而我们很快又遇到了一个热心的小伙子。

   一个人出现自己的视野里总应该需要些时间,比如你先远远看到他走来,原来面目不清晰,后来面目变得清晰。但是这个小伙子的出现好像是瞬间的。我正兴高采烈地走着路,一转身,就发现了他。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芦苇,身后是高高的芦苇丛。他见我看到他,便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那样的真诚,那样的无邪,一时间竟让我想起婴儿明亮的双眸。他提出要给快乐小牛编一把手枪,就用手中的那根芦苇。我睁大了眼睛想看个究竟,但是除了看到他折了又折穿了又穿很快一把手枪就交到快乐小牛手上外,根本没有看出任何门道。快乐小牛说了句谢谢就接了过来,然后对着天空瞄,对着老妈瞄,对着稍远处的王老师瞄,又对着极远处的爸爸的背景瞄,那种感觉,嗬,我都形容不上来。当然很快,她就觉得有两只枪的感觉会更好些,便请那个小伙子再编一只。小伙子没有丝毫的不痛快,顺手拔起身边的一根芦苇,又认认真真做了起来。很快,快乐小牛被武装成“双枪小太婆”,本来就神气的她便愈发神气了!她让我装成坏蛋在前面跑,她则手持双枪在后面追。追了一段追我不上时,便大喊“巴够”,意思是发枪了,我便只好佯装中弹,蹲在地上,等她追上来,叽叽嗄嗄笑一阵子后继续表演,直到跑得气喘吁吁,出了一身的汗。

   下山回村,小路旁,快乐小牛发现了一头黑牛,长着弯弯的角,正在石头围成的圈栏里悠闲地吃草。每每看到自己的属相,快乐小牛总是觉得遇到了自己的同类,甚至恨不得立刻就变成一头牛,好让那头牛对自己有更多的好感。这次也不例外,她站在栏边,给那头牛说自己很喜欢她,希望她多吃些草,给那头牛看自己的手枪并问她是不是也很喜欢。过一会儿,落在最后的王老师也走来了,站在旁边看。我忽然想到王老师也是属牛的,于是为他们三个拍了一张照,并说照片的名字就叫“犇”。焉知这头黑牛当夜里居然又生了一头小牛犊。

   离开小牛,碰到了两只花鸭,一前一后相跟着游。又碰到一只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领着几只母鸡往山上走,然后就看到了我们的队伍和卡洛坪的人。人虽不算太多,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相聚在一起,或站着或坐着,说着些儿话,逗弄着孩子,温馨和暖得很。

   暮色渐重,火塘里的火显得格外明亮起来。卡洛坪的人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家,我们一行人则聚在彭继龙家的火塘周围闲话。这真是在我梦中才出现的景象。多少次,我都梦想着有这样一个火塘,火塘里是燃烧得正旺的木柴儿,散发着淡淡渺渺似有似无的香,我则和自己一生最爱的人也是最爱我的人坐在火塘边,火光明明灭灭,照亮我们的脸庞,或者说话或者不说话或者看着或者不看着。脚边要有一只儿猫,颜色无所谓,年龄无所谓,甚至它做什么也无所谓,只要有一只猫。而现在我就是在自己的梦中了,有火塘有火光有猫儿有爱人……

   快乐小牛在等吃饭。虽然四点钟时吃得不少,可是跑了恁远的路,她还是觉得有些饿了。最重要的是我们一天才吃了两顿饭。但很快她就被刘老师告知这里的习惯就是一天两顿饭。当时把快乐小牛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而我也很惊讶了一回,我惊讶自己这样快地被这里的风景人情所迷恋而忘记了对于这片土地来讲自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他者”。

   这里继续遵循着外来夫妇不得在主人家同宿的禁忌。我和快乐小牛在我们下午吃饭的彭继美家,老公、小杨老师在彭桂菊家,王老师则被安排在彭继龙家中。

  晚九点钟左右,老公送我与快乐小牛到彭继美家,善良的彭继龙怕天黑地湿路滑,带了手电为我们照亮。送到后,彼此寒暄了几句,他们便返回。和彭继美夫妇说了几句话,简单洗漱一下,就上床睡了。拉灭灯的房间里漆黑一片,我把手指放在眼前使劲晃了晃,瞪大眼睛使劲看了看,也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东西。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其实有窗户这时候也不会有任何的光透射进来,因为屋外正是无星无月的无边暗夜。我让快乐小牛模仿我做了一次,只为了让她体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是什么样子。在城市里,要体验这一点并不容易。

  没有过多的思想,躺在土家人木房子里柔软温暖的被褥里,我很快就进入梦乡,至于快乐小牛,当然比我睡得还要更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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