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被快递公司的摁铃声唤下楼去。是三联书店交给我看的《节日中国·清明》的初校样,还有张琳送我的两本书。顺便开启了自家的信箱,便看到了2009年第1期的《文化遗产》,还有三本山西平定文联贾廷祥先生寄来的书,一本是古贝中学校本课程教材《浮山》,另两本都是关于石评梅的,一本叫《梅芳百年》,是平定县史志办公室为纪念石评梅百年诞辰而编,再一本就叫《平定有枝永开的梅》。贾先生寄书还是缘于去年涉县女娲首届高层论坛上我俩的一次偶然谈话。已经记不清楚谈话从何而起,大约是我得知贾先生是山西平定人,便提及介休,提及介休便提及清明,提及清明贾先生便提及他们平定政府经常在清明节的时候去陶然亭为石评梅扫墓。而我恰恰不久之前专门为凭吊石评梅和高君宇而去过陶然亭。我便给他说了我对这二人的敬佩婉惜之情,说了我为何知道石评梅的故事。
那是因为大约是大学时代,一个电台有小说连播节目,有段时间每天中午都播《石评梅传》,到今天我早已记不得作者是谁播音者又是谁,却清晰地记得我们宿舍六个女孩子如痴如醉为其唏吁为其泪流为其扼腕叹息的情景。“我是宝剑,我是火花,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高君宇生前最喜爱的言志之诗成了他二十九岁生涯的真实写照。而生前他对石评梅说过:“你的所愿,我将赴汤蹈火以求之,你的所不愿,我将赴汤蹈火以阻之。不能这样,我怎能说是爱你!”深怀痛悔思念之心的石评梅不仅写写“假如我的眼泪真凝成一粒一粒珍珠,到如今我已替你缀织成绕你玉颈的围巾。假如我的相思真化作一颗一颗红豆,到如今我已替你堆集永久勿忘的爱心。我愿意燃烧我的肉身化成灰烬,我愿放浪我的热情怒涛汹涌,让我再见见你的英魂”的动人文字,而且用实际行动兑现了“我只有把剩下的泪流到你坟头,直到我不能来看你的时候”的誓言,将“生前未能相依共处,愿死后得并葬荒丘”的故事画了一个凄美得令人心痛的句号。从那时,石评梅和高君宇的爱情故事就成了心头挥之不去的一个情结,而陶然亭也成了向往的一个地点。
那次去陶然亭正是秋高气爽之时,我在他俩的墓前久久站立,我想在另一种时空里他们定能完成此世未竟的心愿吧。再后来我到石评梅和高君宇的雕像前,不知谁在石评梅胸前放了一朵耀眼的玫瑰花,他或她或他们是怀着与我相似的心情吧。居住在北京的第一个冬天我不止一次地盼望着下雪,并对老公说:“等下了雪,你陪我去陶然亭,到时候我们买一束火红火红的花。”他答应了我,可是现在迎春花儿都开了,北京的雪也还没有下。
但是我收到了两本有关石评梅的书。两本书的封面上选用了石评梅的同一幅肖像,齐耳短发,戴着圆圆的眼镜,眼睛里透着令人一见就难免跟着忧郁的忧郁。背景却是不同,一本用了火红的铺天盖地般多的枫叶,一本用了怒放的梅花。高君宇曾经有一片火红的枫叶上面题了诗行去表达难以扼制的爱情,却被石评梅用“枯萎的花篮不敢承受这鲜红的叶儿”做了拒绝,几年之后,高君已逝,石评梅收拾遗物,竟又见此红叶,墨迹犹存,主人却已不在,红叶中间裂了一道缝,也已枯干。梅花当是石评梅的象征,评梅名中本有“梅”字,而其高洁、倔强、坚强、豪情、斗志不也只有梅可以作比吗?两本书中都既有石评梅的文字,又有别人对她文字和生活、品格、爱情的解读。整个上午、中午我都用来读这些文字,我的心随着她的文字起伏,去感受她那彼时彼境中的心。我想,石评梅自然是有抱负的,倔强、坚强,有豪情斗志,她在一首诗里说:“缘着生命的途程,我提着丰满的花篮儿,洒遍了这枯燥的沙漠。”但忧郁终究是她的气质,一如那张肖像上她的眼神。
有位朋友对我说:“石评梅是被情感烧死的。”我想这情感里有爱也有悔,爱自然不必说,悔在石评梅不能破除我执在活着的时候去实现本来可以实现的结合。虽然因为二人生命的短暂、爱情的生而无果死而有果抒写了爱情史上最动人的诗篇,可以成为一枝“永开的梅”,但们还是不由得替他们悔。写到这里,突然想起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早晚会如何。”早晚会如何,是讲将来的事了。在说这话时,总是确信手中攥着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做此事可以做彼事,无论早晚,总是可以做的,孰不料今天、昨天和明天当中,明天最不具有确定性。虽然明天给人以希望,给人以方向感,但终究是人们着眼的地方,而非立足的地方,只有今天才可以朝着某个方向踏实地走路。所以与其把希望寄托于早晚,不如利用今天的时间。
我知道我只能偶尔读这样的书,偶尔陷入这样的情绪,做这样的想,清明节的校样还摆在案头,还有更正经的书该读呢。不过,我仍然盼望北京的这个冬天能够下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