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阿凡达》想到的美国少数族裔权利

　　《阿凡达》在国内热映的情况出乎意料到一票难求，无数乐不可支的观众说起3D、音画效果口水直淌，更有许多人信誓旦旦地宣称电影的划时代变革已经到来。但该片在美国本土反倒没有这样热火朝天的场面，拿纽约来说，固然票房不错，但是除了发行公司在媒体上摇旗呐喊，在普通老百姓那里就是个乐子，没有谁激动得到寒天冻地里去排队买票。

　　这倒让我想起另外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就是国人对于美国式自由民主的向往。这年头不少读了点书，自以为明白事理的人，多多少少总是会摆出一副举世皆浊我独清的面孔，批评政府或者社会恶风时往往不自觉地就拿西方尤其是美国作对比，仿佛美国就是个自由梦想的天堂。又是制度优越性，又是精神理念云云，中国在这样光辉的对照物下就显得似乎处处不得劲儿。

　　我要说，这就是好莱坞电影看多了，看到影片结尾英雄响彻云霄的“Freedom”的时候，自以为得到了自由民主精神的真谛，恨不能感同身受、热泪盈眶。但是，他们恰恰忘了，电影终究不是现实，真实的情形可能就是孔雀那晶莹曼妙的羽毛背后丑陋的肛门。

　　我看《阿凡达》的第一印象是：这就是个好莱坞的张艺谋式大片，如果说它在技术上确实比较领先，那么在艺术和人文精神上完全缺乏想象力。我在上大学时看过一个迪斯尼的动画片《风中奇缘》（Pocahontas），说的是英国殖民者到达新大陆后为了抢夺黄金发动战争的故事，当然结尾用爱情的“光明的尾巴”化解了历史上种族灭绝的惨剧。《阿凡达》的故事几乎照搬了这个情节，只不过把时代、人物、环境换成了星际空间而已。而且，它用浅薄的谎言粉饰了星际殖民的真正结果——你能想象那些用弓箭作战的纳威人最终真的获得了宁静，而且殖民者不会卷土重来？当新一轮星际殖民的集结号吹响时，结果除了被毁灭还有什么更好的命运等待着他们？

　　一般而言，科幻的主题可以归结为三大母题：空间（异度空间、别的行星和星系）的探险、时间（过去或者未来）旅行和想象性技术（机械、机器人、计算机、网络战士）的故事。这些元素都可以在《阿凡达》中找到，但是结果它们却被综述成了一个种族伦理的童话，重复了《风中奇缘》、《新世界》这样的电影中对于历史上种族灭绝惨剧的掩埋事业。即使从技术上来说，对比32年前库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游》，《阿凡达》也不过是哄兔子的方糖。

　　通过技术营造梦幻场景来让大众娱乐至死，早在法兰克福学派的前辈那里就已经被批判过多次，但是在消费主义成为新的意识形态的背景下，已经日益成为一个无法挽回的颓势。就像本雅明许多年前说的，电影电视影响人们的精神，就如同子弹射进一个受害者的身体一样。

　　影片中无数的场景和细节，无疑化用了原住民的文化要素，可悲的地方正是在这里：本族的文化被资本征用，转化成文化工业的产品，再来掩盖血与火的肮脏往事，并进一步完成掏空历史和获取利润的一石二鸟的诡计。

　　回到美国少数族裔的现实处境中来，印第安原住民被划归到政府划定的保护区中，反而造成了限制中的普遍绝望情绪；旨在保障原住民、黑人等少数族裔的平权法案因在现实中一再受到盎格鲁-撒克逊白人的反对而举步维艰；曾经试图以“融合”取代“隔离”的措施在现实中只是口惠式的平等，而进入上世纪90年代之后，更是进入各种族“重新隔离”的时期，都市比如纽约、费城等地的少数族裔总是聚集在贫民窟……

　　现实显示了美国式民主自由平等的表面性，就如同《阿凡达》的结尾一样，以一种虚假的、皮相上的改善取代真实中的恶劣，而少数族裔的处境并没有真正得到改善。其中，最关键的是一种话语上的操作，用抽象的“人权”代替具体的人的权利，用剥离现实语境的“平等”掩盖社会无时不在的非正义，并把它潜在地固化。

　　中国的少数民族政策固然也存在一定程度的不完善，但在实际层面上是切实的。中国政府认识到民族问题除了文化差异之外，重要的是经济以及教育等相关事业平等的问题，并且为之不遗余力地进行改进。切实地在具体措施上着手，不比普世而又抽象到不带血肉色彩的童话要好得多吗？

《中国民族报》2010年1月29日